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沉默了片刻,忽然又道:“有时候同你讲话,真是让人感觉毛骨悚然。” “你要与我谈谈我的毛骨悚然之处。”抚蛇人镇定自若,“还是再谈谈更令人毛骨悚然的秋濯雪?” 过了好一会儿,女人才道:“只是有一点我实在想不通,慕花容购香,远在二人相见,甚至血劫剑现身之前,难道秋濯雪能未卜先知不成?” “难道血劫剑是现身那日才铸成的?”抚蛇人反问道。 女人一怔:“你的意思是,他早就察觉了我们的动向?” “世上从没有不透风的墙。”抚蛇人微微一笑,“我们既能捕捉到烟波的去向,烟波又如何不能出现在我们身侧。” “不错,师浮萍与万毒老人用了三年所构造的神话,被秋濯雪六日打破,这是何等荣耀,他竟能七年引而不发,闭口不言。”女人轻声叹气,“血劫刀一事,秋濯雪身在局外,旁观者清,也许我们做得还不算太干净,被瞧出些许蛛丝马迹,早有准备,倒也不足为奇。” “唔,这倒合理。”女人眨了眨眼,“如此一来还能说通一件事。” “他风流之名在外多年,说到底却也不过一个慕花容,可我们都心知肚明,慕花容乃是真凤假凰,为朋友掩盖真相,合理。近日来,他却忽然变成了多情种,天上人,冒出一大堆风流债来。” 抚蛇人道:“不错,要是只有风满楼,也许是朋友为了掩盖某些真相所撒的一个谎话,可是柴雄与九冥候甚至黑凤凰却不是这样的良善之徒,更不要说他与越迷津共同的那位挚友,不知怎么的,他们好像一下子突然都冒出来了。” “任何事都有痕迹,感情之事也是如此,无论秋濯雪藏得再好,存在的东西就是存在,可是按照他的本事,这些事本不该暴露得这么快。” “除非,他就是有意暴露。那香料一用在血劫剑上,持剑之人便春/情萌生,世人不知缘由,先入为主,定然以为步天行的五次消失都是与他有关,加上他如今的名声,简直是另一盒胭脂香粉,足够迷惑世人的眼睛。”女人幽幽叹气:“可步天行失踪时,所见之人,却是你啊。” 抚蛇人冷笑一声:“步天行为何失踪与血劫剑如何出现在万剑山庄,旁人不知道,步渊停却定然心知肚明,秋濯雪此番牺牲自己来援手,他当然感激不尽了。” “所以步天行必须被关起来,也必须昏迷不醒。”女人托腮娇笑,“青年人最易血气上头,自尊心又强,毛都还没长齐,就想着让父亲骄傲。却不知道步渊停等了多少年,才等来血劫刀这个机会,他才不过二十出头,就想眼巴巴往覆水剑上撞。” “最可怜的是,步渊停将这蠢小子养成了个正人君子。”女人掩口笑起来,“一旦醒来,他一定会说出真相,如此一来,万剑山庄威风扫地,还说什么联手除魔,只怕连步渊停的面都要被丢个干净了。” “可怜古蟾什么都诊断不出来,这世上能骗过大夫的,往往是病人自己。” 抚蛇人没有说话。 步天行不想永远在江湖人口中只做步渊停的儿子,步渊停却很乐意成为步天行的父亲,名利之心,父子却各有不同,因此才受他利用。 呵,何等蠢材。 “无论如何,眼下万剑山庄欠秋濯雪一个人情。”抚蛇人避开这个话题,“而现在越迷津还随他离开,这是第二个人情。” “人情……不错,这样的人情足够万剑山庄放心大胆地将血劫剑托付给他了。”女人咬了咬唇,“可是,我想不通,血劫剑如今已暴露,他特意做这么多准备,甚至还徒增被怀疑的可能,当真有必要么?” 抚蛇人道:“确实,血劫剑对步天行也许很重要,可对秋濯雪来讲,简直不值一提。更奇怪的是,他何必要这么费尽心机,绕个大圈子来拿血劫剑,如今血劫剑现世之后,即便拿到也无用,反而引来祸端,他不该是这种蠢人。” 女人若有所思:“是啊,而且他既知此剑的秘密,应当明白,这把剑并没有什么稀奇的,更没什么好抢夺的。” 抚蛇人默然不语。 “你在想些什么?”女人又问道。 抚蛇人垂下眼睛:“这就是我难以想通的矛盾之处,如此精心安排,却看不出他的真实目的。” “他如果想要血劫剑,在血劫剑现世后一切都已无意义,那一开始就不该为血劫剑涉险;他要是想借此扬名立万,为何除救步天行之外,什么都没做?” 蛇鳞冰冷,抚蛇人沉吟道:“因此我在思考巧合的可能性。” 女人噗嗤一笑:“巧合?慕花容所购置的香料其中正巧有一味克制血劫剑,正好落在秋濯雪的手中,而他偏巧救下宋叔棠,得以无帖仍可入万剑山庄之中,这香料被他恰好用来控制住了步天行,一环扣着一环,紧密相连。” “你认为世上会存在这样惊人的巧合吗?”珠翠摇曳,步摇轻撞,女人脚步轻盈无声,唯有首饰在寂静之中奏响和鸣,她秋波一转,柔声道,“那你要不要试一试,他这巧合到最后,是否会破了你苦心设下的局?” 白蛇感知到威胁,直起身来,黑信吞吐,声如击石,发出恐吓的嘶声来。 抚蛇人面色不变:“任何可能都存在,如果我们高估秋濯雪,也许会被反将一军。” “不错,任何可能都存在,倘若要顾忌所有可能,我们就无法行动。”女人缓缓道,“计划可能会失败,计划可能被泄露,你我可能突然会死,如何?你现在要悬崖勒马吗?” 抚蛇人道:“何必大动肝火。” 一盘局里出现意外,行为动机还让人摸不着头脑,不恼才怪。 女人轻笑一声,故意学舌:“那你如今要看我大动肝火,还是与我继续谈论真正令人大动肝火的秋濯雪?” 抚蛇人失笑道:“无论是巧合还是故意,我们不妨看看秋濯雪最近的行动,无论如何,行动总有结果,总有目的,也许我们可以跳出血劫剑,去思考更多的可能性。” 女人道:“跳出血劫剑?这要怎么……噢,你的意思是……他根本不在乎血劫剑,血劫剑不过是……” 她忽然恍然大悟过来。 抚蛇人缓缓道:“我想,秋濯雪的目标定然只有在这件事里才会出现的人。” 两人双目对视,同声道:“越迷津。” “哈,原来如此,付出多少,自要收回多少,他露出这样大的破绽,只可能是要捉住一个更加难得的机会。” 女人恍然大悟,“不是血劫剑!是他需要有一个机会接近越迷津,哈!万剑山庄与血劫剑不过是另一盒胭脂水粉。” “不错。”抚蛇人有些残忍地笑起来,“能够抓住这个机会的人果然不多。” 女人愉快道:“如此看来,他与我们的目的并不冲突了。” “这就难说了。”抚蛇人道,“他借血劫剑接近越迷津,带来这样多的变数,我们也可借他转移视线,就算是礼尚往来吧。” “比如呢?” “比如。”抚蛇人轻笑起来,“他与越迷津,是为了护送血劫剑离开万剑山庄,无论是巧合还是诡计,都不重要,怪就怪他何苦要闯进这盘局中来。”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反派们的激情密谋【喂】加上回收一些之前埋下的伏笔。 看到有姑娘问濯是哪个音,是发“zhuo”音,zhao音是通棹,为船桨的意思,跟这个名字不契合。 顺便聊一下起名的一些构思。 濯有两个意思,一个是“清洗”,一个是“光”。雪本身其实也有洗的意思,比如雪耻,雪恨,昭雪等等,正好跟秋哥一直被误解冤枉相反(算是个黑色幽默)。雪还有高洁跟高雅的意思,用“洗”意的话,濯雪就有更胜一筹的感觉在;而用“光”意就是雪上虚光,与烟波客是相同的,都是难以捕捉的美好幻影。 越迷津也是双关,迷津本身就是指令人迷惘的困境,越有跨过与愈加的意思,正符合越哥的人生经历,他跨越了万毒老人设下的险境,却愈发困于秋濯雪所设的情网。
第五十一章 越迷津杀掉第三波人的时候, 马车正漫步过湖边。 朗月相照,湖中生辉,如果不是有人来送死的话, 本是个很美的夜晚,在来袭者出现之前,秋濯雪甚至想解下琴来, 弹曲子给越迷津听。 他曾经与越迷津说过自己会些音律,只是六日到底太短。 虽然不知道越迷津想不想听,但无论如何, 都该试着问一下。 只可惜现在越迷津也许并没有什么闲心了, 他甩去剑上的血珠, 将覆水剑收入鞘中,重新坐回到车座上, 脸色不善地看了一眼秋濯雪后,就接手过缰绳,越过满地尸体, 策马狂奔起来。 这些人来势汹汹,只怕还有接应, 越迷津也不可能在此杀到天亮, 还是先走为上。 两匹良驹放开四蹄,在这平野上尽情施展, 他们本要到前面的村庄休息休息, 此刻既可能有人随后, 显然不是良机, 为了避免百姓受害, 越迷津干脆转向官道,一张俊脸蕴藏怒火:“这些人说血劫剑在你身上?” 秋濯雪轻声一叹, 默默点了点头,他可以欺骗任何人,唯独不愿意欺骗越迷津:“不错,确实在我身上。” 果然又是如此,只是因为他还有利用的价值。 越迷津闻言,脸色更冷:“原来你好心请我上车,就是为了这件事?” 秋濯雪探头进车内看了一眼熟睡的杨青,确保他没有被惊醒后才回身来,却没有回答,而是蹙眉道:“太快了。此事只有我与步老庄主知晓,我与你离开万剑山庄,也不过三日左右,消息怎么会泄露得这么快!” 步渊停要秋濯雪带离血劫剑,能调查出什么最好,即便调查不出什么,最好也能让血劫剑行踪成谜。 虽说真正商议如何追踪血劫剑的幕后主谋,主要落在万剑山庄跟三大铸记身上,但其实内部并不齐心,无论赤红锦说得多么有理,各家各怀心思,人越多,是非越多,血劫剑的来去就越发难以决定。 既有人觉得血劫剑可怕,也当然会有人觉得血劫剑便利,其中更不乏如步天行这般认为自己特别的人,觉得能够掌控血劫剑,他跟步渊停都不可能泄密。 那还有什么可能…… 秋濯雪凝神沉思,仔细回想:万剑山庄受袭,已不再安全,幕后之人本欲借越迷津之手重创李剑涛是为什么?是为什么……嗯,如此一来,各家便有借口施压万剑山庄无法再保护血劫剑,而其他人想趁机夺剑,也再轻松容易不过。 偏偏他劝走了越迷津,这一招彻底落空,反叫步渊停成功藏起血劫剑。 那么,将矛头转移到自己即可。 幕后之人未必知道剑在何处,可是只要放出风声,秋濯雪带着血劫剑离开了万剑山庄,众人就有了新的施压点,逼迫步渊停拿出血劫剑来证明安危,如此一来,即可确定剑在何处。
226 首页 上一页 43 44 45 46 47 4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