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子云语气随即冷下:“纪秋行,需不需要我提醒你这件事的起因是什么?” 纪秋行好了伤疤忘了疼,立刻仰起脑袋长叹:“有谁能想到,堂堂血烟门的少门主,竟连这些山贼的小小技俩都防不住。” 谢子云沉默。 他从小就只生活在血烟门中,几乎不曾接触外界的人事,即便偶尔外出也总有侍从跟随在暗中保护,对这些下九流的招式自然可说一窍不通,但是被人当着面这么毫不留情地指出来,却也让谢子云有了不快,于是他道:“若是我没有看错,纪当家后来似乎也中药了。” 纪秋行又是一叹:“毕竟少门主实在太过粗心,竟让药气充斥整个屋子都还没有发现,为了挽救少门主的清白,我也只能舍命陪君子了。” “锵”地一声,谢子云忽然拔出摆在手边的佩剑,纪秋行连忙坐直身子紧闭上嘴巴,作出一副随时准备逃离的姿态,只是动作太大,一不小心又牵扯到身后的伤处,脸上又是一阵扭曲。 谢子云冷冷道:“看纪当家身手灵活如初,想必身体已经没有大碍,既然这样,我是不是该继续追究你藏起我佩囊的事情了?” 纪秋行闻言,当即又往床上一瘫,彻底没了声音,待谢子云走上前,他的呼吸跟着变得绵长,分明是存心装睡。 谢子云来到他的身旁站定,纪秋行也依旧一动也不动,竟还能忍着气息不乱。 两人就这么开始一场无声的对峙,直过了半晌,谢子云总算没有真的拿剑捅下去,而是开口道:“这次是我拖累了你,往后若有需要,我可以答应为你做一件事情。” 纪秋行立刻抬起脑袋,从床的间隙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什么事情都能答应?” 谢子云漠然补充道:“人力所及的范围内,除了刚才你提的事。” 纪秋行眨了眨眼:“如果……我想要你呢?” 谢子云道:“我说过了,是做一件‘事情’。” 纪秋行又眨了眨眼:“但是子云能做到的事情,似乎我也都能自己做到。” 谢子云道:“总有例外。” 纪秋行道:“例如?” “在这个江湖上,几乎没有血烟门所做不到的事情。”谢子云将剑收回,背过身道,“你可以慢慢的想,这个承诺没有期限。” 纪秋行便这么看着他走到另一边的床上坐下,半晌,不免自嘲似地一笑。 竟是差点忘了,眼前的人可是血烟门少门主,那么他在期待着什么? 因为易容用具已经取回,谢子云便没有再将令牌带出,于是这一趟回去,两人除了“睡”了一觉、又观察一番平风寨的现况以外,可以说是什么事也没有做。 原以为谢子云着急取回东西,回来后必定会马上使用,然而数日过去了,除了最初几日曾下山去置办一些东西,谢子云便一直维持着原来那张引人注目的容貌,似乎没有重新易容的打算。 于是又这么过了几日,纪秋行在疑惑之下,终于问出心里的疑问。 而谢子云却告诉他:“佩囊里剩余的材料有限,既然只有我们两人,这几日便不必浪费。” 纪秋行又问:“既然这样,一开始又为什么着急取回?” 谢子云道:“东西不在手边,不安心。” 纪秋行眼角一抽,所以他就为了谢子云的安全感而“陪”了一觉? “难道少了个易容工具,还能让少门主紧张得寝食难安?” “这么说确实不错。”谢子云一手支着下腭,“毕竟不易容的结果,纪当家不也会体会到了吗?” 纪秋行默然,安静地喝起几日前从平风寨里取出的酒。 他一向好酒,便仗着轻功高绝几次暗中出入平风寨拿取,几日下来,寨中山匪虽已察觉有异,却也始终捉不到他这个“盗酒贼”。 偶尔无聊的时候,纪秋行也会在外面捡些木石,动手做些屋里缺少的东西,到了现今,这间临时落脚的屋子已是变得越发的舒适,在这里偶尔与谢子云动动嘴皮,两人的日子便还算平淡的一天天过着。 不可否认,纪秋行在这几日里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放松。 这里没有山匪,没有一切他所厌恶的事物,只有他与谢子云两人,一切的纷扰仿若不存……除了最初的几日谢子云曾想试着下厨,却差点将这好不容易打理好的屋子一把火烧了,纪秋行为了避免他下次就要放火烧山,索性严令禁止他碰任何炊事。 要是可以,纪秋行甚至有些希望这样的日子能够一直这样下去,但心中却有一道声音不停地提醒着他,让他明白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因为在他身旁的,是血烟门唯一的少门主。 他有自己的道路、自己的目标、还有与他截然不同的未来,便如同莫巧枫一样,他们总有分道扬镳的一日,两人留在桐阳山中,本就是为了暗中留意平风寨的后续情况,一但谢子云等到他想要的消息,这样的生活也就结束了。 纪秋行仰头饮下一大口酒,露出一丝自嘲似的苦笑。 但一个人喝酒实在是件很寂寞的事情,纪秋行喝着喝着,目光便又忍不住落向坐在身旁的人,摇了摇手中的酒坛道:“你真的不喝一杯吗?” 虽然这么问了,纪秋行的心里却早有答案。 几日下来,这样的问题其实已经重复过无数次,而谢子云的回答也总是拒绝,没有例外,于是纪秋行问完,依然是有些遗憾地一笑,自顾自地喝了下去。 只是这一次在问完之后,面前竟然传来一声轻响,是谢子云拿起一个木杯摆到他的面前。 纪秋行喝酒的动作随即一顿,眼中更有明显的意外。 他的脸上随即露出一丝欣喜,立刻拿起一旁未开的酒为谢子云倒了一杯,道:“终于打算破戒了吗?” 谢子云将斟满的酒杯举到面前,却不急着喝下,只是道:“看你喝得这么来劲,难免也会觉得好奇喝酒到底是什么样的滋味。” 纪秋行拿起酒坛在他的杯上一碰,笑道:“既然这样,可要趁着这个机会喝个痛快。” 说完,纪秋行又是一口大酒下肚,谢子云看着他的动作,便也跟着小小地喝了一口。 喉中传来的灼烧感令谢子云忍不住拧起眉头,这样的感觉,是他过去从来不曾体会过的,而一但适应之后,随之而来的又是一种未曾有的快意。 放下了酒杯,面前依旧是纪秋行那双明亮的眼睛,他一直看着谢子云喝完,这时又笑着问道:“感觉怎么样?” 谢子云偏头想了一会,道:“没有什么感觉。” 纪秋行再次举起酒坛问:“还喝吗?” 谢子云将杯子放到纪秋行面前,表示了自己的回答。 酒会影响人的心神,也会让人变得无法自制,所以从谢子云有记忆以来,他便没有碰过一滴的酒。 与他不同,他的母亲姚寒不但很喜欢喝酒,而且酒量还不差,只要一有空闲,就会提着几大坛酒与谢流天喝上整天。 记得那时他都在旁边看着他们喝酒,谢流天往往小酌几口便会放下酒杯,唯剩姚寒拿着剩下的酒快意畅饮,直至醉倒在桌上,再被谢流天送回房中。 至于谢子云,起初只是因为年纪太小,谢流天不让他碰,后来是姚寒两人已经不在,他不愿意触酒伤情、也担心喝醉之后不知会遭遇什么,所以同样没有碰过一次。 这时感受着口中的滋味,他也不禁回想起当年姚寒快意喝酒的模样,那时候他的爹娘,感情本是那么深厚,如果没有发生后来的事情,现在陪着他喝酒的,或许还会有姚寒两人。 而如今那些过去,似乎都已经离现在的他非常遥远,此刻看着这个几日来总在耳边吵吵闹闹的人,谢子云又禁不住想,过去的几年时光,他的生活似乎真的平静得过于无趣了,像现在这样偶尔放纵一把,确实也不是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过。
第16章 杯中再次斟满了酒,这次谢子云举起酒杯,却是仰头一饮而尽。 即使是这样的动作,谢子云做起来也依旧优雅,而似乎已经习惯喝酒的感觉,这一杯下肚,谢子云竟连眉头也不皱一下。 纪秋行见状,顿时来了兴致,再次给他满上一杯,自己也不甘示弱地与他较起了酒。 一晃眼,便是大半天过去。 两人喝了许久,最后纪秋行索性将整坛酒都给了谢子云,而直到一坛酒全部下肚,谢子云目光始终清明沉静,说话更是有条不紊,竟是完全没有一丝醉态,纪秋行终于大笑数声,晃着手上也已空了的酒坛道:“看来下一次,我得要拿多一点酒出来才行。” 谢子云摇头道:“不必了,经过这么几天的时间,那股势力也该开始有动作,是时候该提起心神准备应对了。” 说罢,谢子云又意识起这时候提起这些似乎大煞了风景,但是话已出口,却已由不得他收回。 抬眼再看纪秋行的神情,他的脸上果露出掩不住的失落,不知出于何种心情,谢子云又补上了一句:“你想喝酒,等这次的事情解决,我会陪你喝个痛快。” “痛快”两字从谢子云口中说出来,竟似真有一丝“豪情”在内,纪秋行不由得展颜一笑:“有少门主这一句承诺就够了!” 但是他也明白,谢子云这几日来一直在等,等着他所想要的消息,所以在几次出入取酒的过程中,纪秋行也同样不忘观察寨中山匪的状况。 比起他们离开时,山匪的数量确实已经少了一些,只是这样的的减少,却不过是为夺秘笈而暗中相残所致,而谢子云的真正目的,却是藉血烟门少门主已死的消息来引出藏于暗中的某股势力,这股势力至今没有任何动静,几乎要让纪秋行怀疑他们是不是真的存在,也差点就要忘了留在这里的真正原因。 如今被谢子云重新提起,纪秋行终于舍得将心思拉回正事,随即像是为提升干劲般,将手中酒坛随意地往窗外一扔。 谢子云正暗自庆幸这荒山野岭不会有他人经过被砸,紧接着却听屋外传来一道几不可察的声息。 ──他们就在屋中喝酒,竟完全没发现外面有人窥视! 谢子云目光一凛,纪秋行则动作快了一步,伸手往桌上一拍,翻身跃了出去,随即便见那人一边逃离,一边拿出像是信号的东西,纪秋行飞快捡起两颗石子,分别击向那人手脚,打落信号的同时也阻止了那个人的行动。 他一身黑衣蒙面,被纪秋行捉住后便紧闭上眼睛,纪秋行隐约察觉到什么,正要出言喝问,那人却是嘴巴一动,随即口吐白沫,竟是吞下预藏在口中的毒药自尽了! 纪秋行松手任由那人倒地,谢子云已来到身旁,他转身向谢子云道:“这人被我捉住后便紧闭上眼睛,分明不敢与我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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