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什么,以后可不准再说这话了,你爹听到非得打你一顿不可。”宁春娘朝外看了眼,小声道。 “不分家奶奶以后再打你怎么办?只有分家你跟爹才能有好日子过。”宁睿拉着他娘的手,眼眶通红。 宁春娘性子软,几乎从不跟人脸红,说话声音也总是小小的,宁秀菊一直以为这个儿媳妇只有被欺负的份,但她不知道泥人还有三分火气,宁春娘也并不像表面上那么软乎。 只是她有自己的顾虑,以前不敢反抗是怕婆婆把火气撒在睿哥儿身上,现在不敢是不想让睿哥儿为难,毕竟哪有嫁出去的哥儿补贴娘家的道理?说出去要被戳脊梁骨的。 “娘不用你养,哥儿婿赚钱不容易,年前你们低价卖给大家粮食,应该赔了不少吧,你以后也要省着点花才是。”宁春娘不由担忧道。 “相公那么聪明,怎么会做赔本买卖?”宁睿一脸诧异。 他娘这是听谁说的,相公都要把生意做去北阳城了,分明是赚了怎么会赔呢。 “娘,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相公不是你想的那样,其实分家这个主意就是相公率先提出来的。而且这段时间我也在努力赚钱,县里那家锦睿茶楼就是我跟小宝一起投资开起来的。” 说着从怀里掏出张一百两的银票,跟几两碎银, “你瞧,我现在随便出趟门,身上最少也要带十几两银子以备不时之需,家里的银子也都是我在保管,相公若是需要,还要提前跟我打申请呢。” 少年仰着小脸,满脸自豪。 宁春宁却被儿子的大手笔,惊得好半天说不出来话。 “当真?” 宁睿点头: “相公说夫郎娶进门,就是用来疼的,不仅财产要上交,就连洗衣做饭都不让我沾手,后来我嫌弃他做饭实在不怎么样,衣服也洗不干净,废了好大劲才把活揽过来呢,不过相公也会经常帮我就是了。” “这……” 宁春娘大为震撼,她知道哥儿婿待自己儿子好,但不知道竟然能好到这种地步,这哪里是娶夫郎,这是娶了个活祖宗回家啊!
第46章 柳锦昱跟宁泽远一前一后回来,宁睿见小弟脸色不好,便用眼神询问自家相公,发生了什么。 “聊了些科举上的事,大概有些紧张吧。”柳锦昱随口胡诌道。 宁睿没怀疑,扭头帮他娘把饭菜端上了桌。 饭桌上,宁秀菊直接当他二人不存在,对魂不守舍的宁泽远嘘寒问暖,碗里的菜都快放不下了,也没停下夹菜的手。 “奶奶我够了,吃不了浪费。”宁泽远声音沙哑,视线不敢往他哥那边看。 “泽远啊,奶奶看你脸色不好,是病了吗?”看着孙子略显苍白的脸,宁秀菊担心道。 “没事,我在想夫子留的课业。” 闻言,宁秀菊脸上有了笑意: “我家泽远是个有出息的,今年一定能考上秀才,给奶奶争光。” 大孙子就连吃饭都惦记着念书,将来一定有大出息。 饭后,夫夫两没有多留,临走前宁睿让他娘好好想想分家的事,怕奶奶刁难,又留了几两银子,他不敢多给,给多了他娘怕丢了夜里肯定睡不好觉,而且万一被奶奶跟小叔他们发现,岂不是便宜了他们。 柳锦昱把宁睿扶上马车后,便被宁泽远叫住了。 “哥夫,我有话跟你说。” 柳锦昱侧身看他。 宁睿听到动静,也掀开帘子,一脸懵的看着两人。 对上宁睿的视线,宁泽远脸色有些不自然,片刻后才开口道: “好好对我哥,大伯跟大伯娘我会照顾好的。” 柳锦昱点头。 “瞎担心,相公对我好着呢。”宁睿仰头看着小弟,笑着冲人摆摆手。 回去的路上,宁睿开始担心起他娘,奶奶生了那么大的气,自己走后,娘不会又挨打吧? “别担心,有宁泽远在娘不会有事的。”看着小夫郎垮下来的小脸,柳锦昱安抚道。 宁睿点头,希望他娘能尽快想清楚,只要分了家,就再也不用担心了。 *** 初六,县里的生意重新开张,柳小春也回到宁记继续做她的女掌柜。 正月十四,周洛带着秦安特有的吃食回到柳西县,期间还带来了二月份朝廷要征人修运河的噩耗。 “边关战事还没停,怎么又急着修运河?”柳锦昱问。 寒冬腊月,这时候修运河,不只是劳民伤财那么简单,百姓刚能吃饱肚子,上头就要征人去修运河,一旦事情处理不好,怕是会引发暴乱。 “还不是文丞相那个老东西提出来的馊主意,他请道士给文贵妃做了场法事,说文贵妃至今没怀上龙子,就是因为功德还差一道,修运河是利民利国的好事,只要运河修起来,文贵妃肯定能怀上龙子。” “修个运河就能让人怀上孩子?简直无稽之谈,我看文丞相就是想借此大捞一笔!”周洛愤怒道。 老皇帝及其宠爱文贵妃,为了文贵妃两年前无故废黜太子,更是不顾文武百官阻拦,降下旨意,只要文贵妃怀上龙种,便立为太子。 若不是当今皇后是先皇早就定下的,除非有大过否则不可废,依照老皇帝的昏庸程度,怕是早就把皇后打入冷宫,封文贵妃为后了。 “修运河一事已经板上钉钉,天下百姓又要受苦了。”周洛叹了口气。 “此事关系重大,真心为江山社稷着想的大臣必定不会同意,只要把监工的权利抢过来,文丞相就是想贪,也贪不了多少。”柳锦昱道。 周洛点头。 但老皇帝色令智昏,文贵妃一句话恨不得把江山都送到她手里,面对这么强大的敌人,谁这么厉害能把监工之权抢到手? 半月后,周洛收到都城传来的消息,监工一事落到了户部尚书头上。 周洛:二哥,干得漂亮! *** 运河从北阳城途径八座城池,一路修到秦安,柳西县正在其中。 “衙门贴榜了,今年劳役有钱拿,一家十两银子呢!” “啥?有十两银子拿?皇上可真是仁君,往年可是一文钱都没有呢。” “要不是家里就我一个汉子,给钱我也不去,这寒冬腊月的,能把人冻个半死。” “说的也是,还好我家相公过了劳役年龄,命比银钱重要,那十两银子不要也罢。” “这年头赚钱可不容易,两个月就能赚十两,说什么也得试试!” 百姓聚在一起,七嘴八舌讨论着。 宁家村,宁秀菊叫来两个儿子,也正要说此事。 小儿子她舍不得,于是便看着沉默寡言的大儿子,让大儿子代表家里去服劳役。 大儿子一家一向好拿捏,宁秀菊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没想到在家里最没有发言权的宁春娘却出口反驳了她。 “娘,相公上次崴了脚还没好全,这一去万一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好?”宁春娘捏着手,头垂很的低。 “宁家什么时候轮到你做主了?”宁秀菊瞪她一眼,继而看向大儿子, “老大,你那脚是金子做得不成,在炕上歇了一个来月,还没好?” 她这个大儿子从小就孝顺,赚了银钱全部上交,绝不藏私,让他干啥也没有二话,就是性子不讨喜,比起不会说话的老大,她更喜欢能说会道,还给自己生了个大孙子的老二。 “前年劳役是你去的,今年娘还让你去,娘知道你委屈,但你弟昨儿不小心染了风寒,现在躺在炕上爬都爬不起来,你个当大哥的,忍心看亲弟弟去送死?这次劳役有银钱拿,等你回来,娘许你们小两口留一两,你觉得成不?” 打一棍子给一颗枣,这是宁秀菊惯用的招数。 愚孝如宁大海,听后果断点了头: “娘,我去,银子我拿着也没啥用,就不留了。” 宁秀菊满意的看着大儿子,拉着手又是一顿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教导,直把宁大海说的内疚不已。 作为大哥,孝敬父母,照顾幼弟是应当的,他刚才竟然因为腿伤没好,生了退缩的念头,实在不该! 看着婆婆一副胜利姿态的嘴脸,宁春娘红了眼眶。 婆婆这是睁着眼说瞎话,相公是在家养了一个月脚伤不假,但劈柴烧火,洗衣做饭,样样不落,三更半夜还在编竹筐,就为了能多赚几个钱,填补家中空缺。 而小叔一家,好吃懒做,自打相公把家中活计都揽下来的后,更是连炕都懒得下,过上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 什么染了风寒,小叔压根就没生病,她今早还看到夫妻俩躲厨房偷吃了一整只烤兔子! 宁春娘突然想起儿子提过的分家的主意,一旦起了念头,便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回到屋内,她还没反应过来,便已经把话说出了口。 “分家?想都别想!爹娘还没死呢,就敢提分家,是嫌咱家日子过得太好了吗?” 这话触了宁大海逆鳞,当下冷了脸,平日里沉默少言的汉子,第一次板着脸教训起发妻来。 “那你觉得不分家,咱就能有好日子过了?”宁春娘看着丈夫,第一次把心里的委屈说出来, “我嫁进你们宁家十几年,爹娘不论让我做啥,我都毫无怨言,就连小叔跟弟媳也能随便指使我干着干那,这些都没什么,只要睿哥儿过的好就罢了,可你看看睿哥儿小时候都过的是什么日子? 一个小哥儿,年年捡泽远不穿的衣裳穿就算了,连顿饱饭都吃不上,我还记得睿哥儿五岁那年,捡了泽远扔掉的菜饼子来吃,刚咬了一口就被娘一巴掌扇到嘴里不停冒血水。睿哥儿才五岁,他做错了什么娘要这么狠心对他?就因为他不是小汉子? 睿哥儿只比泽远大两岁,可看起来却比泽远小了七八岁,我这个当娘的每回抱着瘦的只剩骨头的儿子,心里就抽疼。你呢?你是睿哥儿亲爹,你这个当爹的知不知道当年自己的亲生骨肉,差点被娘扔进大山活活冻死?!” 想到小小一团,被冻得脸色青紫,只晚一会儿便没命的睿哥儿,宁春娘便再也忍不住,捂着脸低声啜泣起来。 “怎么可能,你别瞎说,娘是不太喜欢睿哥儿,但也不至于就要把孩子扔了。”宁大海想都没想,便出口反驳。 “你以为我不想跟你说?是婆婆不准我把事情告诉你,不然她就不给睿哥儿请大夫,我至今还记得娘当初的话, ‘不过一个小哥儿,没了就没了’。到底多狠的心,才能说出着这样的话?” 是啊,婆婆根本没把她跟睿哥儿当人看,她竟然懦弱了这么多年,几次三番将睿哥儿推到危险的边缘。如今竟还在犹豫不决,甚至对婆婆抱有一丝期待。 宁春娘犹如当头棒喝,心中某个念头,更加坚定了。 宁大海看着表情不停变化,从充满恨意到懊恼悔悟,最后回归平静的发妻,顿感诧异。 这还是他所认识的宁春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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