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欢刚要反驳,被钟岄拉住。 钟岄自觉有了几分底气,含笑扶了扶鬓侧的白玉步摇:“尤四姑娘说笑了,自钟、尤两家退婚后我便与尤大人见过一面而已。” 尤薇一听便又瞪起了眼:“一面?一面还算少吗?是不是你……” “正是在我与我家郎君的成婚之日。” 钟岄淡笑着:“四姑娘的三哥哥高风亮节,却不知为何在我出门前带着人来我娘家闹事。尤四姑娘若不了解,大可到武定城问问去。” 未嫁姑娘打听别人婚事,本就有失脸面,更不要提尤家这样的门第。 “你,”尤薇被噎住了,一时哑口无言。 “哦,还有,”钟岄微微歪了歪头,故作天真摇了摇头,“我已嫁人受些委屈不打紧。可尤四姑娘还在闺中,张口便是什么‘缠’不‘缠’的。尤家也是覃临名门,四姑娘说话做事前还是要顾着些自己与家里的名声。” “钟岄,你不要欺人太甚!”尤薇到底是小钟岄几岁,气得双眼蒙上了一层水雾。 钟岄看着可笑:“我自认身正清明,倒是四姑娘还是好自为之吧。” “钟岄,这覃临城还是我尤家的天下呢,你如今刚在覃临扎根,便是我尤家砧板上的鱼肉;而且我三哥哥在武定为官,捏死你们钟家像捏死一只蚂蚁,到底是谁要好自为之?”尤薇死死盯着钟岄,咬牙切齿道。 钟岄刚要开口,却不知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尤四姑娘的话可真?”一声谦和温逊的声音传来。 “自然当真……”尤薇顺着声音瞧去,见是个着官袍的年轻大人,一时噤住了声。 钟岄回过头,见是沈沨,心中不由安定下来,小声道:“你怎么在这儿?” 沈沨笑着走到钟岄身旁:“散了职,听秦大人说城西商贩机巧首饰良多,特来挑选一二回去讨娘子欢心。” 钟岄霎时红了脸:“劳你费心。” 沈沨微微一笑,抬眼看向尤薇:“在下虽不才,却也是北昭官吏。我家娘子嫁给了我,也是在吏部造了册的;钟家虽务农起家,却也在武定城绵延百年。尤府和尤大人想动在下与在下的亲族,还请三思。” 尤薇闻言身子不由颤抖起来。 沈沨神色一凛:“在下想再问尤四姑娘一句,尤四姑娘所言可是真的?” “我,我……” “你这孽障在胡说什么?”一声低呵传来。 几人回头,瞧见一个褐色锦衣的男子负手走了过来,面上诡谲,瞧着让人生畏。 尤薇更是急忙跪在地上:“大哥哥恕罪!” 钟岄认出了这是尤家大公子尤翰康,同沈沨一道向其行礼:“尤大公子安好。” “沈大人。”尤翰康向沈沨微微颔首回礼。 “不知尤大公子为何在此?”沈沨瞥了一眼尤薇。 “家父进王都探亲,在下代家父来瞧瞧家中铺子。谁知看到舍妹失了神志口出狂言,败坏家中名声。沈大人放心,在下定会将舍妹带回去严加管教。” 说罢又瞪了尤薇一眼:“还不快给沈大人赔罪。” 尤薇身子发抖,不敢去瞧尤翰康,连忙颤着声音连连告罪。 沈沨看向钟岄,让钟岄看着办。 钟岄会意,上前将尤薇扶了起来:“四姑娘还小,日后劳大公子和身边人多多提点注意着吧。” 和尤翰康寒暄两句,沈沨带着钟岄回到自家马车上。 钟岄拉住沈沨有些担忧道:“我与尤薇吵架,顶多算女儿家胡闹。你为我出头,于你仕途无益。你刚刚走马上任,为了我不值得。这才是个开头,我害怕……” “你是我娘子,从你嫁给我那时候便和我绑在一起了,”沈沨轻轻握住钟岄微凉的手,“若我连你都护不住,更要让人轻看了去,于我的仕途更无益。” “万事天塌下来有我给你撑着,你不用害怕。” 钟岄没想到沈沨如此,一时愣了神。 沈沨从怀中取出了一支珍珠玲珑八宝簪:“方才一眼挑中的,想你戴着好看。” 钟岄抿了抿唇,思索过后微微侧身过去:“帮我戴上吧。”
第20章 年节出变 一 一连几日,钟岄沈沨各司其职。 沈沨每日按时应卯,按时散职。县尉主纠察一县治安,覃临百姓大都安和,无甚大事发生。 钟岄买下了地,又有了常欢要来的农户名单。 她发现,有些贫苦庄户虽然正值壮年,却交不起地租,且常年吃不饱饭,大多身体虚耗、骨瘦嶙峋,做不得力气活。尤府是不屑用的,有的只能去沿街乞讨。 这正中钟岄下怀,钟岄将这些人都召集起来,出钱雇佣他们租种钟岄买下的东郊土地。 为了不引人瞩目,钟岄出的工钱比尤府少,只够糊口,但钟岄给了他们一线生机,大多人还是万般愿意的。 除却雇佣,钟岄也包了他们的吃食,有意无意加些白面馍与肉,到底是壮年人,体格渐渐也都好了起来。 其中也有松懈惫懒之人闹事,但都是散沙之众。钟岄将沈沨县尉的身份一搬,不必沈沨亲自出马,众人皆服。 钟岄又挑选了一位精明能干的娘子做监工。 这位娘子姓秦,半生贫苦,虽出生于富户人家,但在小时被拐到覃临配与贫户,生了一个女儿,丈夫早死,与女儿相依为命。 秦娘子素有些主意,种地也是一把好手,但因为身为寡妇为人轻视,又带着女儿,遍尝世事艰辛。 钟岄从马二娘那里了解之后,便请秦娘子做监工,许诺工钱,并答应免去束脩,将秦娘子的女儿送去钟府学堂上学。 钟岄放的是长线,有了秦娘子做监工之后便有了时间,时常到几个铺子上记记账,也常与马二娘闲聊些话茬,对覃临也渐渐熟悉起来。 沈沨知道钟岄在操持田垄,但也明白钟岄的想法,自然也没有多问。 有时两人都闲歇在家,则喜欢搬着椅子在院中喝喝茶,谈谈今日的见闻,平淡也安宁,钟岄也很满足。 进到腊月,东郊的地迎来了收获,自然比不上西郊尤家的地卖得好价,钟岄便将一部分粮食分给了雇佣的人家。贫家不嫌粮糙,且是自己辛苦劳作半年的成果,大家都乐呵接下了。 余下的钟岄给了沈沨用来开粥厂。 开办粥厂一般由府衙开办,而官粮多少皆有定数,尤府粮价又贵,所以之前覃临官府粥厂常草草了事。 而今年沈沨亲自将此事揽下大办,从年前开到了年后。 覃临百姓也开始看到这位新任县尉大人的才干与良善。 不日便到了春节,因北昭有律例,沈沨不能离开覃临,钟岄也愿意陪沈沨留在覃临过年。 两人早早备下年货,给钟府与沈府都送去了年礼,在家中小小庆祝了一番。 正月初一一早,两人起身之后刚到正厅坐下,江流与常欢便带着一众小厮女使给二人拜年讨赏。 钟岄拿着红包岁钱赏了下去,诸人各自喜气洋洋做工去了。 沈沨瞧着钟岄眉眼轻快,笑出了声:“娘子今日有何打算?” 钟岄挑了挑眉,有些骄傲道:“虽然东郊的地没有收益,但这几个月脂粉铺子和面点铺子都盈利颇丰,且之前我在武定借出去给长工的钱年前也收回来了一些。今日便带你出去好好吃一顿。” “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两人收拾妥当,钟岄身着乳白色绣吉祥纹连衣长裙,外搭兔毛领枣红万字纹小褂,披了件白底绣红梅的鹅绒斗篷。 沈沨则穿了件蓝底竹叶暗纹的里衣,外着雪白色羊绒大氅,脚踩玄色长筒登云靴,儒雅的面容平添了几分英气。 刚要出门,便听门口小厮来报有个妇人哭着求见县尉沈大人。 两人疑惑对视一眼,钟岄带着常欢退到了一边帷幔后。 沈沨坐定,让江流将那个妇人带进来。 那妇人穿着俭朴,身着褐色棉衣,玄色长裤,进门便跪,痛哭不止:“妇人知道年节到大人府上喊冤晦气,但妇人如今也是走投无路了,万望沈大人主持公道啊!” 沈沨沉了一口气,上前将那妇人扶了起来:“有话慢说。” “妇人要状告尤府二少爷尤翰庸欺男霸女,草菅人命!”妇人死死抓着沈沨的袖子,眼神凄惨,与门外欢喜吵闹的鼎沸人声格格不入。 沈沨与帷幔后的钟岄都被吓了一跳,沈沨和声让妇人说下去。 妇人平了平思绪,说了下去。 妇人夫家姓高,本是临覃城南卖煎饼的商贩,两人有个二八年华的姑娘。 姑娘貌美,去年年初出门帮爹娘卖煎饼时被尤翰庸看上。尤翰庸的小厮甩了高家夫妇二十两银子,便强行将那姑娘绑回尤府纳为小妾。 夫妇二人不从,被小厮带人打了一顿,尤其是高父更是被打得下不了榻,断了全家的生计。 高母求告无门,本欲寻死,打听了县衙新就任的县尉大人这半年功绩斐然,为人称赞,这才上门告状。 送走高母后,沈沨闻言久久不语。 “常闻尤府二公子尤翰庸混账,这事有几分可信。”钟岄叹了一口气。 过去半年县令秦慎与尤府对沈沨多有殷勤照拂,有些无伤大雅的小事沈沨也会给他们行些方便,但横行霸道、草菅人命的事还是第一次遇到。 钟岄明白他若要管这件事,便是与尤府为敌。 “今日恐不能同你出去了。”沈沨歉意地朝钟岄笑了一声,“我得去找秦大人一趟。” 钟岄明白了沈沨的打算,虽然担心,却还是点了点头:“以后机会还多的是。” 二 沈沨一走,钟岄没了出去的心情,只在家里等消息。 未及正午,马二娘带着自家小儿子上门拜年。 见钟岄兴致恹恹,便让自家儿子出门玩耍,拉住了她的手问原因。 钟岄见马二娘不是外人,这半年也帮了自己不少,便简单说了。 马二娘听罢皱了眉:“尤家是覃临首富,又与县令关系匪浅,沈兄弟要是想管这件事怕是难。” “我也明白这个理,但是他身为县尉纠察覃临治安,保一方百姓。若今日不管,往后覃临百姓该怎么看他?”钟岄驳道。 “其实之前这种事在覃临不算少见。尤府家大业大,在朝也有亲撑腰。大多时候就算闹出人命也都被尤府拿银子平了下去。偶有一两桩求告到县衙,也会被县令压下去。”马二娘和声劝道。 “你与沈兄弟才来覃临半年还不知晓,这种事以尤府和县令为重缄口不言,已经成了覃临心照不宣的规定了。” 钟岄一时心惊,之前明白有尤府在,覃临会有一两桩荒唐案,但没想到竟阴暗至此:“这种官压民都没有告到刺史大人那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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