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脸与老太太的身体紧密相连,下颌边缘到额头环绕了一圈犬牙差互的红丝线,缝合手法粗糙。 小钟被前后夹击,四肢僵硬,跟一根木桩子似的杵着。 咚咚。 老太太敲了敲门。 小钟惨嚎一声,两害相权取其轻,掉头鼠窜爬出窗外。 沈司星还站在窗户外头,搭了把手,拽着小钟一路狂奔。 尽管他穿着那身奇怪的道袍,小钟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此时此刻,沈司星对于他莫过于神兵天降,单薄的身材都伟岸起来。 几分钟后,两人坐在住院部楼下的花园长椅上平复呼吸和心情。 医院内部近日疯传的八卦,小钟也听说过,他气喘吁吁,脸色惨白:“哥们,刚才那该不会是……?” 沈司星点点头。 小钟抓了抓头发,摸到一手冷汗,刚洗的澡又白洗了。 冷风一吹,小钟打了个哆嗦,想到老太太头上那张男人的脸,后知后觉有些眼熟。 怎么好像是前些日子死去的清洁工大叔的脸? 老太太抢走了清洁工的脸,要是用腻了,下一个该抢谁呢? “那什么,”小钟被自己脑补的东西吓得魂飞魄散,“你穿成这样,一定懂一点玄学,那个老太太变成鬼,在医院里闲逛是想要干嘛?我正面撞见她,那下一个死的不会是我吧?” 沈司星愣了下,沉痛地点点头。 小钟噗通一声,给沈司星跪了,嘴巴一张就要嚎哭。 他们就在住院部楼下,夜晚静谧,小钟随便嚎两嗓子,都能把一栋楼的人叫醒。 沈司星把人扶起来,声音泠然,安慰道:“你别急,清洁工从见到鬼到急病暴毙,中间经过了三天。你虽然正面见到了老太太,但没被她捉住,没沾上阴气,不会那么快就死。” “谢谢,有被安慰到。”小钟浑身软不拉耷,瘫坐在长椅上。 “你最少还有三天时间。”沈司星伸出三根手指,比划了一下,“在那之前,我会处理掉她。运气好的话,你能保住一条性命。” 他的指骨纤细,肌肤葱白,看着肩不能提手不能扛,指节处,没有医生、护士们常见的茧子。 小钟恍然,沈司星不可能是护士,对噢,沈司星看上去年纪那么小,脸那么嫩,不可能是经过护理专业摧残的大学生。 “你到底是什么人?哪儿来的底气说能保我一条命?”小钟说完,又磕巴道,“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有些害怕。” 沈司星一怔,笑意如同清涟,转瞬而逝:“我是一名天师。”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走吧。”沈司星起身。 小钟不解:“去哪儿?” 沈司星撩起宽大的袍袖,从中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闻言,眼睛微微睁大,诧异道:“送你去急诊室,那儿人多,出什么岔子也有人照料。总不能让你跟着我。” “不成,不成!”小钟头摇如拨浪鼓,“那清洁工大叔也是被送去急诊室,没几天人就没了。我现在去,万一被那老太太逮住,不是纯纯的送人头吗?” 沈司星一想也是,抿着唇纠结:“那你想怎么办呢?” “天师大人!”小钟作势要跪,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哀求,“让小的跟着您吧,就今晚!大晚上的,我实在不敢一个人待着。” 沈司星先前被相似的套路骗过,小钟如此主动,立即让他心生警惕。 他上下打量了小钟一番,稍显迟疑:“我要去的地方有点危险,可能顾不到你。” “呃,”小钟结巴,“什么地方?医院里除了那老太婆,哪儿还有危险?我天天在这儿住怎么不知道?你,你不是在故意吓唬我吧?” “太平间。” 小钟的脸色刷白,往后退了两步:“那个,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沈司星无语,拿死鱼眼看他。 几分钟后,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地下停车场入口,小钟比沈司星高出一头,身板宽了一圈,却缩头缩脑躲在他身后。 沈司星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停下脚步,淡色的瞳孔凉凉地剜过去:“抱歉,能不能别走在我后面?” “喔喔,好。”小钟蹑手蹑脚,挪到沈司星左手边。 夜晚的地下车库空无一人,零星几条节能灯管亮起,灯光白惨惨的,空气里漂浮着黏重的车尾气。 一辆辆私家车安静地停在车位上,车厢黑咕隆咚的,车前灯罩反射冷光,像黑暗中一双双野兽的眼睛。 小钟嘴角冒出一团白汽:“不是要去太平间么?上停车场做什么?” “嘘。”沈司星食指轻点嘴唇,“不要说话。” 小钟脖子一缩,比了个拉链封嘴的手势,沈司星才淡淡地移开目光。 他紧跟着意识到,沈司星张口时嘴边没有水雾,顿时悚然一惊。 人类正常状态下的体温是三十六到三十七度,龙城夜里的气温接近零度,无论如何说话都会带出水汽,沈司星为什么没有? 沈司星身上的长衣广袖本就宽松,地下车库的穿堂风一吹,袖摆如同蝶翼翻飞,腰间系带掐出腰身,衬得他的身形愈发单薄,像一团月下青雾,一抹疏淡竹影。 总而言之,不似活人。 小钟不敢往深里想,但现在后悔也晚了,只得亦步亦趋地跟着沈司星。 走到停车场西北角一处偏僻的角落,墙上挂着一块指示牌,上书:“太平间,负二层,请保持安静肃穆。” 沈司星瞥了眼牌子,跟着方向标识左拐,不多时,安全通道的绿色灯箱在黑暗中兀然出现。 灯箱滋滋闪烁。 小钟的双脚钉在地上,双腿发软。他抬头看了看诡异的绿色灯箱,不敢挪步,眼睁睁看着沈司星推开安全通道厚重的金属门,咬咬牙,也跟了进去。 砰,大门关闭,绿色灯箱闪动几下,炸开电火花,滋啦一声熄灭了。 和预想中不同,安全通道的楼梯比外面亮堂一些,小钟刚松了口气,没走几步,太平间的大门就出现在眼前。 安全通道出口左手边是电梯间,右手边狭长的走廊尽头是太平间入口。 沈司星扫了一眼便记住位置。这儿约莫就是老太太被活生生饿死在里面的电梯间。 小钟也想到这点,浑身上下的汗毛都炸起来,喉咙像风箱一样呼呲呼呲地喘气,但碍于沈司星的眼神震慑,只能捂住嘴一个字也不敢说。 滴,沈司星从袖子里摸出一张门卡,推开太平间的门,光明正大地走了进去。 到了这份上,清澈愚蠢的大学生小钟总算看出来了,好家伙,沈司星这哥们不一般啊,是医院领导请来捉鬼的专业人士。 大晚上的,太平间前台没人,办公桌后面休息室的小门关着,里头传来悠长的呼噜声,估计是工作人员在里面睡觉。 沈司星没有扰人清梦的爱好,招手示意小钟跟上,径直往太平间最里面的房间走去。 负二楼层高较低,冷色系的灯光和空气中久散不去的消毒水味,让气氛有些压抑。 过道不长不短,小钟捂着嘴,看向两旁房间的标牌,有等候室、业务办理处、临时哀悼室等等,都是医院外包出去的殡仪馆搞的,功能划分非常专业,不像太平间,倒像写字楼。 走廊尽头才是停尸房,银色双开金属门紧闭,门缝不住溢出一缕缕冷气。 “跟上。”沈司星轻声说。 他刷卡开门,动作一气呵成,显然对这儿很熟悉。 小钟忍不住以眼神询问:“你来过?” “这两天,”沈司星委婉道,“我都在这儿上夜班。” 小钟递过去一个佩服的眼神,心想,难怪沈司星一来就被安排两天夜班,敢情是在太平间值班。 停尸房的气温比外头低几度,整个房间呈凹字形,正对门的是占据一整面墙的金属冷柜,抽屉整齐排布,最多能存放二十具尸体,中间的空地上摆着四张不锈钢床,用于临时停放和解剖。 “坐。”沈司星拉过来一张办公椅,让小钟坐下,“一会儿发生什么都别说话,安静坐着别动。” 沈司星的年纪看上去比自己小好几岁,可淡定的语气和神态令人信服,小钟有种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感觉,听话地坐下了。 他看着沈司星在停尸房里徘徊踱步,心里嘀咕,医院的尸体最多停一晚上就会被殡仪馆的车拉走,冷柜抽屉上“工作中”的绿灯仅仅亮了三盏,表明停尸房里只有三具尸体,冷冷清清,别无他物。 那沈司星在这儿做什么? 还是说,他在等什么人吗? 最初的恐惧和新鲜劲儿散去,小钟的内心平静下来,白天在医院忙活一天够累的了,没多久,他就抱着胳膊低着头,脑袋一低一低的,打起了瞌睡。 然而,小钟不知道的是,沈司星眼中的太平间却是另一番景象。 四五十平米的太平间里,粗粗扫一圈就挤了二三十只鬼,有三五成群坐地上打牌的,有趴在冷柜上方四肢着地蠕动的,有双脚挂在门框上玩杂技的。 还有手拉手围了一圈勾着头打量小钟的,热闹如同课间的教室,抑或是清晨的菜市场。 “对A!” “过。这么晚,为什么会有活人来太平间?” “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吧,对Q。” “嘻嘻,活人的味道……” 对于沈司星,孤魂野鬼们倒视而不见,只当他是他们之中的一员。 沈司星手揣在袖子里,蹙眉思索,医院阴气重,太平间更甚,约等于鬼魂们滋养身心的疗养院,夜里聚集在这儿也不奇怪。 可是,他在太平间守株待兔了两个晚上,算上今天已经是第三个晚上,除了不久前在浴室逮到了老太太的尾巴,居然一直没等来老太太的鬼影。 沈司星撇去停尸床上的浮灰,撑着床沿往上一跳,盘膝而坐。 这两天,他试过用陆廷川之前送的白玉铃兰,想直接把老太太召来,但不知怎的,无论他如何呼唤老太太的名字,都召不出她的魂魄。 也试过直接向孤魂野鬼打听消息,可是他们要么三缄其口,要么顾左右而言他,像在害怕什么东西。 是哪里出了差错? 沈司星垂眸,安静看着窝在办公椅上打呼噜的小钟,心想,既然守株待兔不管用,那就只能引蛇出洞了。 玉笏另一头,陆廷川虚虚握拳抵在唇边,不禁低笑几声。 起初,陆廷川对沈司星上来就向小钟释放善意心生忧虑,还有些吃味,此时算是明白了沈司星的用心。 他的小徒弟,在他不在的时候一个人成长了许多。 学坏了。 沈司星扫了眼手机,爬满裂纹的屏幕显示凌晨一点。他在心里叹口气,子时已过,今晚恐怕又是空等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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