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要么是三大铸记得到的消息并不相同, 要么是其中有人故意捣鬼, 意图阻拦三大铸记前往万剑山庄。 此事只能等到了万剑山庄才能问个究竟了。 马车走得不快不慢,快要接近万剑山庄时, 已经踏入一片江南春景之中。 早春二月,正是寒气稍减、生机勃发的时刻,草长莺飞, 杨柳拂堤,远处只见山峦云遮雾绕, 就连料峭春风都已变得温暖起来。 杨青好奇心重, 撩开车帘探头往外瞧,眼睛透入一池浓绿的春水之中, 只见几瓣桃花飘落在水面上, 荡开一圈圈的涟漪, 又很快被游船轻轻破开。 船自桥下过, 马车自桥上走。 杨柳被风吹起, 柔软如女子拨动纱帘的纤纤手,惊起几只窃窃私语的燕雀, 扑腾着翅膀,叫醒了整座街道的繁华。 这是闹市,行人摊贩极多,马车虽然行在宽阔的大道上,但也不敢急奔,只是慢慢踱着步,不过一会儿,宋叔棠也实在好奇杨青到底看见了什么,怎么一脸惊叹,便有两张小脸一起挤在车窗边,两双眼睛滴溜溜地转。 街上有许多人家出来踏青,偶尔也见几个风流名士或是腰间配剑的锦衣少年,轻裘肥马,说不出的潇洒。 杨青看得入神,宋叔棠不解:“人有什么好看的?” 杨青安然闭眼,双手放在胸口,感慨道:“你懂什么,这是我的武侠梦啊。” 宋叔棠只觉好笑,也不愿打扰他的兴致,当即探身出去,坐在了秋濯雪身边。 闹市人多,本是寻常,可前往万剑山庄的途中,却不见人少,宋叔棠看出不对劲来,路上行人虽衣着不同,但大多身负武功,或是步行,或骑马而过,显然都是要往万剑山庄去。 倘若是来旁观比剑一事,未免太兴师动众一些。 宋叔棠脸色不免严肃起来:“恩公……情况似乎不太对劲。” “看来不少人想来凑凑热闹。”秋濯雪轻轻叹了口气,“看热闹当真是人的天性,不论是武林高手,还是平民百姓,只要有热闹可瞧,总要匆匆赶来。” 他料想血劫剑的消息一定已经散开,当年的血劫刀引起的腥风血雨还没完全消散,步天行约战越迷津本是不自量力的蠢事,可有了血劫剑,这场比试就已变得不同了。 这已不是步天行对抗越迷津,而是一代神兵对抗绝顶剑客。 人人都知晓,排名第二的沈二娘子持刀斩杀了第一刀客徐还愁,那么,步天行又是否能借血劫剑战胜越迷津? 最终到底是血劫神兵的神话被打败,还是越迷津这个神话被打败。 不知为何,秋濯雪心里总有一种隐隐约约的不安感,他总觉得如今平静的武林,要再掀起一场风波了。 杨青看了好一会儿,突然发现路边似插着什么东西,他定睛一瞧,竟是一把锈剑,剑柄已朽烂得几不成形,只剩下铁片覆着红锈,伫立天地之中。 随着马车越往前走,锈铁越来越多,其中大多是剑,偶尔能见到刀枪等其他兵器,看得杨青目瞪口呆,一回头刚要发问,见宋叔棠不知何时已不见了身影,立刻从车厢里钻出头。 “秋大哥!松鼠糖!” 宋叔棠现在已很习惯杨青这样叫自己,他虽觉杨青音调不准,但想来也许是北疆口音的缘故,嗯……一定是这样没错,是口音……尽管这口音好像只体现在他的名字上,可一定是口音不会有错的。 “怎么?”秋濯雪轻轻一笑,“可是觉得枯燥无趣了?” 他知晓,对耐不住性子的少年郎来讲,带着他们从繁华闹市路过却不让下车游玩,简直就像在一只饿狼面前放一块肉却不准吃一样残忍。 “不是……呃,好吧,是有些无聊。”杨青有些心虚地嘿嘿笑了两声,又很快摇摇头道,“不过我不是为了这个,而是想问,这路上怎么有这么多武器埋在这里啊?” 秋濯雪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嗯……宋小友,万剑山庄与七星阁向来交好,此事还是由你来说吧。” “好。”宋叔棠点了点头,又转头看了看杨青,问道,“你对万剑山庄有多少了解?” 杨青眨了眨眼:“嗯,是一座山庄?” 宋叔棠:“……” 秋濯雪:“……” 杨青想了想:“嗯,还有名字叫万剑山庄?” 秋濯雪忍不住朗声大笑起来:“杨小友,你只需要说……你一无所知就好了。” 杨青摸摸鼻子道:“可是说的这么直接,不就显得我很目不识丁吗?” 哪料宋叔棠故作惊讶道:“你还会用目不识丁呢?” 杨青:“……” 秋濯雪侧了侧身体,空出位置让两个少年人打闹,宋叔棠一招制敌,直接将杨青胡乱扑腾的双手锁住,慢悠悠道:“说起万剑山庄,还要谈起步家祖上的一段传说,据说当年的步家先祖娶了一名铸剑师为妻,夫妻俩皆是爱剑成痴,一生访剑、集剑、求剑,与各大铸派都有来往,交情便是从那时……” 杨青正还在挣扎,闻言一顿,情不自禁地提问:“既然这样,那怎么还把剑丢在外面?” 宋叔棠被打断,很是不高兴:“你急什么,我还没有说完。后来有一日,不知因何缘由,夫妻二人忽性情大变,竟将收来的名剑尽数丢弃山庄附近,数量之多,竟辟出一处剑林,后有江湖之人好奇前往,却见宝剑已成锈铁,再不复当初锐利。” 杨青“哦”了一声,道:“看来是猪油蒙了心。” 宋叔棠已学会对他的俏皮话充耳不闻,叹了口气道:“弃剑后不过三年,夫妻二人双双暴毙,只留下当时不过十三岁的爱子,便是如今步老庄主的太爷爷——步清歌。” “此人也如父母一般,嗜剑成痴,而且性情狂傲,他每换一把剑,就会将剑埋在山庄外,后来每赢一人,也要对方将兵器葬于山庄之中。当世竟无人能与他匹敌,久而久之,连万剑山庄的路上都成了埋兵之地,因此这里便被叫做万剑山庄了。” 杨青忽然幽幽叹了口气。 “怎么?”宋叔棠虽知他八成说不出什么好话来,但仍忍不住问道。 杨青默默道:“我只是在想,这位步清歌老爷子,要是在言情小说里,真是小说里父母双亡,有车有房的优质男主标配,听起来实在很酷炫,逼格也很高。” 宋叔棠虽然不知道什么是酷炫,什么又是逼格,但是他多少听得出来杨青是在感慨步清歌的人生之路走得非常霸道,于是皱眉道:“唔,酷为极致,炫乃光照夺目之意,酷炫二字,倒也贴切趣味,这也是北疆的土话吗?不过逼格是什么意思?” 对这种流行用词,杨青大多也是随大流,一直以为是外来词,没想到还能这么理解,他不由得钦佩地看了一眼宋叔棠,试图解释:“嗯,逼格就是,就是……就是档次。” “原来如此。”宋叔棠若有所思,“多谢杨兄指教,宋某受教。” 杨青忍不住汗颜。 就在宋叔棠虚心请教时,正在行驶的马车忽然急停了下来,杨青若非双臂被锁,险些一个倒栽葱飞出身去。 绕是如此,杨青仍是一头重重撞在秋濯雪的背上,哎哟叫唤了一声。 只见得马车前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华发老人,秋濯雪单手急勒住缰绳,马蹄儿高高扬起,居然一点不多,一点不少,正正好停在老人跟前。 他本是躺在地上的,因此杨青与宋叔棠都没瞧见,这会儿一溜烟站起来,才被发现身影。 “碰……碰瓷?!”杨青惊魂未定,直起身来查看详情,只见那老人华发苍颜,生得很慈祥和蔼,这会儿满面谄媚,说不出的滑稽古怪,倒好似个求饶的孩童。 这都是什么世道! 杨青还没来得及感慨世态炎凉,就见秋濯雪无奈地开口道:“古老,你这是做什么?” 他的口吻虽无奈,但眉眼已带出笑意,轻轻柔柔的,连江南的春风都要为之逊色。 古蟾还在拍屁股上的尘,他嘿嘿一笑,干巴巴道:“老人家害你被九冥候那种男女通吃的畜生看上,心里实在对不住你,想叫两匹好马儿踩一踩,让你消消气。” 秋濯雪的笑容一下子僵在了脸上。 古蟾抬起眼皮看了看他的脸色,心里不由得一咯噔,忙道:“老人家知道,这种委屈,你向来自己忍受,可是这种事不是你的错。当然了,也不是我的错……” 秋濯雪深吸了一口气:“……你先上车来吧。” 两个少年人听得目瞪口呆,忽然额头一疼,活像两只小球滚进车厢里头,古蟾已稳稳当当掠过两匹马,落在秋濯雪的身侧,偷偷看他的脸色。 “谁告诉你,我被九冥候……看上的。”这句话,秋濯雪说的很艰难,他生平有过许多难以启齿的话,可每句话比起这一句,都显得不值一提。 古蟾欲言又止:“不是谁,是老人家自己寻思的,我在万剑山庄就听说了,你杀了柴雄跟九冥候,还给七星阁的小少主解了毒。医毒不分家,九冥候那小子,老人家也是打过交道的,简直奸猾谨慎得要命,你又好心肠得很。他要是肯好心救人性命,就不会下毒了,要是你们之间做了交易,他现在也不会死了。” “平日也没听说你们认识,所以老人家就想到了,是不是之前差你去半陀山采药的时候,叫九冥候这小子对你起了贼心……” 古蟾一边看他,一边嘿嘿干笑。 秋濯雪忽然感觉自己的头很痛,他当然明白古蟾的意思,一个男人想要讨好心上人的时候,连心都恨不得挖出来,几张解毒方子显然不成问题。 “难怪你今日这样卖好,下次不要这样了。”秋濯雪无奈道,“你想从我这儿要九冥候的毒经去看,是么?” 古蟾被说破心思,顿时扭捏起来:“嘿嘿,我就知道,秋家小郎是天底下最体贴,最懂事的人,也不是老人家稀罕他那些本事,不过医学之道,本来就该多讨论讨论,才好发扬光大的嘛……他拿来害人,落在老人家手里,说不准能多救几个人呢。” 秋濯雪叹了口气道:“不是我不愿意,古老,解毒的方子是我从黑凤凰那里得来的。” 比起黑凤凰,古蟾当然更相信秋濯雪,难掩失望之色:“啊?黑凤凰这女娃娃什么不好学,学人家撒谎,叫老人家空欢喜一场。怪了,她有解毒方子?难道说,毒经其实在她身上……她是故意祸水东引……” 秋濯雪:“……” 在遇到徐青兰之前,秋濯雪本会毫不犹豫地认为古蟾是多心,可现在他却忽然有些动摇。 他突然明白人们为何总是相信很荒唐的传闻了。 毕竟人们总是知道得太少,思考得又太多。 “当然是因为她喜欢恩公!”宋叔棠实在忍不住,从车里探出头,小脸严肃,“我当日听得一清二楚,她千方百计想要勾引恩公,言辞挑逗,不堪入耳,恩公好心放她一条生路。没想到这女子蛇蝎心肠如此,竟恨恩公无情,因此想借机泼上污水,败坏恩公名节,让江湖人以为他与九冥候有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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