---- 能坑钟照雪者受上赏!
第九章 同行 钟照雪在未时归来,他身上披了袭黑色斗篷,手上提着一袋包袱,带来一身薄霜,被外头芭蕉叶打湿了。屋中昏暗,他踏进脱靴,才合上门,身后乍然亮起数盏烛灯,将屋内照得通明。 他转头,就见到殷怜香坐在对门的位置,桌上仍是一盏酒,看来已经等候许久。钟照雪本想等他入睡再回,此时当面相对,他面色不动,卸掉肩上斗篷,目不斜视径直入内。 殷怜香伸脚一拦,十分理所当然地向他下达通牒:“你跟我一起回南州。” 钟照雪:“凭什么?” 殷怜香正对着灯看自己新做的丹蔻,他十指骨节仍是属于男人的修长,然而皮肤养得格外细腻白皙,十个甲片修得边缘圆润干净,染出水红的色泽。 他先前喜好艳红,指甲修得妖丽而锋利,足以在对手的喉口上留下几道深深的血痕。现在这双手变得格外温柔,若半掩在袖中,任谁都会幻想这是一个如何秀丽温柔的闺秀。 钟照雪怀疑在他外出的这一整日,殷怜香什么事都没做,只坐在那琢磨打扮自己的十个手指头。 殷怜香欣赏完,才挑着眼看向他:“你若死了,我会嫌麻烦。钟少侠,你今日不会都出去喝酒看戏了吧?” 钟照雪与殷怜香消失一夜,江湖已经翻天覆地。韦家庄主韦璋被虚花宗宗主殷怜香杀害,与掣云门大弟子钟照雪狼狈为奸相互勾结,疑似盗走醉生六道,虚花宗突袭韦庄,两人趁机遁走。 此事一发,江湖为之震动,以金霜门为首的江湖门派广发通缉令,正邪中立三派各怀心思。就在今早,身处风雨中心的掣云门便被造访数次,风铖在江湖地位甚重,剑术绝顶,又是正派第一剑门的掌门人,他人不敢轻易冒犯。 风铖宣称不知此事,绝不会纵容钟照雪做出如此败坏门风之事,等寻到他之后定然仔细审问,给诸人一个交代,又打了几个太极打发走人,便闭关不出。 如今他们的处境危机四伏,已是众矢之的。若不是此事,他倒还不知道虚花宗早已深入各地,四处皆是暗线。他此时与殷怜香同行,或许才是真的安全。 被殷怜香用言语一刺,钟照雪眉头微皱,思索片刻后便缓缓松开,将手中包袱往他怀里抛去。殷怜香抬手一接,只见包袱里堆叠着几件颜色黯淡的粗布衣衫,他秀眉一抽,宛如见到什么不堪入目之物,嫌弃之色溢于言表。 “你这都捡的什么东西?” “乔装而行。”钟照雪言简意赅,上下扫了一眼殷怜香的通身打扮,“还要让金算子为我们易容,否则以你唯恐他人不认得的做派,恐怕不出两日我们便被人捉住。” 殷怜香不可置信:“你让我穿这些东西?” 钟照雪体贴他:“噢,对,你喜欢女衣,里头也有。” 话音刚落,包袱连带几件衣服猛地砸到他脸上,结结实实被人气急败坏地丢个正着。钟照雪把衣服从头顶扯下,就见殷怜香已站在他面前,两点乌黑眼珠阴沉沉盯着他,蛇蝎蓄势般,近得鼻尖都要抵到。 口脂朱红,浓得似饮过书生血的枯骨红颜,钟照雪不动如山,却无端想起昨晚他涂在自己唇边那一笔,尚留有绵腻温热的触觉。 “金算子已经替我们做好身份和路引,从明日开始,我是宁州玉家二小姐玉眠香,体弱多病、身患旧疾,要去南州寻医问药。”殷怜香抬起手指点了点钟照雪的胸口,“至于你,是我父亲义子周峥,一路护送我的安全。” “银面龙周峥?” “不错,他原为杀手出身,常年以半副银面具遮住下半张脸,性格古怪孤僻,不与人结交,也省了被人看出破绽的麻烦。” 殷怜香从桌下拿出一副面具,钟照雪接过拿在手中,烛光顺着面具上的暗纹流淌,潜龙银白,烁烁明锐,他心中突然生疑。 “这是真的,你怎么拿到的?周峥和玉小姐又在何处?” 殷怜香方才臭着的脸色一敛,转而露出促狭而古怪的笑意,身体前倾,附着钟照雪的耳低声道:“他们早已郎有情妾有意,私奔去了。” 他语息暧昧,声线柔腻,意有所指般,钟照雪眉心一跳,不动声色地避开颈边涌动的气息,抬掌推着殷怜香肩膀往旁侧过去。 “在出宁州之前,我还要去傅家一趟。” 殷怜香顺势没骨头地倒去,懒懒倚靠在案边,冷冷一笑:“如今你自身难保,人人喊打,还是不要去招惹麻烦。” “傅玉涟不是落井下石之人,我有事交代与他。” 是夜,傅府。 傅玉涟寻了一整日钟照雪的踪影,传言和通缉令满江湖飞扬,钟照雪与殷怜香一同消失匿迹,他听到时宛如晴天霹雳,只觉得荒谬绝伦。 傅家没有表态,父亲又正好上京未归,如今宁州和东州一片混乱,傅玉涟忧心忡忡,又无计可施,只能依托于钟照雪自有计策。 他方才洁面漱口,正脱了外衣要睡下,见到烛影一摇,细微风声从耳边拂过,似一阵轻飘飘的寻常夜风。傅玉涟自小习武,也是东州年轻一辈的佼佼者,这一点声色暗流立刻引起他的警戒。 傅玉涟将床边长剑拿在手中,敛息转身之际,窗户霍然悄声洞开,傅玉涟瞳孔一缩,拂灭屋内唯一剩下的烛火,立刻拔剑而出。 剑声一碰,却没撞出清亮的剑鸣,对方只用剑鞘便轻而易举架住了傅玉涟刺来的一剑。 傅玉涟也已认出这把银白的鞘。 “照雪哥!”傅玉涟压着声音又惊又喜,叫破对方的名字,“你怎么来了?” 来人抬手将风帽一摘,露出一张苍峻年轻的面容。傅玉涟拉着他上下看了一圈,见他毫无受伤,心下稍定,将剑收回鞘,正待急切地询问他到底是什么情况,忽见窗口又一道人影出现,正站在外头,侧身倚靠窗扇。 傅玉涟看定人脸,不禁愕然——殷怜香这厮怎么也来了?
第十章 病花 人传殷怜香和钟照雪暗中勾结,盗走醉生六道,就像是最时兴的谈资,充斥在无数江湖人口中,津津有味地杜撰一出正邪艳史。傅玉涟不愿意听信传闻,必然是钟照雪被陷害,如今看到钟照雪与殷怜香当真同行,一时看着两人目瞪口呆。 殷怜香开口,打断他脑中如狂风暴雨卷过的联想:“我只是以防他私见你惹出麻烦,不会听你们说什么。” 说罢他就将窗户合上,只在窗纸上映出一道影子。 傅玉涟压低声音道:“照雪哥,这是怎么个事?你真跟他……” “没有。”钟照雪飞速打断,“现在不是说这个时候,我有几件事交代与你,你当尽力而为。” “照雪哥只管说。” “第一,寻机去掣云门告知我师父我无恙,只是现在情况不佳,我恐怕需要潜逃一段时日。” 傅玉涟笃定点头:“我知道,你绝不是这种人。” “第二,此事现在疑点重重,我还不能笃定是否与殷怜香有关,不过我们既然已被陷害在一块,分则多变,不若同行。若傅叔回来,你只需假作不知情,继续寻我。” “你们现在怎么办?要去哪?钱财又如何办?”傅小公子连声急切问,傅府颇有家底,若是钟照雪开口,傅玉涟已准备好尽力接济他。 钟照雪常年视钱财为身外物,有但也并不多,这漫漫无期的潜逃之途,花销恐怕连他底裤买了都凑不齐。他沉默了半刻,拍拍他肩膀:“不必,花殷怜香的。” 傅玉涟说:“照雪哥,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钟照雪:“讲。” 傅玉涟踌躇一下,看了看钟照雪隐在夜里的眉眼神色,才嘀嘀咕咕、含糊其辞:“就是我觉得吧,你和殷宗主,就是怎么说,我就,哎呀就是,你们你们这个,知道吧,嗯反正我感觉……” 钟照雪面无表情戴上帽子:“走了。” “哎哎哎照雪哥,等下……” 傅玉涟跟在身后还想追,钟照雪打开窗,殷怜香就转过脸望进来。他的眼睛长而向上吊,狐狸似的在夜里幽亮危险,望进来时带着能刺透人心的锐。 他学着傅玉涟,用抑扬顿挫的腔调唤:“照——雪——哥——” 傅玉涟止住脚步抖了个恶寒,一脸难以置信问钟照雪:“他阴阳怪气什么呢?” “你当只八哥在叫。” 钟照雪攀窗跃出去,似不经意地双腿往殷怜香身上蹬去,殷怜香如有所料,当机轻如鸿毛地往后连飘几步。窗户合上,夜色寂静,只有风吹过树叶时的窸窣声,两人的身影霎时消失了。 平州,桐城。 从东州而下便是平州,平州三城临海,自古商贸繁华,是天下商人周转出海之地。桐城地小人密,多数是外来人定居于此,黑白互不侵犯。 城门伫立着守卫兵验看路引,还有几名江湖门派的人士同立旁侧。如今朝廷广纳江湖人士,予以支持,江湖人士则节省朝廷人力,双方互谋图利。 城门校尉抬头审看,他目力老练,记性极好,在此任职数年,当一辆锦帘宽厢的马车顺着人流行进来时,他优先注意到车旁跟着一匹高头骏马,通体乌黑,只有四足雪白,宛如踏雪而来。 马上的人穿一身黑衣,头戴同色斗笠,倾斜着遮住面容,肩宽窄腰,是多年习武的身段。驾着马车的倒是个平平无奇的矮马夫,脸上长着两个痦子,皮肤晒得黝黑,中午赶路,衣衫都被汗打湿了。 临到入城,马夫下来递上一份至南州的官凭、一份路引,校尉展开看过,是宁州人士,玉家二小姐出行寻药。他眉头一敛,近日宁州东州闹了大事,平州也张贴了不少通缉令,正沿城审查这两州的人。 “既是长途,为何只有你们三人,没有其他侍从?” “此次是简装出行,老爷已经给小的凭据,能在沿途银庄取钱。小姐的侍女已在桐城里先采购用物,她前两日刚入桐城。” 他抬头看着骑在黑马上的男人,猜测大概是护卫玉二小姐的江湖客,便对他抱拳道:“请摘下斗笠。” 男人微微偏过头,抬手将斗笠摘下,校尉这才看清他自鼻根到下巴戴着一副银甲面具,遮去大半张脸,只露出两道淡眉,和一双寒光内敛的吊眼,是十分不好相与的冷厉之相。 校尉说:“面具也须摘下,近日在抓捕通缉犯人,还请配合。” 男人冷冷看了他一眼,虽不发一言,校尉仍感到他锋芒毕露的敌意,似乎毫无配合的打算。校尉言辞上客气,对他这种傲慢做派已是心中不满,见他不欲配合,与身边士兵对看一眼,便按刀就要踏前。 “大人勿怪。” 马车中传来一道轻柔声音,恰似春水燕语,落在桐城着闷热天气中沁人心脾,引得诸人看去。而后一双手撩开马车锦帘,珠钗碎玉啷当,只见得绿云映雪肌,一位女郎露出半张秀容来,额心贴着梅花钿,鸦睫妙目,白纱掩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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