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莫名感觉这儿有些眼熟:“这里是?” “罗罪山。”黑无常嘚瑟,“酆都城外遭天兵天将围困,只有这条地下河连接水牢的小路无人知晓。我们从罗罪山的水牢里偷溜进去,神不知鬼不觉。” 沈司星放下心,这条路他变成鲤鱼精穿进游戏时曾经走过一回,也算熟门熟路。 黑无常打头,领着沈司星和老七进入水牢,牢门内关押着数不清的厉鬼怨灵,一见到有人,便纷纷发出恐怖的吼叫。 “汪!”黑无常扭过狗头怒斥,“都闭嘴,老实点!等老子回头再收拾你们。” 沈司星抿紧嘴唇,一手揽着白猫,一手划拨水面,竖起耳朵听到厉鬼们窃窃私语。 “看来酆都遭难的事儿是真的。” “那肯定的,你没看黑无常大人的脸色?” “酆都大帝如此权势滔天,也抵不过泰山府君深谋远虑。” “什么酆都大帝,什么泰山府君?都不过是天庭神仙老儿的一条狗!” 沈司星听得眉头紧皱,冷冷地斜乜过去,淡色的瞳孔里血光闪烁,邪气森森,叫口出狂言的那只厉鬼哽了下,情不自禁地压低了音量。 一炷香后,他们才绕出迷宫似的水牢,穿过空无一人的衙门,直接进入酆都城。 沈司星手脚的皮肤都泡皱了,皮肤惨白,好像浮出水面的水鬼。他把陆廷川送的那件大氅取出来,披在肩头,衣摆拖曳在地,暖和的皮草温柔地裹住他的身躯,嘴唇稍稍恢复血色。 黑无常回头,猝不及防看到这一幕,当即被吓得嗷了一声。 这身黑狐皮大氅,不是陛下的衣物吗?怎么会在一介凡人手上?难道说是陛下送给沈司星的? 也对,也对,那他们师徒俩关系还挺好。 沈司星目露疑惑,黑无常甩了甩身上的水,低下狗头,夹着尾巴走在前头带路。 城内家家户户门窗紧闭,昔日繁华的集市商铺门可罗雀。尽管如此,沈司星还是能感觉到一只只孤魂野鬼躲在窗户纸后面,警惕地观察突兀出现在城中的陌生人,目光惶恐不安。 失去酆都大帝的庇护,等待他们的结局会是灰飞烟灭,还是投入畜生道?所有鬼魂都不得而知。 酆都帝宫位于山顶,沈司星忙活了一天,又是爬墓道,又是跟绿毛僵尸打架,已然体力不支。 他吊着一口气跟在黑无常身后,抵达正殿前的广场时,直接两腿一软,一屁股坐在青石阶上,得到老七的一声轻嗤。 黑无常跺跺脚,在青石砖上踩下湿淋淋的爪印:“小天师,你在这儿等等,我去叫阴差们来。” “唔。”沈司星把白猫放在膝头,轻轻抚摸,白猫发出呼噜噜的喉音。 老七抄着手四下转悠,仰起头,看向恢弘的殿宇,眸光深沉而幽暗。 沈司星见状,后知后觉地说:“差点忘了,老七,多谢你陪我走这一趟。你放心,要是一会儿出了什么事,我让黑无常一定先把你送回人间。” “哼。”老七意味深长道,“没有几个人能活着进入酆都,能亲眼见过一回,也算不虚此行。” 沈司星怔愣,心说,老七不是来过酆都么?为什么会这么说? 不等沈司星往下想,老七又换了个语气,看着他青白的肤色,嫌弃地说:“先管好你自己吧,脸色跟死人也没什么两样。” 这话立刻激怒了晏玦,唧唧叫着,就要往老七眼珠子上啄,沈司星好说歹说才把他拦住。 没过多久,黑无常就领着乌泱泱的一大帮阴差来了。 见到沈司星本人,阴差们的表情都十分纠结,交头接耳道:“就是他?” “看起来能被我一拳打死……” “不堪大用啊,陛下怎么想的?” 沈司星深吸了口气,知道凭他凡人的身份,哪怕将玄冥之气修到“驭鬼”,还有陆廷川的关系为他背书,也很难压住这群阴差。 但时间不等人,他没有办法慢慢跟阴差们耗,日积月累来博得他们的信任,必须一击即中。 “黑无常。”沈司星抱住白猫,轻声吩咐,“把诸位大人们都请进去吧。” “汪。”黑无常摇起尾巴,示意众鬼快跟上。 见黑白无常都对沈司星言听计从,阴差们纵使怀有疑虑,也暂时把心头的小九九压了下去。 进入主殿,沈司星目不斜视,径直踏上九级青石砖,在众目睽睽之下毫不客气地坐上龙椅。 龙椅又宽又硬,沈司星靠不到刻着金色盘龙的靠背,也倚不到扶手,只能正襟危坐。 阴差们倒抽一口凉气,刚想表达不满,就见沈司星拿起桌上的鬼玺,自始至终都面不改色,好像他手里拿着的不是象征酆都权柄,阴气森然的鬼玺,而是一块普通的石头。 白猫轻轻一跃,跳到御桌上,毛茸茸的大尾巴轻扫桌面,眯着眼睛,睨向殿内的众鬼。 有个身穿道袍,袖管露出两只羽翅的阴差先按捺不住,愤愤道:“幽冥重物,岂是你一个外人随随便便就能染指的?” “鸡脚神。”沈司星叫破他的身份,“当初我师父,你们的陛下与土伯争夺鬼玺,还要多亏有你在才能击败土伯。” 众鬼哗然。 鸡脚神呆住,一千多年前,他在土伯手下干过一阵子,为虎作伥囚禁了一票同僚,才被陆廷川击败,弃暗投明。 这凡人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这么机密的事情他怎么会知道? 除非,他真的是陆廷川的亲信。 “陛下道法高深,超凡绝俗,我追随陛下也是应有之义。”鸡脚神作揖,隔空拍过陆廷川的马屁,就退了回去。 沈司星扫了眼整洁的桌面,从整齐堆叠的奏折和书籍里顺手抽出一本青蓝封皮的阴差名册。 之前他每晚旁观陆廷川处理政务,对帝宫里的一草一木都无比熟悉,名册大概放在哪儿也记得,但看在阴差们眼里,未免有些毛骨悚然。 沈司星无视众鬼惊恐的目光,翻开名册,挨个点过阴差们的名字,依次对上长相,遇到有印象的还能语气熟稔地聊上两句,问过近日差事的进度,尤其是酆都城隍,沈司星连他有个叫阿青的蛇妖夫人都知道。 阴差们越听越害怕,再看沈司星神情若定,一举一动都颇有陆廷川的影子,只是体格儿小了一圈,看着病恹恹的,心中不由猜测…… 这位沈司星,不会是陛下的儿子吧?! 虽说仙凡有别,阴阳相隔,但古往今来神明在凡间留下血脉的故事也数不胜数。沈司星说是陛下的徒弟,也有可能是某种托辞。 这又是给帝位,又是安排黑白无常托孤的,不是亲儿子是什么? 一时间,阴差们看沈司星的眼神都不一样了,眼睛里闪动着八卦的精光。 沈司星合上名册,看向殿内众鬼。他音色清澈,说的话却十分尖锐:“各位都是酆都的老人了,应当清楚眼下的情况有多危急。如果我们守不住,等天庭接管酆都城,你们说,最有可能接替帝位的人是谁?” “总归是天庭派下来的人呗。” “不。”沈司星摇头,“如果任由天庭坐实师父的罪过,必然引发诸位的不满,为防不测,天庭一定会选择一位在阴间有名望,实力强悍的神明入主酆都。” 鸡脚神啊了声,明白过来:“好哇,肯定是十殿阎罗中的一位!” “还有一种可能。”沈司星拢紧大氅,打了个哆嗦,他垂下眼皮,流露出些许不安,“天庭会让泰山府君亲自坐镇。” 其他阴间诸神不想得罪陆廷川和酆都势力,未必愿意蹚这趟浑水,但是,一纸诉状告上天庭,亲手把陆廷川逼上绝路的泰山府君就不同了,他有绝对的动力去压制酆都势力,防止阴差们作乱。 大殿内鸦雀无声。 老七环抱双臂,倚着雕着盘龙的梁柱,房梁的阴影落在他的脸上,叫人看不清神情。 沈司星提出的可能性,其实在阴差们心中都盘亘多时,只是他们都没有胆量把事情摊在台面上说出口。 窗户纸一被沈司星戳破,众鬼都坐不住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何况泰山府君凶名在外,这家伙一旦进入酆都,哪儿还有他们的活路?恐怕千年前,酆都流血漂橹的情况又要重演一次。 阴差们肩膀往下垮,问沈司星,既然陛下请他来主持残局,那么他有什么好办法? “我没有直接击败城外天兵天将的方法。”沈司星望向面露失望的阴差们,温吞道,“但我有法子让他们主动退兵。” 如今酆都城外大军压境,跟天兵天将们直接对上,是最为愚蠢的想法。 且不说沈司星和酆都的阴差们有没有本事杀死天庭的兵马,但只要他们敢动手,就是授人以柄,彻底坐实了反叛的名头,到时,他们就会成为三界的众矢之的。 “我们要做的不是击败谁,而是脱困,要让他们主动退兵,再去解决虎视眈眈的泰山府君。” 鸡脚神狐疑道:“你这话说得好听,但外面那些人怎么可能轻易退兵呢?说退就退,天庭的面子往哪儿搁?” “那就给他们面子。” 大殿的灯火亮了数个时辰,阴差们才缓缓散去,表情一扫阴霾,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沈司星撑着扶手,缓缓站起来,身形略为摇晃。 黑无常忙让小鬼们收拾一间宫殿出来,让沈司星和老七暂住。 孰料,沈司星挥了挥手,让老七跟着小鬼们走,自己则脚尖一转,熟门熟路地往陆廷川的寝殿去了。 黑无常目瞪口呆,见那只白猫步履轻盈地跟在沈司星后面,就默默夹紧尾巴,一句话也不敢说。 【作者有话说】
第74章 跨过寝殿门槛,沈司星便感觉到气温低了几度。 殿内清静空阔,廊柱下青黑帷幔无风自动,光线昏昧,香炉里青烟徐徐,檀香袅袅。 靠枕和珠帘上的贝母坠子半新不旧,茶几上还有拆过的信件,砚台里墨迹干涸,四处是陆廷川生活过的痕迹。 “唧,这酆都大帝的寝宫也不怎么样嘛。”晏玦自顾自飞到笔架上,拢起翅膀,“累毙了,我先睡会儿。” “唔。” 沈司星不由自主屏住呼吸,撩起帘子转了一圈,乍一看到手背上的污渍,忙蜷起手指,快步绕到偏殿去,见浴池里雾气弥漫,白玉龙头依旧无休无止地吐着热水,方才松了口气。 “喵呜。” 听到猫叫,沈司星低下头,看到白猫趴在偏殿门边,有些无奈地把他抱起来,关门之前说了句:“借你们陛下的浴室用用,无常大人,你会替我保密吧?”说完,就把白猫扔了出去。 沈司星一边脱掉脏兮兮的衣物,蹬掉鞋底全是污泥的登山靴,一边想,黑白无常受了重伤才变成这副模样,也不知道陆廷川什么时候回来,能否让他们恢复原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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