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不矜在她那张脸上,找到了纪简的凤目,找到了戚庭月的薄唇,心道:“果然是她。”
那日在孤冥山,戚南凤和戚庭月的反应如此强烈,许不矜已然猜测离霄宫宫主与他们两人的关系不同一般。最有可能的,便是戚南凤传说中早已逝去的妻子,纪弘羽。
“听说许公子有个老毛病,我非常感兴趣,苦思冥想了一计,或许可以助许公子从此摆脱困扰。从前我在纪族便以医术闻名江湖,许公子大可以相信我。”
相信她……
要不是她从中作梗,颜聿和覃远致不会背叛落梅山庄……
许不矜对她怀有芥蒂,撇开脸,简短道:“不必。”
纪弘羽道:“哦,我忘了,殿内姑娘太多,我这就让她们都散了。”
连玑带李莺莺、小豆子等姑娘离去。
纪弘羽道:“你不问问我是什么妙计,难道你对治好自己的毛病一点不感兴趣?”
不感兴趣!许不矜气呼呼道:“我、我只想、想问一个,覃远致的妻子……”都说覃远志与离霄宫的女子有私情,他刚刚看了一圈,看不出是哪一位。
纪弘羽温和道:“哦,她不在这里。虽然覃远致没有找到却老书,但他妻子已经怀有身孕,不适合再留在此处,我已安排她离去,远致应该去找她了。”
还算她有点良心。
“你们……是如何说服他……为你们盗却老书的?”
“这既是第二个问题了,不过我今日高兴,可以回答你。”纪弘羽道,“覃远致习武也算刻苦勤勉,可惜到底比不上有天赋的人。更何况,师父独独宠爱有天赋的那名弟子,你是覃远致的话,你心中不会介怀吗?不会认为如果只要自己有天赋,师父也会宠爱自己吗?”
“我只是告诉他,有了却老书,我可以帮他突破瓶颈,仅此而已。”
许不矜喃喃道:“怎么可能?”竟然是这样的理由?
纪弘羽道:“你以为,裴常儒待你独好,其他师兄弟心中完全不会介怀吗?”
许不矜这才第一次思考这个问题。曾经师父夸他天赋高进步快,转头批评沐昀不求上进,当时沐昀也只扁了扁嘴,并没有说什么。至于其他师兄们,他确实没有注意。
纪弘羽笑了道:“江湖形势多变、人心复杂,今日之偏宠未必能成就他日之福。”
许不矜惶惶然想,是否果真如她所说,落梅山庄本身存在不少问题?否则也不会这么容易就让连玑钻了空子。
可他怎么能听信纪弘羽的话呢?
她巧舌如簧,说不定就是这样撬动覃远致和颜聿向着落梅山庄的心。
不想让纪弘羽看出他的窘迫,许不矜指尖颤抖地替自己斟了杯酒。
纪弘羽举杯道:“不如一起。”
颜聿应了声,从旁一只水壶里倒了白水,举杯示意了一下,正要喝,许不矜对他冷哼一声:“怎么,你现在连样子都懒得装了?说是敬酒,你却只饮水,看不起谁呢?”
纪弘羽吃惊地放下杯子:“怎么,你不知道?”
“我、我该知道什么?”
纪弘羽道:“他再也不能饮酒了——”
“前辈!”颜聿制止她说下去。
心跳又砰砰加快,像是在黑暗中摸爬滚打,即将见到光明,就让颜聿掐断了焰火,怎一个生气了得!许不矜怒视颜聿:“你让她说完!”
纪弘羽道:“凤凰栖木是神族之物,凡人擅自取走是要付出代价的。”
摩崖石刻确实有说过这一点,显然许不矜已经忘了这一点。
“代价是什么?”
“代价就是……”
眼看答案呼之欲出,连玑进来禀告:“戚南凤在离尘谷前喊话,说、说要与您做一个了断。”
“让他进来。”纪弘羽不再继续刚才的话题,正了正坐姿,虽然还是斜靠着一侧,但比方才却要端正多了。
落石惊山被连玑拦在离尘谷外,戚南凤孤身一人进了离霄宫,之前他也是猜测离霄宫宫主是纪弘羽,真正看到她还是恍惚了一瞬,心里更是另有一番滋味。
纪弘羽亦是有片刻发愣,突然笑道:“想不到过去这么多年,我们还能再见面。”
“是该夸你藏得好。”戚南凤道,“要不是你派人到孤冥山捣乱,盗走逢生,我又如何能猜到离霄宫的宫主是你。”
纪弘羽朝他身后看了看:“还不是听说孤冥山要率领武林各派来离霄宫探一探虚实,我也是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毕竟夫妻一场,戚南凤面对纪弘羽打探的目光,马上知道她在想什么:“不用看了,我这次来,是特意避开庭月来找你的。”
戚南凤顿了顿,又道:“现在戚庭月成了那副模样,一时半会也来不了。”
“这么多年了,你说话的语气还是让我憎恶……”提起戚庭月,纪弘羽眼底闪过一丝痛色,“庭月的事情,我确实有错,但你就无辜吗?” ---- 最后几章不是很好写……
第48章 妒火中烧
戚南凤和纪弘羽多年未见,微薄的往日情分不顾他们和气几句,就开始互相指责。许不矜和颜聿早就对两夫妻有所耳闻,再听他们一来二去的对话,几乎捋全了当年之事。
当年,戚南凤与纪弘羽是家族联姻,两人都是心高气傲的个性,谁也不服谁,婚后生活以磋切比武为主,一来二去感情渐深,哪怕纪弘羽习武受过伤,难怀有身孕,也没有影响夫妻感情。
直到纪弘羽终于怀胎十月产下一子。
那时候,戚南凤从一大批弟子中脱颖而出,刚刚执掌孤冥山,尚没有站稳脚跟,纪弘羽性子要强,不等身体恢复,就帮忙打理门派琐事,以致腰部落下病根,无法久坐久站,更无法使出那些漂亮的武功招数。
同为习武者,许不矜试想了一下,若有朝一日他无法再用天祜刀与人较之高下,那种滋味,还不如给他一刀来个痛快。
戚南凤心疼之余,不让纪弘羽再插手门派事务,她只好把就把生活重心转至戚庭月。
因她要求过于严苛,后来连戚南凤都看不下去。
一日,二人为此发生争执,纪弘羽抽出桌上削铁如泥的金乌剑反击,却失手落在一旁痛哭劝架的戚庭月身上,双腿险些被斩断。
纪弘羽又悔又恨,昏厥过去。戚南凤抱着戚庭月连夜去找无悔前辈,幸的是,他找到了无悔接上了部分经脉,不幸的是,双腿无法完全,只能让他看起来“更好看一些”而已。
从此戚南凤尘封佩剑,为了照顾戚庭月“不愿再见生人”的心情,专门在后山劈开一块地方给他修养,还派了身手了得的少年守护。
而纪弘羽再不知所踪。
很快江湖上的人都知道,纪弘羽是与戚南凤发生争执所以离家出走,戚南凤从不解释,只默默压下这件事,时间如白驹过隙,多年来,只有纪族时不时向戚南凤发发牢骚不满,其他人都不敢在他面前提及纪弘羽半个字。
纪弘羽道:“你同我多说说庭月吧。”
“庭月这孩子……什么都好,”戚南凤道,“只是性情越来越乖戾。”
纪弘羽喉头一哽:“因为他的……腿么?”
“你我争执过后,金乌剑被我锁进剑室,再没有用过,因为我一看见它便会忆起当日……直到我有四名弟子练成‘孤掌难鸣’,这套东西曾经是我们一起完善的,如今终于有人练成,我当然是十分高兴的,便夸下海口,说要答应他们一个请求,重山年纪小不知当年之事,向我求赐金乌剑,我想着反正我不会再用它,何况明珠蒙尘,弃之也是可惜,便将剑赠给了重山。”
“但我忘了,当年的事始终是庭月心中一根刺,放大了便是伤他至深的金乌剑,剑在谁手,他便视谁作仇敌,”戚南凤叹气道,“我赠剑给重山的事被戚庭月知道后,他便跟我越来越疏远,对落石惊山更是嫉恨在心,不久前我才知道,戚庭月竟对那四名弟子用金蜥毒,害得他们一个兄弟的腿伤再也无法治愈。”
“庭月用金蜥毒害你弟子?怎么可能?他那样善良的孩子不会做这样的事!”纪弘羽难以相信,金蜥毒正是她当年留在孤冥山没有带走的一种剧毒,会让伤口化脓,无法结痂,直至腐坏烂死,“你忘了吗,那时我们吵架,他哭得有多伤心!”
戚南凤一脸愧色:“他因为双腿,常年避居东峰,性情大变,早已不是你记忆中那个模样了……”
“即便如此,也是你造成的,庭月像你也像我,从小要强,你却把金乌剑明晃晃赠给别人,这在他心里,岂不认为你已经把当年的事忘了,你真是糊涂!”
“我是糊涂,起码我不像你一走了之这么多年,对庭月不闻不问!”戚南凤道,“可知头些年我们找你找得有多辛苦,可知你这做娘的铁石心肠,我再如何弥补,他的心也焐不热,始终不肯接受我对他的弥补。”
纪弘羽闭了闭眼道:“我有我的原因。”
“哦?有什么比亲生儿子还重要?”戚南凤欺身捏住她的一只手腕,“你应该去见见他!这么多年,他都没有等到你一句道歉!”
纪弘羽甩掉他手,抗拒地别过脸:“我不去!”
因太过用力,后腰一闪,她拧起黛眉,扶腰靠上贵妃椅。
戚南凤面有不忍:“我伤到你了?让我看看。”他走上前去,手掌搭在纪弘羽的腰上,缓缓送去内力,助她缓解腰痛。他做这些十分熟稔,想来之前纪弘羽腰疼,他都是如此。
纪弘羽神色柔了下来,抬眼再看眼前这个男人,但觉得时光如梭,鬓角微霜,温声道:“凤哥,没有用的。”
“为什么?当年你不是说找到解决的办法了……”
气氛突然转向,环顾殿内,颜聿不知道什么时候走掉了,许不矜刮了刮鼻尖,尴尬退出去。
冷面的连玑杵在门口。
许不矜欲绕开她,却被她叫住:“凤凰栖木的代价……”
许不矜顿道:“你、你也知道?”
“颜聿与我提过一些。”
在许不矜灼灼目光注视下,连玑说,颜聿走出神栖梦泽的时候身上没有几块好肉,却还一心要去找尘坷报仇。她远远跟着,目睹他因体内凤凰栖木的肆意滋生,而痛得在地上打滚,然后第二天全身伤愈,像个没事的人似的,赶去万寿谷。
杀了尘坷以后,颜聿心情好了一些,主动跟她说话。他说,凤凰栖木的治愈奇效是神力也是天谴,它一旦侵入人体,便依附血肉而生,宿主受伤就会激发强烈的再生神力,伤势越重,修补过程越难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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