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乙咳了几下,睁开眼,发现自己竟趴在马背上。他的姿势并不算舒服,也不知道这样维持了多久,手和脚都有些僵硬发麻。 似乎是意识到他醒了,枣红骏马打了个响鼻。 “是你救了我啊,小红。”萧乙嗓音虚哑,直接就给马安上了这么个名。 小红又打了个响鼻,像是不满于这称呼。 萧乙现在比之前好受一些,但是寒症一旦发作,不会这么短时间就消下去。 身上还是难受,尤其心肺处,稍微用力深呼吸一下就疼。他十分艰难地挪动着半僵不僵的身体,好不容易在马背上坐直。 这才发现,太阳已经落到半山腰下,此刻应该想必过了申时。 令萧乙惊喜的是,小红竟然一路按着地图上的方向在走。虽然走得很慢,但是这么长时间过去,却也将近边界线了。 也就意味着,这里即将抵达皇帝的云翎军团,那个七爷口中高手云集的暗卫军团。 一想到这儿,他就不得不打起精神,更加警觉四周动向,并立即将白兔玉坠从胸前取出,握在手里。 他现在战斗力同刚才相比大幅度降低,若是当真遇到高手,起码还能照七爷所说,搬出林大将军的名号换条命。 七爷说,他必须活着回来,萧乙便一定会拼命活下去。 这里已经到了相山边界处,太阳西落,越往东南角走,越是阴寒。 他心口肺部闷疼,嗓子发痒,总止不住要咳嗽两声,又生怕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每次只得用手臂捂着口鼻,小声虚咳几下,以缓解嗓间不适。 太阳落山的速度很快,不多久,四周便一片漆黑寂静,深山幽谷,寒凉凄冷,萧乙取出囊袋里事先备好的酒,痛饮几口,一来驱寒,二来提神,三来麻痹神经、忽略身体不适。 耳畔仅有马蹄踏雪声,就连白日里的鸟兽蝉鸣都没了,安静得可怕。 又走了一段路,马突然停了下来,不再向前。萧乙取出火折子点燃一瞧,已经到了悬崖边上,也就意味着,这里便是相山边界处。 此刻估摸着尚未到酉时,一人一马绕着这边界处来回走了一圈,莫说见到什么驻扎的军团,就连个鬼影都看不到。 萧乙疑惑着,将手里火折子朝山谷下扔去,火光探照之处确实是一片低洼之地,适合兵团密集训练,可此时,却空空如也,毫无人烟。 那是个假情报! 难怪他这一路过来,半个拦截他的人影都未曾见着。倘若这里当真是云翎军团的驻扎点,周边必定有高手防备,不会任由他就这么接近。 为了这么个假情报,连庚丢了性命,就连他自己也险些丧命裴哲之手。究竟是云翎军团压根不在此处扎营,还是提前听到风声转移阵地?这就不得而知了。 眼下,萧乙只想到一件更为细思极恐的事。分明是假的情报,皇帝却派了裴哲在那处蹲防,想必是想抓到这十五人中那个连庚传递消息的人。 连庚已经暴露,倘若他萧乙不幸被裴哲抓捕,势必就会牵扯到七爷,那么皇帝就有名正言顺的理由对肃亲王下手。 如此看来,只怕皇帝早已对七爷暗中设防,甚至在想方设法除去他,只是碍于某些原因,明面上只能维持着兄友弟恭、君臣相待,暗地里却已风云诡谲。 想到这里,萧乙不由得心头一寒。 他必须尽快赶回营地! “小红,我们回去!”他立即拉紧缰绳,掉头往回赶。 寒夜中,马踏飞雪。幽暗的丛林深处,隐约现出一只只荧荧发绿的眼眸,闻着萧乙身上的血腥味而来。 萧乙暗道,这三匹狼来的正是时候,他还怕找不到这些个猛兽,回去交不了差。 他双腿夹紧马腹,左手持弓,右手飞速射出几只利箭。三匹狼反应很快,猛地扑了过来,他射中两只,最后一只持掠影斩杀,很快将三匹狼尸体绑好,拖在雪地上给马栓上,一路拖回了营地。 这么一番操作下来,他寒症发作得越发厉害,内力完全动用不得,身体就像被掏空一般瘫在马背上。 “回来了,又有一个也回来了,恰好赶在了酉时之前。” “嚯,这三匹个头这么大的公狼都给他逮到了,属实厉害。” “肃亲王这侍从看着斯斯文文,也不会什么功夫,看样子是耗费了不少劲才猎到三匹狼,怪不得回来得如此晚。” “这下就只剩裴侍卫还没回来了。” …… 耳边左右传来纷嚷人声,萧乙将马拉到围猎审核点,等着核查人员对于猎物进行质量和数量鉴定。 “还有一位裴侍卫未在酉时前赶回,所以无论猎得多少,都不算数。请各位先自行回营帐休息,等到晚膳时间再公布结果和办法奖励。” 撑着最后一口气,萧乙回到七爷的营帐内,刚一入帐,见到七爷,他想给七爷请个安,却一头栽倒在地上。 沈铎寒见状,立即将倒下的少年接住。萧乙身上冷得厉害,一股子血腥味,凑近了能看到几处明显的刀剑伤口。 少年从怀里将白兔玉佩取出,手因为脱力而有些颤抖,险些将玉佩弄掉了,沈铎寒一把握住他的手,将玉佩收回。 “七爷……”萧乙声音缈如蚊虫,“我……活着回来了。”沈铎寒凑近他耳边,听到他说什么,神色微微动容。 “你先不要说话了。”他将萧乙抱起,却被萧乙一把摁住,“情报,是假的。裴哲,被我杀了。” 沈铎寒眼眸微沉,没有流露过多情绪,依旧先将人抱到床上:“我帮你把衣服换了。” 衣服上的剑痕太明显,血迹太重了。 他没有多解释,萧乙也明白原因。 营帐内很温暖,沈铎寒拿来金疮药和绷带,再取来萧乙备用的同款外套与里衣。 他看着少年苍白如纸的面色,毫无血色的唇瓣,眉心微蹙,先将萧乙的外套脱去。 里衣格外难脱,那些凝着血的痂将皮肉和衣服黏在一起,已经干涸,脱衣的过程,就是将伤口再次撕裂的过程。 虽然先前用布条简单包扎过,但那些伤口如果不处理,很快便会化脓感染,引发二次风险。 “你忍着点。”沈铎寒说。 萧乙抿了下唇,摇摇头,虚弱道:“没事的,这点疼。”真不算什么。 里衣也被尽数脱去后,少年瘦削又紧实的上半身完□□.露与空气中,就算营帐内在暖和,他也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当七爷帮他将那些伤口上的布条一一揭下时,撕裂般的疼痛让忍痛已久的萧乙再也克制不住,闷声低吟了一下,隐忍的低喘被沈铎寒尽数听入耳内。 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顿时停了下来。 “很疼吗?”沈铎寒的声音低沉微哑,像是在询问,又像是在安慰。 萧乙咬着下嘴唇,摇头不语。 他太疼了。浑身上下从内到外,没有一处是不痛的。只要一张嘴,必定会被七爷发现。他宁可闷声不语。 沈铎寒手里的动作轻柔了些,原本这些事应当由下人做的,但围猎营地情况特殊,他需得亲自上阵。 用温水浸湿帕子,再拧干,他将伤口周围的血迹和碎屑一一清理干净,再倒上金疮药,用绷带重新包扎好,每一处伤口都是如此。 伤口最深处在腰腹间,沈铎寒耐心处理着伤口,视线却时不时从少年纤细劲瘦又线条的腰腹滑过,眸色渐深。待包扎完最后一处伤口,他喉头上下滚动,瞥开视线,低哑道:“伤口都处理完了,衣服你自己穿吧。” 说罢,便转身出了营帐。 而萧乙这边也好不到哪儿去。七爷温热的指腹从他的肌肤上滑过,就如同缓刑一般,让他身体止不住的颤.栗,让他从原有的疼痛上分心,让他浑身的血液都往下涌。 他忽然惊觉,自己似乎很享受、甚至很渴望七爷的抚摸。 罪过,罪过,实乃罪过,萧乙心道。 身为一名暗卫,不仅不该耽于男女之情,更不该对自己的主上有如此非分之想。 但好在,七爷应该没有察觉到什么异常吧。 而且他这次,也算是完美完成了任务,虽说没调查到云翎军团的情报,但也杀了一个皇帝的走狗。 萧乙没有发现,在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将皇帝列为七爷的敌人,也将其看作自己的敌人。 一切皇帝手底下的人,也同样是自己的敌人。 换好衣服后,他想了想,将掠影藏在床榻下的隐蔽处。再抬头时,发现七爷再次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个碗,来到他面前。 那碗中,又是浓黑且奇苦无比的汤药。 “药方是我吩咐谢琨给开了几副带来的,昨晚熬的还有些,刚热过了,你趁热喝。” 原来那位老神医名为谢琨。 萧乙接过药碗,一口气喝了个干净,心肺也舒缓许多。便听七爷接着说道:“裴哲的尸体被找到,运回来了。” “若是问及,你便说从头到尾都与我一起。过了申时我们返回途中,你的马不慎受猛兽吼叫惊扰而狂奔,与我失散,后面的话你知道该怎么说吧。” “属下明白。” 萧乙话音刚落,就听帐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和人声:“肃亲王恕罪,属下奉陛下旨意,前来带走您的侍从萧乙过去问话。” 第20章 这番话一出,萧乙正想站起身朝外走,便被沈铎寒按住了肩。只听他嗓音沉沉道:“可是有何事要传唤本王侍从?” 他的语气较平常说话时又略有不同,带着一种严肃感。 帐外的侍卫也恭敬回道:“回王爷,是陛下身边的御前侍卫裴哲,被发现身亡于相山自由围猎区。而王爷的侍从萧乙是酉时前最后一个返回围猎营地的人,依照惯例,需要前去接受一番审讯。” “裴哲乃大内第一高手,武功高强,本王的侍从是何水平,想必那次晚宴上皇兄已经见识过,何故怀疑到萧乙身上?” 沈铎寒说话不紧不慢,语气听不出情绪,但话尾传达的意思,想必帐外的侍卫已经听明白了。 但对方依旧不依不饶,言语已经带上恳求:“这是陛下的旨意,肃亲王殿下还请不要为难属下。” 这下,七爷才将按在萧乙肩头的手松开。他淡淡看了萧乙一眼,朝他点点头,萧乙便站起身走出帐外,随着皇帝身边的侍卫来到主营帐。 一进主营帐内,萧乙便看见地上横躺着的僵硬的裴哲尸体,双眼瞪得浑圆,喉间显然被利刃洞穿,死状惨烈。 光是这一眼,萧乙就立即脸色苍白,面露震惊与恐惧,步伐也往后退了几步,似是不忍直视。 “萧乙,你且过来。”皇帝依旧横躺在那软榻上,只是这次,他身旁没有瘦白少年,他的面上也比以往凝重一些。 主营帐内,两侧站着四位高等侍卫,腰佩长剑,面无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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