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舟遥独坐在书房里,面前摆着算盘与厚厚一摞账本, 手下拨弄着算盘,嘴里念念有词,算得很认真,连秦司岩进来了也未抬头,只朝他的方向微微侧了侧首:“太子走了?” “嗯。”秦司岩从桌上倒了杯茶端过去:“歇会吧。” “布庄这几个月的账,我待会就能全整理出来了。”叶舟遥接过水喝了一口,问:“那女子没被折磨死吧?” 秦司岩说:“有神医在一旁负责给她续命,死不了,就是要遭些罪,毕竟太子的手段可不温和。” 又塞辣椒又插竹签,虽说不是什么血肉模糊的手段,但绝对好不到哪里去。 “唉。”叶舟遥捧着水杯,喝得砸吧砸吧的,有滋有味,像是个小老头在嘬茶一样。 “她什么都不说,估计是觉得有人会来救她。”秦司岩瞧着叶舟遥喝茶的样子,看得好笑,伸手将他几缕凌乱的发丝别到耳后。 叶舟遥抬眸瞄了他一眼,说:“按照往年,现在这时候,我已经去苏州收账的路上了。” 烈火帮虽隐于山中,在外人眼里就是以打猎为生的土匪,实则办的产业还不少,不然可养活不起那一大帮兄弟。 叶舟遥负责管账,除了管山上的,还要时不时跑去各处产业收账,每到年底时,几乎忙得焦头烂额。 秦司岩道:“眼下我怕是没法跟你一块去苏州,我挑几个功夫厉害的与你随行。” 叶舟遥搁下水杯,“哐”地一声特别大。 秦司岩瞧了眼溅到衣袍上的水珠,莫名其妙:“嗯?” “这种时候,你让我离开?”叶舟遥与他对视:“万一我回来后,你把山寨拱手送给了太子,那怎么办?” “……。” 秦司岩实在搞不懂他为何总认为自已会被太子所迷惑,失笑道:“不会。” 叶舟遥面色严肃:“会。” 秦司岩点点头,敷衍之情溢于言表。 你说会就会吧。 叶舟遥一边发愁,一边飞快拨弄着算盘,赶在天黑前把上半年的账都整理了出来,伸了伸懒腰,戴上鬼面,溜达着去了饭厅。 雨在黄昏时便已停了下来,几个玄虎卫和暗卫留在布庄中看管着左莺,凑成一桌,摆上坛酒,没有笑闹划拳玩骰子,也没有深沉地探讨人生,反而跟菜市场那些聚在一块的大娘大爷一样,眉飞色舞谈着各路八卦,恨不得把别人家的底裤都给扒出来。 布庄的守卫坚守岗位,目视前方站得笔直,努力屏蔽掉他们那些不正经的谈话,坚决不被外界的纷杂和酒香所吸引,觉得对于东宫两大左膀右臂——玄虎营和暗卫营,凶神恶煞威风凛凛的印象,或许要更改些许。 叶舟遥从院门口溜达过,见此场面,嘴角狠狠抽搐了下,心道不愧是太子教出来的下属,果然没一个正经,刚要继续向前走,便见那帮人朝他热情招呼:“叶兄叶兄,来一块喝酒啊。” 叶舟遥:“……。” 谁是你们的叶兄? 不要那么自来熟好吗? 叶舟遥被玄虎卫拉到桌边坐下,面前搁了一大碗酒和一盘卤味,实在盛情难却。 暗卫纷纷盯着做工精细的鬼面具,两眼放光。 这简直比黑巾遮面还要威风啊,若是他们每人都戴一个,成群结队往外人面前一站,绝对气场十足,别提多给东宫长脸。 叶舟遥头皮发麻,很是心虚:“看我作甚?” 难道这么快就瞧出什么来了? 暗八摩拳擦掌:“叶兄这面具,在哪买的,可否送我们每人一个?” “……。”附近的守卫忍不住都看过去,被他们的不要脸狠狠震惊了下,这才见没几面,就敢要别人送你们东西? 叶舟遥暗暗松了口气,嘴角一抽:“面具这种玩意,集市上到处都有摊贩在卖,若想要,自行去买便可。” 居然好意思叫他送,还能更不要脸点吗? 暗卫卖惨:“可我们没钱。” 叶舟遥微笑:“在下也没有。” 暗卫当即用看“小气鬼”的目光瞧着叶舟遥,迅速收起散发的热情,把刚刚搁在他面前的酒和卤味一并拿走,哼,不给你吃,他们只交爽快豪气的朋友。 叶舟遥:“……。” 暗卫一手撩起黑巾,一手抓着花生米塞嘴里,盘算着回去后得向自家首领说一声,让他叫太子殿下出资给他们每人买个鬼面具。 首领出面,就不信太子不给面子。 寒风凛凛卷着雪,依旧阻挡不住百姓的八卦心,一群人吃完饭便蹲在街口树下聊天,蹲在中间的男子身形瘦小,是城中出了名的百事通,他嗑着瓜子,神神秘秘道:“烈火帮大当家明日要携小弟亲自下山,前来拜见太子殿下。” 周围人一脸好奇:“怎么说怎么说?” 男子清清喉咙,声情并茂:“据说是沈小侯爷误中机关,不慎落入烈火帮后,凭着一片真情善良、至纯至美之心,成功点化那一帮土匪弃恶从善,心怀悲悯,决定答应太子殿下的招安,想要匡扶济世惩恶扬善,投军为国效力!” 百姓顿时听得热血沸腾,又觉与有荣焉。 果然,他们的沈小侯爷真是人见人爱,天真善良到连土匪都下不了手,亏他们还提心吊胆了一整夜,生怕小侯爷遭遇不测,真是担心则乱,忘了对方其实神通广大。 混在人群中打探消息的官府眼线:“……。” 神他娘的点化。 当永乐侯是观音菩萨吗? 人民群众的想象力非常厉害,只要有一点风声,就能将其润色得特别精彩,很快就把沈小侯爷从凡人的地位抬成了一位下凡点化众生的仙君,文思泉涌,太子殿下听了都觉自愧不如。 草间隐有虫豸低鸣,窗前一枝梅花斜斜半开,暗香涌动,冯管家正端着一碗饭,一边吃一边到处溜达。 沈庭珏喝多了滋补的药,面色极为红润,身上裹着件雪白的狐裘,风卷得白色衣摆翻风,确实有那么几分仙气飘飘,看得太子殿下心猿意马,很想带回屋藏进被窝里。 沈庭珏踮起脚,伸手要去折一株梅花插瓶里。 这时,海东青却突然锐声长鸣,俯冲而下,一头扎进草丛的阴影里,精准地叼住堪堪要缠上沈庭珏脚裸的黑蛇。
第77章 拖下去剁了喂狼 冯管家吓得碗都掉了,一个箭步冲过去,将自家公子拉远了些,宋安石正蹲在火盆边取暖,拿着铜箸拨弄着里头的炭块,好让火燃烧得更旺盛一些,听见外头的动静,赶忙起身跑了出去。 萧寒烨瞧不出那是什么品种的蛇,见宋安石跑了过来,便问:“可能认得出是什么蛇?” 海东青是捕杀猎物的一把好手,上到天上飞的天鹅大鸟,下到地上跑的鹿和白兔,一旦发现目标,统统都不放过。 它用鹰翼击打着蛇身,尖利的嘴进行咬杀,看样子是要将雄蛇粗犷的身躯给生吞下,宋安石不敢从它口中抢食,只能把目光看向萧寒烨。 萧寒烨捏着海东青的后颈,将它拎起来晃了晃,动作粗暴:“松嘴。” 海东青被人打扰到进食,抬起一双锐利的鹰眼,见是自家主人,虽然极为不满,但知道对方很没人性,自已不听话以后可能都没得吃了,一顿饱和顿顿饱它还是拎得明白,当即乖乖张开嘴巴,把才吞了半个头的黑蛇吐出来。 黑蛇的头近乎要断成两截,有些血淋淋的,身躯还在不断地扭动着。 海东青发出一声尖啸,抬起利爪紧紧钳制住它,直到它奄奄一息,不再挣扎,方才松开利爪,扑棱着翅膀仰起头,似乎很得意的样子,余光却紧盯着蹲在一旁龇牙咧嘴、口水流了一地的两只狼,谨防它们冲上来抢食。 宋安石捡了根枯树枝,翻了翻那条鳞片闪光、花纹醒目的黑蛇,借着廊下灯笼的光,仔细瞧了会,说: “锦鳞蛇,大多都是夜行性,这种蛇多生于南蛮之地,在这里能见到,估计是有人豢养的。” 萧寒烨皱眉:“毒性如何?” “不致死。”宋安石道:“蛇毒有致幻作用,只影响于脑子,不涉肺腑,被咬了也只是变得疯疯癫癫而已,死不了。” 冯管家揉揉胸口很是后怕,狠狠松了口气。 幸好幸好,幸好他那么天真善良的小公子没被咬到,要是疯了,可真是天下之大不幸也! 宋安石看了眼沈庭珏,忽而扔掉枯树枝,上前凑了过去,嗅着鼻子要去闻他。 不太熟悉的气息陡然靠近,沈庭珏身体一绷,本能想挥起拳头揍去,未及动作,萧寒烨已经先一步扯住宋安石后衣领,像方才拎起海东青一样拎着他,似笑非笑:“想做什么?” “……。”宋安石双脚有些离地,冲天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锦鳞蛇喜欢闻合欢花香,尤其是那些被豢养的锦鳞蛇,它们一般会受过训练,派上用场时,饲主便可驱使其寻味咬人,江湖下三滥的招数,并不少见。” 话落,他指了指沈庭珏,意思不言而喻。 萧寒烨将沈庭珏拉到身边,埋首在他脖颈处嗅了嗅,呼吸洒下来,撩得又酥又痒,沈庭珏耳根一红,缩了缩脖子想躲。 宋安石没看出来太子殿下是在借机占便宜,不识趣地出声:“他身上有股淡淡的花香,你只需闻闻衣袖就知道了。” 萧寒烨睨了宋神医一眼,目色微凉,大概写着“你可以闭嘴了”的意思,颇有用完就丢的无情。 宋安石顿觉胸口气闷,自已劝着自已莫生气。 沈庭珏身上确实有股合欢花香,味道浅淡,但对于蛇这种嗅觉灵敏、又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动物,一下子就能将沈庭珏锁定为目标。 平日里,沈庭珏的衣物都是由沈府带来的小厮给洗的,从不假借外人之手,洗好晾干后,冯管家还会亲自拿去熏安神香,熏好后便直接放入衣箱里,房间一直有玄虎卫和暗卫把守着,戒备森严,绝不可能有人能进来翻衣箱做什么手脚。 “这院里头没栽种合欢花,沈小侯爷又一直待在这未出院门一步。”宋安石细细思忖了下,猜测道:“最有可能的,便是从别人身上沾到了花香,今儿个可有什么人来过?” 冯管家恍然一拍大腿:“用晚膳的半个时辰前,郡守府的厨娘端来几盘小点心,说是她老家的特产,专门做来给公子尝尝的,送来后跟公子说了会话便离开,临走时差点摔倒,公子在她旁边,扶得及时,虽然没摔,身上的香囊却不知怎的撕拉一声破了,香料刚好扬了公子满袖。” “那就对了。”宋安石道:“香味肯定就是那时沾上的。” 冯管家想起厨娘对着自家公子热情和蔼的模样,摇摇头,暗道真是人心难测。 尉迟盛带着玄虎卫去抓人,找了一圈没找着,便将正在干饭的郡守直接押到萧寒烨面前去交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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