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安怀济这个老匹夫,做官不太行,做爹还是挺合格的。 秋日里去了暑气,天高云淡,微风和煦。 无意间得知盐引茶引的事情出了纰漏,祁峟再怎么心大,也失去了游玩的兴趣。 按照大祁律法,盐引和茶引与军队挂钩。 边防线大都偏远贫穷,粮食蔬菜产量极低。为了保障边境物质供给,大祁律法规定:凡运粮边境的商户,可取得一定数量的盐引茶引,并严格按照盐引茶引规定的时间地点,贩卖茶盐,获利交税。 而为了保障茶引盐引对商户的高吸引力,从而稳定边疆稳定军队,大祁律法特禁止了盐引茶引的市场流通,规定其来源是且只能是:运粮固边,定额颁行。 一旦茶引盐引的颁发出了问题,那么死守边境的士兵,都将面临严峻的生存问题。 安家和韩家,究竟从何而来的盐引茶引? 姜黄口中所谓的侵吞,又是何意? 时值傍晚,倦鸟归巢人返家。天边四角,金灿灿的霞光高悬,落日余晖,炊烟袅袅。 祁峟食不知味地坐在雍和殿,和小太后共用晚膳。 “报!” 一红衣重甲的青年士卒,没有传召,匆忙冲进大殿。 “北地安乐镇遭受狄人突袭,明柯将军率部抵抗,双方战平,狄人退出安乐镇90余里!” 传召的士卒喜气洋洋。 近身伺候的小柚子不太理解,只是战平而已,缘何如此欣喜? 小太后夏妍却是立马起身,惊喜道:“当真?” “当真!” 小士卒再次单膝跪下,“恭贺陛下、太后,陛下太后圣躬金安!” 祁峟也很难不动容。 他对大祁的军事是很了解的。 安乐镇荒漠一片,是攻守两难的边界地带,穷且少人,也没有戈壁高原之类的天然屏障存在。 一般被视为鸡肋之地。 可,若是狄人攻下了安乐镇,那狄人的浩荡骑兵不出三日,就能撕破北境的大半防线,届时,狄人攻占京都,不过数日而已。 时间倒退30余年,安乐镇不过中原腹地,荒漠、贫穷,是贵族官僚的流放之地。 但现在,安乐镇是北境最坚固的防线,是大祁最重要的屏障! 攻守两难的地方,战平既是胜利,守城成功便是胜利。 祁峟高兴,小太后夏妍也高兴。 两人邀请通信兵一同就餐。 高粱酒、耗牛肉、紫水晶葡萄……,寻常的不能再寻常的吃食,现下也别有风味。 “赏,重赏!”祁峟无比开怀,“所有的士兵,无论前线与后勤,每人赏银十两,提爵一等。战功卓越者,回金銮殿受赏;参与守城的百姓,免税十年。” “陛下,”小太后也很高兴,可她管账持家的直觉告诉她,国库的钱禁不起如此消耗,遂开口道:“陛下,国库拮据,封赏不可过厚。” 祁峟不说话了。 一高兴就忘记了自己是个穷家伙。 “但国库金银器物繁多,哀帝和太皇太后杜氏的私家藏品不胜枚举,可与朝中大员置换金银。” 小太后也不想太扫兴,遂提出了解决意见。 “只是,这些本该陪葬皇陵的宝物,怕是大臣们不敢接收。” “无妨。” 祁峟不咸不淡开口,“他们这些文人大臣,最重规矩礼数,他们深知‘皇令不可违’的道理,会有人牵头置换的。” “夏妍,犒赏三军之事,孤全权交付与你。” “千万不要让百姓和功臣们失望。” “没问题,陛下放心。” 夏妍信誓旦旦地保证。 “谢陛下、太后隆恩。” 一路奔波的通信兵再次跪下,道:“圣主开明,我大祁之福!” “不必跟孤客气。” 祁峟温和地扶起通信兵,扭头对夏妍道:“户部缺人,尚书一职更是一人难求,暂由你代行户部尚书的职责,务必要办妥此事。” “伤药、粮草、弓箭弹药,缺什么补什么。牺牲士兵的补偿金,三倍发放,务必要落在其父母妻子手中。” “明白,交给我吧,陛下放心。” 夏妍自是忙不迭答应。 她父兄姑姑都是一等一的英雄儿郎,她再怎么娇养,骨子里也流淌着善战好胜的血,亲自犒赏三军,她求之不得。 安乐镇战平一事在大祁各地掀起激荡的风云。 农民、猎户、商户、文武百官,个个与有荣焉。死气沉沉的京城,焕发出勃然生机。 参与殿试的仕子先后抵达京都,人人都兴高采烈,逢人便互道恭喜。更有文采斐然者,为这场不算胜利的胜利、不算大捷的大捷吟诗作赋。 祁峟在民间“刻薄寡恩、残暴嗜血、为君不善”的名声,不知不觉改善了不少。 从前百姓提起他,脑子里下意识浮现出“命好的、投胎小能手、杀人如麻、近小人远贤臣、好狠斗勇……” 总之都是负面的词汇。 现在,百姓提起他,第一反应是“打完仗后不割地不赔款不加税的好人好皇帝。” 百姓心中的负面印象依旧根深蒂固。 但“能打仗,至少打不输”的正面印象也开始统治百姓们淳朴的心灵。 至于战争经费,不来自剥削加税,改来自皇陵陪葬品了,这算哪门子污点。 左右皇陵数以千万计的陪葬品,都是他们先祖被多征强征的税收。 用帝皇陪葬品作经费,而不是一昧剥夺他们这些寻常农户百姓,都是他们的福报,他们应得的。 “陛下,”锦衣卫暗探来信,“安家和韩家,借助职位之便,掌控了大祁朝五成以上的盐引茶引发放。” “韩国公名下五子,各个实权在握,兄弟五人就职地方,操控了溪南、安南、北境的盐引茶引。” “韩家人大肆吞并茶引盐引,借职位之便收受贿赂。边境数处粮食短缺严重,甚至引发军队暴|乱,眼见纸包不住火,这才开始与安家合作,企图受到安家庇护。” 祁峟:…… 祁峟百无聊赖地挥了挥手,道:“消息有误,重新探查。” 按照姜黄的意思,安韩两家的利益勾结,早已开始。 这绝不是韩家大难临头才开始的保命手段。
第20章 杀鸡儆猴 月桂飘香,殿试如期而至。 空旷的金銮殿挤满了南北各处的仕子,华衣锦绣富贵者有;素衣布袍贫穷者亦有;年轻人占多数,两鬓斑白上了岁数的人也有…… 形形色色的人聚集在此。 祁峟穿上了最端庄肃正的玄色十二旈冕十二章服,神采奕奕地上朝监考。 这是他登基以来的第一次科举。 礼部尚书崔海河拿了三套试题让他盲选。祁峟踌躇片刻,选了套页数最少、字数最少的。直觉告诉他,浓缩就是精华,题目越短,难度越大。 就是要为难大家! 小柚子按事先排定的流程,朗声诵读监考事项,“汝等皆天子门生,理应德才兼备。不得舞弊……,不得超时交卷……,不得随意进出……” 祁峟听得昏昏欲睡。 他无聊地环视四周,见考生们都虔诚而认真地听着,似乎遥不可及的理想就在眼前,进一步便可只手遮天。 野心、自信、紧张、期待…… 书写声沙沙,草木声哗哗。 暗一送来了安怀济寄回的奏疏。 祁峟闲极无聊地打开,奏疏中写的东西,他心里大概有数,但再怎么做足了心理准备,见到字迹的一刹那,他还是心惊肉跳。 “湖州大旱,旱后暴雨,粮食欠收,因灾荒饿死者,十中有一;暴雨摧毁屋舍、良田众多,粗略统计,约6500余农户流离失所;积水严重处,水深约2米……;珍珠大量减产,收成仅有去年的六分之一。” “知府王华烨,贪墨大量赈灾物资,敛聚金200两,银1000两,大发国难财;又多次纵容家中子侄欺男霸女、强占土地;民众哀怨声甚重,苦其治理久矣。臣请陛下,处死王华烨及其亲眷,以安民心,除民怨。” 祁峟懒懒地收了折子,暗自感慨‘死道友不死贫道’真是亘古不灭的真理。 他思索片刻,准了安怀济的奏请。脑子里接连蹦出一串人名,最后挑了户部侍郎卢恩平和刺史秦海生,命二人启程去湖州主事。 他到底是放心不下安怀济的。 殿试是科举的最后一环,是应试时间最短的一门,按照大祁的惯例,殿试只用五选三,写文作赋即可。 崔海河等礼部官员随侍祁峟身侧,时不时地指着奋笔疾书的考生道:“这位是道衍山人的弟子,文笔极佳,京中贵女皆爱其诗。” “这位是白鹤学院的弟子,他们学院出来的人,人品都是顶好的,就是作风死板,不会变通,过刚易折。” “那位是吏部尚书家的小儿子,很聪明,识人的眼光比他爹好,这个孩子小时候就很讨厌安怀济、杨书和、王烨华等人,眼光十足十的毒辣。” 祁峟:谢谢你们,让我无聊的监考生活多了点八卦乐子。 有几名仕子提前交卷,祁峟漫不经心地扫了几眼答卷,心中倍感惊艳。 “民富以国强,国强则征战四方,恃强凌弱,以战养战,如此则强者愈强,弱者毫无喘息之机。” 祁峟瞄了眼端正遒劲的楷书,又瞄了眼楷书的主人,眉目微敛的青年男人,瞧上去三十来岁的样子,一看就是恭谨谦和,最寻常不过的读书人模样。 祁峟狐疑地翻看了整张试卷,只觉用词浅显、用典甚少,但议论深刻,不失为优秀深刻的政论文章。 他轻轻开口,询问道:“大祁以和为贵,侵略扩张从非我朝国策,你为何直抒‘杀伐征战’的思想?” 耷拉着脑袋的青年男人双手抱拳,道 :“今时不同往日,夺回失地,是当朝义务。” 祁峟眼中微光一闪,转瞬即逝。 崔海河适时弯腰低语,道:“此人是盛家旁支,盛林越,盛小将军的堂兄,武夫出身,此番能来参加殿试,实在出人意料。” “盛林越。” 祁峟轻轻开口,道:“孤命你明日跟着卢恩平、秦海生二人前往湖州,赈灾除害,你可愿意?” 盛林越不可思议地眨了眨眼睛,疑惑道:“陛下,我,我,我是进士啦?” 祁峟神色淡然地拨弄试卷,道:“考试尚未结束,阅卷尚未开始,一切都尚未可知。” “但孤的任命,是实打实的东西,你可以抓住,也可以放弃。” “毕竟状元郎打马游街,是人生一大幸事。” “草民,草民愿去湖州,谢陛下看重!” “草民才疏学浅,科举不求名次,只求一官半职。” 盛林越双膝跪下,冲着主位遥遥一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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