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开口道:“明日就走吗?” 秋濯雪这才短暂从杨青所说的事里抽身出来,略一怔,才反应过来越迷津是在说墨戎的事,点了点头道:“不错,事情都已办妥,我们休息一夜,明日就趁早出发。” 越迷津听罢,就回房去了。 慕容华静静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脸色苍白,摘去这张面具远比他所想象得更令人恐惧,几乎……在那一瞬间,他几乎想矢口否认,想让一切重归最初。 过得虽然不痛快,但好歹安全。 分明越迷津什么都没表态,什么评价都没有,慕容华却仍感觉他锋利的目光犹如针扎一般。 慕花容几乎已经成为生长在他身上的一层皮囊,撕下来非要见血带肉,痛到他此时此刻,仍感觉后背有冷汗沁出。 好在不过如此……原来,不过如此。 在撕心裂肺的剧痛之后,慕容华又悄然感觉到另一种久违的畅快,他当然知道眼前还有许多艰难险阻,可他已迈出最困难的第一步了。 发生了这样天大的好事,即便第二天要赶路,秋濯雪也不能不和慕容华庆祝一番。 他们坐在了船的边缘,脚下就是奔流的江水。 “你的运气果然不错,丢了血劫剑之后,老天就立刻补偿你,叫你的心事消了两桩。”慕容华放下心头沉重,玩笑地碰了碰秋濯雪的酒坛。 秋濯雪的心事有许多,件件都跟朋友挂钩。 慕容华的慕花容伪装是一件,越迷津是另一件,眼下这两样竟都意外随着血劫剑一事而解决。 秋濯雪失笑:“听起来,老天爷确实对我不错。” 慕容华忽然放下手中酒坛,奇怪地看着秋濯雪:“你怎么看起来不太高兴的模样?” “我在想杨小友。”秋濯雪轻叹了一口气,“他的来历一直成谜,直到今日,我才突然意识到有没有可能他是墨戎之人?” 慕容华心念一转,立刻明白过来,讶异道:“你是指,他今日所说的?” “不错。”秋濯雪敲了敲自己的额头,觉得有些头疼,“我捡到他时,他对许多事一无所知,可是言行又非常正常,就好像从小生活在一个世外桃源之中,我一问到他为何出现在北疆,他却说不出来。” 慕容华缓缓道:“墨戎与世隔绝……” 秋濯雪脸色凝重:“你还记得我与你说过徐青兰险些被炼制成蛊母一事吗?换肢剜肉对杨小友这样的孩子而言,竟是如此寻常之事,足见他所在之地,那些大夫必然……” 他没有说下去,慕容华已经明白了。 大夫的医术需要病人来精进,中原国土甚大,也不曾听说出过这样厉害的大夫,就连古蟾都不敢夸口自己能做到这地步。 少年天真烂漫,不知自己说出多么可怕的东西,可在秋濯雪耳中,却似振聋发聩,叫他突然明白许多事。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将女子变成男子,将男子变成女子,这其中不知要有多少牺牲者,一个十来岁的少年既没武功,也对医术药理毫无所知,却对此等医术如此清楚,足以说明该地的大夫几乎已不将人当做人来看待。 秋濯雪走遍大江南北,慕容华更是个生意人,知道大沙漠跟海外都没这样的本事,他们二人已算得上见多识广,却都是第一次听到杨青所说的这些医理。 阴阳颠倒,乾坤翻转,这种古怪诡异的医术,邪气四溢,正如血劫剑上的妖蛊一般可怖,还有万毒老人突然转变的毒术,似乎都冥冥之中指向一点——以人为祭。 杨青出身之地,除了避世多年的墨戎之外,就没有别的合理解释了。 “可是,他对墨戎跟血劫剑都没有任何反应啊?”慕容华依旧不解。 秋濯雪没有说话。 慕容华的手搭在酒坛上,忽然反应过来:“你……你认为,也许杨青同样是巫蛊?” “我不知道。”秋濯雪沉重道,“我希望不是。” 二人良久无声,胆魄具感到一阵浓浓的寒意,半晌后,慕容华隐忍怒气地低吼道:“这样小的孩子,他们怎么……他们怎么……” “这也只是猜测而已。”秋濯雪凝视江上明月,“还有一事,曾有人差三鬼来请我,既不惜花费巨资,显然是看准三鬼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本事,可是三鬼死后,却再无音讯。” 慕容华心思缜密:“他们出了另一些麻烦?或是……” “或是……”秋濯雪淡淡道,“我已经向他们想要的方向而去了。” 慕容华喃喃道:“看来不是你把自己卷入一场风波,而是这场风波,从一开始就没想放过你。” “只是如此猜测。”秋濯雪仰头饮酒,“只期望这一遭去墨戎,能得到一些答案。” 作者有话要说: 进行一个错误的信息推理X
第六十八章 昨夜下了一场大暴雨, 清晨才转为淅淅沥沥的小雨,却仍是没停。 半陀山上云蒸雾绕,山道更是被打得湿滑泥泞, 秋濯雪跟越迷津再是艺高人胆大,也没有拿性命开玩笑的道理,脚步不由得受阻, 只能找个客店先投宿。 哪料这雨时大时小,一连数日都没有放晴。 秋濯雪早上起来时,先站在窗边看了看风景, 只见春雨绵绵, 雾气苍茫, 昨日还能看到一点半陀山的踪影,今日就一点都看不清了。 他收回手来, 决定先下楼吃早饭,出门时正好越迷津也已洗漱完毕,两人就一同下楼。 店小二手脚利落地给他们两人上了早点, 又殷勤问道:“两位要饮茶汤吗?” 半陀山虽是剧毒之地,但也是产药的好地方, 每年来此与当地人交易的药商极多, 当地人多多少少是都略知一点医理。客店老板是个有心人,见这几日雾浓, 特意让厨子起个大早煮上一缸药草茶, 分给旅客们, 分文不取。 作用说大不大, 说小不小, 好比酷暑时的苦凉茶,讲究得是个心意。 秋濯雪颔首道:“来两碗, 麻烦小二哥了。” “哪儿的话。”店小二习惯性喊一声,“茶汤两碗!” 这几日雨密,衣物似都带了点潮意,投店里的药商禁不住先唉声叹气起来,秋濯雪看他叹气的模样,就知这是在准备例行每日的吐苦水环节,不由得暗暗好笑。 哪料药商的苦水还没来得及倒出愁肠,忽然听见店外马蹄声急响,紧接着大门“砰”得被推开,三个蓑衣人急步走进来,倒灌了他一肚子的风雨。 “会不会开门!瞎了你的一双眼睛!看不见这儿坐着人呢!我呸呸。” 药商这几日本就心情不佳,莫名泼一脑袋水,当即站起来,边抖衣衫边叫骂起来,。 店小二正好端盘路过,喊道:“茶汤来了——” 那正当中的蓑衣人目光一厉,一只青惨惨的手已从衣袖下伸出,却不知怎么眼前一花,竟突然出现一个长身玉立的锦衣公子哥,如玉般柔润的手指上轻轻搭在他的腕上,无论如何使劲,竟是全然无法动弹。 好快的身手! 腕上失力,指缝间的牛毛针霎时间抖落在地。 蓑衣人脸色大变,左右两旁下意识要亮出兵刃,只听那人微微笑道:“哎呀,这位朋友好大的火气,风雨连绵,确实叫人不快,来来来,小二哥,将我这碗茶转赠给这位大哥。” 两人交手转瞬,加上牛毛针细若发,纤若尘,肉眼难以辨认不说,落地时也全无声息。 寻常老百姓哪看得出其中门道,只见秋濯雪突然对上这三个蓑衣人,另两个看上去还带着兵器,甚是不好惹,一时间都鸦雀无声。 店小二一怔,颤颤巍巍地将热腾腾的茶汤递过。 一无所知的药商也被秋濯雪吓了一跳,怪叫起来:“见鬼了!你什么时候跑这儿来的?” “哈哈。”秋濯雪爽朗一笑,“你擦衣服太入神了,我早就来了。” 药商尚不知自己死里逃生了一回,疑神疑鬼地看了他跟蓑衣人一眼,嘟哝了几句怪人,见两旁蓑衣人腰间不知什么时候亮出兵刃来,顿时一缩脖子,噤声了。 蓑衣人此刻也不去管这药商,直勾勾地看着秋濯雪,声音嘶哑:“不知这位朋友姓甚名谁,往后江湖相见,也不至于触了霉头。” 秋濯雪不答,欲伸手去接茶碗,只笑道:“路过的闲人罢了,只是想请朋友喝碗茶消消火气。” 蓑衣人冷笑一声,劈手夺过茶碗来,店小二手抖得厉害,茶汤几乎洒了大半在他手上,忍不住惊叫了一声。 “鬼吼鬼叫什么!”右边那蓑衣人乃是个疤脸,模样看起来格外恐怖。 店小二瑟瑟发抖,几乎将剩下那碗茶也打翻。 秋濯雪神色淡淡:“看来这位朋友火气也不小,小二哥,劳你将另一碗给他。” 疤面登时涨红了脸,猛然抽出自己的长刀来,还不待他举起,只觉得一阵劲风扑面,下意识提刀护住面门,却不料手上一股巨力袭来,震得双臂发麻,虎口失力,几乎握不住兵刃,这大刀也被击得往后一弹,撞了他一个头晕目眩,鼻血横流,只能连连退后几步消劲。 “是哪个……”疤面昏头转向,长刀驻地,伸手抹去鼻血,口中仍不消停,“哪个宵小——” 他的声音突然止住,双眼一阵发直,已看到偷袭自己的“暗器”——一根筷子。 筷子难承劲气,在落地的一瞬,彻底化为齑粉,风雨一吹,消散无踪。 疤面顺着筷子的方向看去,忽然说不出话来了。 越迷津缓缓从筷筒里头又抽出一根来,那里头少说还有二十几根。 眼见老大跟兄弟吃了亏,左边那个也安分下来,蓑衣人瞧了瞧茶碗,冷冷道:“店小二,这里头是什么?” 店小二双腿颤颤,战战兢兢道:“是……是驱瘴的茶,不过店家舍不得银子,就用些去年留下的茶饼沫子烧开了雨水,喝……喝不坏的,最多就是去几趟茅房。” 秋濯雪没料到还能听见这一出,委实哭笑不得。 大堂里有人低低骂了几句“他娘的”、“狗东西”,都是这几日喝了药草茶的人。 蓑衣人也有些无言以对,将这茶碗举起,他方才不肯让秋濯雪碰碗,就是担忧对方在茶里下毒,此刻一口饮尽,阴森森道:“阁下这个朋友我交下了,今日还有要事,来日再讨教!” 秋濯雪这才松手。 那疤面一抹鼻血,也闷声将茶喝了,只是气性极大,将手中茶碗一摔,当即碎了一地。 三个蓑衣人转身就走。 这三个灾星一走,客店老板才敢从柜台后探出头来,瞪起店小二来:“这个碗就从你的工钱里扣!” 店小二才没来得及庆幸自己劫后余生,又闻此等惊天噩耗,当即哭丧下脸来。 老板眼见其他客人面色不善,又立刻苦着脸对秋濯雪道:“客人,这位客人,我这儿庙小,平日只是挣个辛苦钱,实在是……实在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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