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如晦怀疑一切都是殿下的算计,不相信殿下中了毒,吩咐奴婢直接将您绑了过去给他,他想当面威胁您再谈条件。”顾灵渺道。 “我呸!”王裕待要骂人,被宋羿阻了,不甘心地闭上嘴。 “外头可冷?”宋羿问顾灵渺。 顾灵渺讶异地抬头:“马上入暑了,倒是不冷,但夜里还是有风。” 宋羿瞧了瞧赤裸的脚,叹口气,吩咐王裕:“去给本王找一套厚实的中衣来。” 事已至此,王裕仍不清楚宋羿要做什么,但胜在听话。 “殿下当真要去?”顾灵渺忧心道,“顾明晦叫了大夫,您去了岂不是被识破?” “本王叫人验过那药粉,根本无毒,你被骗了。”宋羿道,“给本王下药,应当只是为了试你。倘若今日当真将你绑了去顾府问罪,那你这个卧底就白费了。” “啊!”顾灵渺震惊,“殿下这么过去岂不是更有危险!” “有条件谈,便算不得危险。”宋羿叹了口气,“却不曾想到顾明晦会大半夜掳人,待会儿怕是要赤着脚,被你提着翻出院墙了。” 顾灵渺沉默着眨眨眼,半晌轻声问:“要不,奴婢先将殿下打晕?” 顾灵渺下手不重,宋羿刚到顾府便悠悠转醒。顾明晦对他还算客气,也没用冷水泼他,还为他解开了手脚绑缚平放于床上。宋羿缓缓爬起身,揉了揉仍然疼痛的后颈,余光瞧见坐在案边读书的顾明晦。 “殿下醒了?” “顾尚书?”宋羿转过头瞧了顾明晦一眼,面色并不慌张。见衣袖在被搬运途中卷了起来,他便伸手将衣袖放下去,还整理了一下压出来的褶皱。“本王竟是被你掳来的?” 顾明晦欠打地摸了摸胡子:“殿下冷静过人,颇有英宗风范。” “深夜掳人,想来不是要做什么光明的事情,”宋羿坐到床边,见地上没有备鞋,却铺了毯子。他盘膝端坐,没有下床,“你没伤害本王,想来是还有用得着本王的地方。顾尚书明示罢。” 见宋羿一副冷静的做派,顾明晦便放下了书。他自桌案上拿起一个卷轴,走到宋羿面前,竟跪了下来:“今夜冒犯殿下,实属无奈之举。出此下策仅为掩人耳目,请殿下亲眼看一样东西。” “顾尚书是内阁首辅,又是国丈,你跪在这本王可消受不起。”宋羿淡淡地说,并不伸手去扶,“有什么话起来说罢。” 顾明晦跪得笔直,两手将明黄的卷轴举至头顶,刚好是宋羿可以达到的位置。 宋羿不接,目光望向虚空。 良久,顾明晦耗不过宋羿,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他本来年纪就不小了,起身后还揉了半晌的腰。 “顾尚书有年纪了,别动不动就跪。”趁着顾明晦揉腰,宋羿伸手将卷轴抽了出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熟悉的诏书制式映入眼帘,内容也同宋羿记忆中一丝不差。顾明晦死盯着宋羿的表情,见他初时还算镇定,仅读了几个字便掩盖不住震惊,此后反复将诏书看了几遍,便死死盯在一个位置上。宋羿的眼眶渐渐红了,两只手也控制不住地颤抖。 顾明晦扯了扯嘴角,稍退后两步,留给宋羿足够的缓和时间。 “为什么会有这封遗诏。”宋羿的嗓音沙哑,目光仍落在诏书之上,不愿抬眼,“父皇驾崩之时并无遗诏,这个又是哪里来的?” “是英宗陛下交给家父的,”顾明晦沉声道,“殿下可还记得,英宗驾崩前那日,曾召家父去御书房?” “记得,太子太师挑剔地相看了本王许久,没中意,便走了。”宋羿道。 顾明晦又跪了下来:“殿下恕罪,英宗便是那时将诏书交给家父,他吩咐家父自行定夺。英宗当时口谕,楚王和清江王,他可择一人辅佐。若是选择清江王,便将这封诏书焚毁。” 宋羿将诏书放在腿上,模仿当年顾礼的目光,上下打量顾明晦。“既然太子太师选择了清江王,为什么没将诏书烧了?” “因为父亲还有一丝顾虑,担心清江王登位后不贤。” 宋羿不置可否。 顾明晦并没在意宋羿冷淡的反应,坚持将准备好的话说完:“殿下也瞧见了当下的朝堂,天子沉迷于仙术,不思朝政。太子纨绔浪荡,毫无储君风范。本来晋王殿下是有些功绩的,却是女儿身,也无法继承大统。” 宋羿不接他的话:“今日之事,是太子太师的意思,还是顾尚书的意思?” “顾氏一门一心无二,只为国家。”顾明晦道。 “嗯,那便是你们父子商量好了。”宋羿拖长了声音,“当年嫌弃本王是个毛孩子,瞧不上本王,但也没弃了本王,而是留着备用。如今发现自家的外孙不行,又退而求其次,想起本王来了。” “臣父子当年眼拙,请殿下恕罪。”顾明晦叩首。 宋羿将诏书折叠,跳下床榻,穿着一身牙白色的中衣站在顾明晦的面前。他复将诏书展开,缓缓走到桌案边。 顾明晦为了做样子,仍然跪在地上,仅用余光注意宋羿的动向。便见宋羿将诏书反转,凑近烛台,置于火光之上。 “你做什么!” 只见方才还跪在地上的顾明晦窜了起来,动作一大,腰部骨节拧得咔咔做响。他飞奔至书案前,一把将诏书夺过丢在地上,用衣袖拍打着灭火。 撕扯间,桌面的烛台被打翻在地。宋羿见蜡烛被甩到了地毯上,尚未及燃起。他也不想被烧死,便从床上扯了一面被子盖在火苗上头,又随手抄来一根看似价格不菲的玉如意狠拍了几下。 那一边,顾明晦虽拍灭了诏书的火,却见那诏书中央烧出一个窟窿。卷轴上,英宗的笔记被烧得发黑,却仍分辨得出其中内容。只有那烧掉地方,缺少的刚好是“楚亲王皇七子羿”七个字。宋羿这一烧可谓手法巧妙,遗诏仍是完整的遗诏,只瞧不出传给了谁。 顾明晦跪坐在地上,两手捧着遗诏,欲哭无泪。他怒视楚王,那一瞬间连杀人的心都有了。 宋羿自然瞧得出他眼中的敌意,识相地向后退开两步,寻了个安全的位置以防这老头子扑上来咬人。 “顾尚书先冷静冷静,”宋羿道,“本王是大洛的一品亲王宗人令,若是死在你府上,及时你毁尸灭迹的手段再高明,也是很麻烦的。” 顾明晦闭上眼,肩膀微微起伏,许久才平复气息。“你为什么?” “太子太傅当年便不喜欢本王,正如如今的你,因为本王不是你们想要的那种听话的傀儡。”宋羿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咱们还是不要彼此消耗了。” “殿下极端了,”顾明晦盯着诏书的破口,“方才殿下实在冲动,不过这诏书也不是不能修复,只要找到能工巧匠……” “顾尚书应当是想要一个小儿,比如玉昭仪肚子里的孩子,又或是太子生下的儿子。”宋羿打断了顾明晦,悠悠道:“可惜啊,咱们宋家就是如此不争气,想要个孩子这般难。于是你们便想将本王握在手里,以皇位诱惑,让本王帮你们除掉太子。” 话说到这个份上,楚王与顾家算是谈崩了。顾明晦深深地看了宋羿一眼,挣扎地站起身。宋羿眼见他起身费力,也不理会,背着手站在屋角。 “事已至此,本王留在顾府也没什么意义。”宋羿道,“顾尚书想怎样处置本王,天亮之前拟个章程罢。” 见顾如晦仍沉吟不语,宋羿又说:“不过本王还是要感谢顾尚书,让本王在父皇过世七年之后重温了一次父皇对本王的爱护。为此,本王不计较顾尚书今夜的冒犯,今日发生之事也不会对外人说……”
第四十九章 图穷 两个月后,玉昭仪生产在即。 宣庆帝始终关注着这一胎的动静,他派了许多人保护,严防新生的孩子被做手脚。他这两月始终闭关,分了许多杂事给宋景昕做,皇后的权柄也从皇贵妃手中交还回去。不仅是为了麻痹东宫,也因为他的身体实在不好。事到如今,皇帝仍信不过人间的太医,只叫微言把脉,开了些温和的调理方子。 微言也不说多余的话,知道陛下是急火攻心,需得静气凝神,慢慢调理。 一日夜里,玉昭仪发动了。有太监报到乾清宫,宣庆帝也顾不得睡,匆匆更衣赶往咸福宫。 玉昭仪这一胎养得太好,滋补的东西吃多了,胎身极大。她生得艰难,宣庆帝离老远便听得殿内动静。皇后到得更早一些,宣庆帝来的时候,正巧碰见皇后的宫人在廊下扭送一名宫女。 “怎么回事?”天子询问。 “回禀陛下,”那宫人回答,“是景仁宫的宫女,方才在咸福宫外鬼鬼祟祟的,不知在打探什么。恰巧被皇后娘娘瞧见,便吩咐奴才押下了。” 那宫女被塞着嘴,身体不住挣动,显然是极委屈的。玉昭仪生产这样大的事,六宫中人无不关心。以皇贵妃的位份,派个宫女过来瞧瞧情况,本是很正常的事。但那宫人不知得了谁的授意,将简单是事说得暧昧不明,倒好似皇贵妃包藏祸心一般。 宣庆帝听闻这话果然震怒,根本不在意宫女的解释,反对皇贵妃积怨更深。他近来肝火旺盛,即便是喝了微言的药也难以稳定,轻易便会发怒。又是一阵气血上涌,宣庆帝只觉得头脑发晕,叫陈敬贤搀扶着缓了好一阵子才醒过神来。 “昭仪娘娘难产了!” “保孩子!”殿内传出皇后的声音,“无论如何要保住孩子!” 宣庆帝脚下一软,便要栽倒,被几个内官搀扶着才稳住身子。他抬起手,颤颤巍巍地在空中抓。陈敬贤见状将胳膊递了过去,被宣庆帝即刻握住。天子看见身边的伴伴,才算找到了主心骨。 “吩咐禁军,将东宫和景仁宫围起来,没有朕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出入!”宣庆帝喘息着说,“尤其是太子,一定要给朕看好了,不许他与宫外互通消息!” “是,这里有皇后娘娘在,您还是回乾清宫歇息罢?”陈敬贤忧虑地建议。 “不,”宣庆帝抓紧了陈敬贤的手腕,“朕要在这亲自看着朕的皇儿平安出生!” 邵凯下马后,继任的禁军首领是贺棋。这人的资历很老,在宁德朝便受重用,为人向来刚正不阿,不站派系。宣庆帝下了旨意后,他便将景仁宫和东宫围了起来。 皇贵妃见到这架势,慌乱得不知如何是好,她身边又没了心腹,只能将自己关在寝殿里哭。 东宫这头,皇太子却没了踪影。贺棋围了东宫后,下令将宫人全数看管起来,问及太子的下落,得知他前一天便出得宫去。 宋景昕近来心神不定,但因为先前同宋景时有过一番长谈,也一直安分地呆在东宫。他虽迟钝,但近来宫内的氛围,的确令他觉得山雨欲来。好在宣庆帝交予他诸多俗务,太子殿下有了事情做,也不至于终日无所事事。
84 首页 上一页 43 44 45 46 47 4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