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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夹缝求生皇帝自白

时间:2024-03-04 10:00:15  状态:完结  作者:之谨

  转天一早,我让有行亲自前去,到秦王府递上拜帖。

  七十九

  有行不理解。

  也并不想去。

  “殿下若要去见秦王,当与左相和大将军商议才是。”他这样分辩道。

  我抬头看他。我叫他来时他本是坐在我面前,听我说完后便站起来反驳我。我忽然想,自我没了亲娘,他被派在我身边照顾我,也已经有十五年了。除却还傻的那几年,我想自己应当从未薄待或者伤害过他,如此朝夕相处,平常朋友也该有些偏心,更何况我与他为主仆,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但为什么他就能一如既往从不偏倚,牢牢就站在我对面,只对那个谢氏尽忠?

  “春节佳节,孤去拜见皇兄本就是应尽礼节,这有什么需要与左相和大将军商议?”我盯着他一字一字地讲出来,“难道他两位要拦着孤不成?”

  有行愣了一下,但很快回道:“该送往秦王府上的新年贺礼我早已在年前便备好送了过去,殿下无须亲自再去了。”

  “那孤该谢谢你才是。”我也站起身,有行顿时便矮了我一头。他身体残缺,发育便也受影响,从来是一副纤细瘦弱的模样,这几年一直比我矮。我垂头看他:“只是孤也很疑惑,你这般懂规矩,却也不曾让孤知道送出去什么,在孤面前,还是一口一个‘我’。”

  有行面色大变,立时便朝着我跪在地上:“是……是奴才僭越。请殿下责罚!”

  我看着他伏在地上,脊背曲着,团得仿佛一个平顺的半圆,便有种恍惚。我以一个人的身份去呼喝另一个人,让他是人也不似人。我自知并非有蛊惑人的魔力,那这种结果,到底是因为是我非人,还是是他非人?

  我忽然觉得头痛,似乎像是要裂开一样,于是又开始觉得恶心。我让有行出去,而后自己抱着头靠在桌子上,当时有所缓解,但又过了一会儿,就只想把头往桌子上砸。

  没砸成。

  又是陆云暮拦住了我。

  我看见陆云暮似是想与我说话,但我听到耳朵里的只有一片嗡嗡的杂声。我只好把头埋进他怀里,又过了许久,那片杂音才消失了痕迹。

  我再抬起头时正对上陆云暮盯着我的眼睛,他眉头紧皱,似有许多疑惑,却最终没说出一个字。我握住他的手认真告诉他:“事有可为有不可为,我亦有我的底线。我知道,越过底线的事做过一次便有下次,但事到如今,我只求无愧于你,无愧于心。”

  我没打算一开始就能脱身,只是态度摆出来,往后才好运作,对有行施压,就是我向谢氏表态最好的方法。有一才能有二,有二才能有我后来的肆意妄为,我不能变得太快,那会牵连他人,我需要一点点变,变得像个真正的储君候选,一国亲王。

  以后的事,就等以后再说吧。

  果然,谢氏对我这次表态是可又不可。谢府那边没什么动静,但谢修给我写了封信,说节礼之事有行做得确实不够妥帖,但我以往本也不管,他便照往常自己安排,也确实并未做出有损王府之事,功过相抵,劝我莫过于为难他。而后则话锋一转,又说我既然懂得亲王威仪,就该做些符合身份的事,不然平白让人看轻,随意欺负,到头来自己委屈,还得连累他人。

  话中有话,话外套话,难怪只敢写信跟我玩文字游戏,当面说反倒达不到他的意思。我于是也写信回他,说大舅说得极是,这些年孤只知道看书写字,可也没读出什么名堂,从前听宋有余说过些宴会之类的稀奇事,孤也从不敢去,果真错过了不少,实在是遗憾。

  我这道理就是,想打开窗子,那就先做好捅破屋顶的准备。

  于是隔了几天我去望海楼找宋小哥,一见面就被他好一通抱怨,说我到底跟谢家那边胡乱说了些什么,让他被谢修派人训了一通,叫他别跟我乱说话,还把望海楼上上下下清查了一番,得亏他向来机警,不然就得被停业修整了。

  “但话又说回来,”宋小哥摸着下巴思索,“若只看这行事,也不过似寻常人家长辈怕子孙学坏,所以看管得严了些。莫非谢氏其实,乃是大忠似奸?”

  我不置可否:“寻常人家的子孙被棒打鸳鸯,大小也是得闹个几场。”

  宋小哥被茶水呛了个正着:“咳咳咳!好一个爱美人不爱江山,做什么皇帝啊,浪迹天涯去吧你!”

  借着宋小哥的方便,我作为幕后主办策划了几场诗赋聚会,请的人都是尚未入仕的才子或者还在翰林院修书的学士,打的名义是替贵人招揽门客。由于吃得好给得大方,开过几次就有了些名气,于是这天宋小哥指着下次诗会邀请名单上的一个名字跟我讲:“我打听过了,这人是大公子那边的人正在招揽的,我特意让人把他拉过来,说我这边也有贵人想见他,反正不过是制造些事端好和那边搭上线,你准备准备,看看怎么演。”

  按宋小哥说的,他们才子圈圈子不大,向来资源共享,给贵人做门客是个肥差,便颇有些竞争在里面,倘若有谁被争着请,不须本人招摇,早就被别人传开了,到时候背后贵人之间起些纠纷也不稀罕,正巧让我能和齐文初有个名正言顺理由见上一面。

  简而言之,我还真就和齐文初见上面了。

  见他之前我是十分忐忑,毕竟元日见面时齐文初态度实在冷漠,话都没跟我说一句,如果不是宋小哥打包票那日齐文初见他差点要给他下跪,让他帮忙见我,我实在不敢想我俩之间还能有商量共事的可能。

  可我皇位都要让给他了,他还能有什么不高兴的?

  只因要做个争抢的姿态,齐文初来得有些气势汹汹,看见我时还得表现出个意外的样子:“怎么是你?”

  我正要请他落座,就听见他又道:“不是说二公子天天在家看书写字,做他将军舅舅的好外甥吗,怎么开始学人办起什么诗会了?”

  我:???

  齐文初你会不会好好说话?费这么大劲找你你就跟我说这个?

  我忍了又忍,还是挤出个笑脸请他坐下:“兄长听到的消息旧了,我近来打算出去玩,正准备呢,临走前也挺想见兄长一面。”

  齐文初忽然沉默了一会,而后才开口:“我听说,你与表哥之事…..”

  我去…….什么情况,表面上不是陆云暮给我当贴身侍卫吗,怎么好像都知道我俩搞对象了?

  但我断袖了也算是利好他了吧?算了,认了又如何,他齐文初也管不了我这茬事:“正如兄长听的那般,确有其事。”

  齐文初定定看我,忽然抬起嘴角笑了一下:“想不到……”只是那笑陡然而逝,我便怀疑其实是我看错了。

  齐文初从前就对我阴阳怪气多过于其他,这两年我与他先后加冠封王,做了大人,冲突少了,却更不见彼此的真情实感。我想起我醒来那年和齐文初第一次见面,高耸的红墙下他自无边的尽头朝我走来,他只冲我一笑,我就不知此处何处,今夕何夕。

  时到今日,那当初一面时的情景仿若隔世。我与他相对而坐,不知对面想的什么,却也知道在思量什么。我们没敢多谈,毕竟望海楼人多眼杂,眼下也确实不是说话的好时候。他匆匆来又匆匆走,转天秦王与晋王争抢门客的事便传开了。

  闹这件事时我还在兵部,早上到时便有人跟我打听是个什么样的才子竟然同时得了秦王和晋王的青眼。我哪儿记得清,胡乱搪塞了几句,说那人最后还是选了去秦王那做门客,不若去问秦王。如此才没有人跟我打听。

  之后陆宁来了,见到我果然又提了这件事。我正要拿之前用的套话搪塞,却听他说:“些许小事,一起喝两杯便也能开解。”

  我心中一动:“陆大人说得是。”

  于是又去请齐文初喝酒。

  然后一来二去,春去夏来。

  这一日我与齐文初到京郊爬山。自然是托词。山顶有个寺院,从前是皇寺,后来还于民间,便被认为更受护佑,于是香火极盛。齐文初与人约在寺院见面,说是从前他找这人见面从不搭理,非得是与我一道才肯同意。我问他是谁,齐文初遮遮掩掩不肯说,等我们爬到山顶,我简直没了半条命,就觉得爱谁谁,爷不伺候了!

  只是说归说,到了地方,我还是只能听齐文初的。我跟着他左转右转,最后到了一处禅房,推门进去,房中背着门立着位深衣书生。

  “在下等两位多时了。”那人道。

  他随后转身,我顿时一愣,齐文初便已开口:“右相,久候了。”


第26章 26

  ==

  八十

  朝廷里有清流一系,名当首位的便是右相彭应笑。

  清流文官与被称作帝党那一派的文官不同,帝党通常把矛头指向世家,进而是其庇护之下的贪官,清流的业务比他们多一项,他们骂皇帝,甚至骂皇帝才是他们的主业,比骂世家贪官还要卖力,所以彭应笑当初一朝升作右相,攀了谢岭一头,却也没太多人反对,只道是皇帝玩制衡玩魔怔了,搞了个天天骂他的人在身边让自己不痛快。

  可谁能想骂皇帝最出名的人,竟然才是掌握了大半帝党势力的人?

  “骂的是陛下还是世家贪官,都是为了江山社稷、黎民百姓,臣从不觉得自己是哪一个派系,哪个身份合用,那臣便是了。”彭应笑毫不在意,只如释重负一笑,“臣忧心世家许久,只恐两位殿下为奸人所惑,同室操戈。今日,见两位殿下携手同来,臣心甚慰。天下之未来便在两位手中,臣,代天下百姓先谢过两位殿下!”

  他拱手立在我与齐文初面前,脊背笔直,我却注意他两鬓处一片斑驳。我曾听说他与谢岭同年登科,是当年的榜眼,却比谢岭大上十来岁,并非是天才人物,想来多年与世家顶针,过得并不轻松。我常想,就算是穿越者,到底得是什么样身份的人面对这样一种形势能显得游刃有余,再仔细一想,人命在此时彼时都不一样估量,其他的,更是没有什么可比性。

  下山路上我与齐文初各自沉思,我随口感慨,“彭相这些年实在不好过,换了是我,估计命早就不知道何时便丢了。”齐文初嗤笑了一声:“你想这些作甚?你我本就是天潢贵胄,自然有人替你我卖命。彭应笑敢如此拿捏你我,亦不过是父皇授意,倒让你高看他一眼。”

  我被噎了一句,再看齐文初,顿时就有种“这人难不成换人了”的感觉。齐文初似是看懂了我的眼神,又冷笑了一声:“你以为谁都同你一般装聋作哑,整天不务正事?你若早听父皇的话,兴许也不必生出许多事端。”

  我想怼回去,话到了嘴边却觉得说不清楚。可听他一口一个父皇,想想刚才彭应笑说的话,我也不由得叹道:“他说父皇是个好皇帝,所以他甘愿为父皇驱使,也愿意辅佐他的儿子……我虽然不懂他为何这么笃定,还说什么全在你我二人,单说做皇帝,若做像父皇一样的皇帝也太难了,哪一方都要顾及,整日劳心伤神,这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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