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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眠

时间:2024-03-01 11:00:14  状态:完结  作者:杨溯

  他们在铁栅栏外面叽叽呱呱聊了这么久,石牢里的大黑蟒始终没有任何动静。蓝娅注意到不对劲,眉心微微一蹙,道:“艾娃,静南身体情况怎么样?”

  艾娃的声音在天花板上的监控摄像头中响起,“生命体征检测中……检测到上校具有脱水症状。病因推断:从昨天早上到今晨,上校一直没有进食,必须尽快补充营养。”

  “叫医生来,给他打针。”蓝娅说道。

  “昨晚医生试图给上校注射营养针,上校失控,医生被击伤,现在在医院休养。”艾娃道,“根据家主制定的保密条款,不宜告知其他医生上校的身体情况,现在没有适合的医生给上校注射药物。”

  方眠蹲在地上,捡了块小石头丢进栅栏,砸在穆静南身上。黑色的巨蟒一动不动,没有反应。

  “他总不吃东西,不会嗝屁吧?”方眠问。

  “你觉得呢?”蓝娅垂眸看他,“孩子,对不起,如果他一直这样我可能要把你丢进去。”

  方眠震惊了,“把我丢进去干嘛,喂他吗?”

  “他不会吃你的。”

  方眠:“……”

  是了,穆静南不会吃他,穆静南会撅他。

  黑暗中忽然传来穆静南低沉的声音:“蓝娅,不要这么做。”

  蓝娅叹道:“那你应该吃点东西。”

  穆静南沉默,蓝娅对方眠道:“既然静南不愿意,那你回去吧。”

  方眠转身走了,石牢的黑暗里,黑蟒睁开了金色的眼眸,默默注视他离去的背影。方眠走得很快,逃难似的,影子一晃就不见了。穆静南知道,他恨他,怕他。方眠的态度早有预料,毕竟他有错在先。所以还是让方眠走吧,没有关系,他早已经习惯了痛苦,黑暗和孤独。他嘶嘶吐出蛇信,触碰方眠遗留在空气里的气味。仅仅是一点微末的气息,不足以让身体好转,但让他的心好受了一些。

  他不肯吃东西,蓝娅去想办法了。地堡里重新安静了下来,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又听见脚步声。羊肉的膻香味悠悠传来,他忍不住吐出了蛇信。金色的眸子睁开,他看见栅栏外,方眠端来了一大碗羊肉汤。

  “喂,你还没死吧?”方眠喊他。

  香味在地堡狭窄的石室内蔓延,牢里的黑蟒尾巴尖动了动,慢腾腾支起了头。方眠把羊肉汤推进栅栏,黑蟒缓慢地从黑暗里游出来。黯淡的灯光烫过他乌黑油亮的鳞甲,仿佛有水波在上面汩汩流动。他暗金色的竖瞳出现在栅栏后,一瞬不瞬地盯着方眠的羊肉汤。

  “你没走?”黑蟒问。

  “我去做羊肉汤了啊,”方眠撒了把香菜在上面,没好气地说,“吃吧你,可别饿死了,我还指着你找人呢。你要死了,我白嗦你叽吧了。”

  黑蟒微微支起脖子,脑袋探进大碗喝着汤汁,双腮一鼓一鼓的。如此阴沉的大黑蟒蛇,喝起汤来居然有种可爱的况味。汤是纯正的方眠味道,和在贫民窟那小酒店里喝到的差不多。穆静南一面喝着热腾腾的汤汁,一面想起贫民窟的羊杂汤,方眠给他修的小厕所,还有那一身漂亮的黑色长袍。是因为易感期么?他心里占有方眠的愿望更强烈了。

  汤喝完,他把羊肉也吃了,才慢慢退回黑暗。方眠隐隐看见他蜷起来的黑色大尾巴,说来也怪,他们蛇不是有两根吗,上次给穆静南那啥,只看到一根,难道穆静南是条残疾蛇?

  收了碗正要走,却听他在黑暗里问:“明天还会有么?”

  “没了。”说完,方眠转念一想,又道,“要不这样,一碗羊肉汤换一条线索。”

  穆静南没声儿了。

  “你考虑考虑。”

  穆静南说:“不考虑。”

  “好吧,那你想不想喝我的尿?我最近的饮食很清淡,应该不会很难喝。”

  “……不想。”


第17章

  方眠回了卧房。今天走这一遭,方眠暗暗记下了路线,重复默背,加强记忆,以备来日逃跑之需。其实情况不一定这么糟,穆静南是因为易感期才想要撅方眠,等易感期过去,穆静南清醒过来,就会变回原来那个安静内敛的袁醒。到那时候,他们还是好兄弟,穆静南也会幡然悔悟,放他离开白堡,说不定还会为了报答他的救命之恩,不计回报地帮他找阿狸。

  这么一想,方眠心里充满了希望,数了数日子,还有五天渡过易感期。小女仆把饭菜送到他房里,他道了谢,揭开碗碟的盖子一看,里面分别放着提摩西草、苜蓿草、果树草。

  方眠:“……”

  艾娃突然出现,道:“这是上校根据《龙猫饲养指南》为您精心挑选的。”

  说完,卧室门又开了,小女仆抱着一根水桶粗的苹果木走进来,放在方眠身前,鞠了躬,又告退了。

  “这啥?”

  艾娃解释:“上校怕您无聊,给您准备的磨牙苹果木。”

  方眠:“……”

  艾娃问:“您喜欢吗?还有胡萝卜、玉米棒子,随便您挑。”

  “谢谢,不过我还是希望下次能来点肉。”

  方眠正要动筷,艾娃的眼睛忽有光芒一闪,说:“饭菜里有东西。”

  “哈?”方眠一惊,“有人下毒?”

  艾娃指了指提摩西草,“检测到蟑螂死尸,”又指了指苜蓿草,“检测到跳蚤死尸,”最后指了指果树草,“蛋糕表面检测到唾液成分。”

  “卧槽,”方眠无语,“这么恶毒?知道是谁干的么?”

  艾娃摇摇头,“他们一定是在监控死角做的手脚。不过,一个小时前,上校的两个Alpha堂弟在医务室看望了蓝幼微,并承诺蓝幼微会为他讨回公道。托盘上检测到他们二人的指纹,他们二人基本可以锁定为嫌疑人。”

  方眠:“……”

  看来蓝幼微在穆家颇有几个仰慕者。蓝娅那么聪明,更是白堡的当家主母,不可能不知道方眠会被那两个Alpha针对,可她并未提醒方眠,看来是想让方眠明白,不成为穆静南的妻子,将来他在白堡将举步维艰。这可恶的女人,方眠刚救了穆静南,她就整这出,心真黑。

  嘁。方眠想,他绝不屈服。

  接下来5天,送来的饭里总会被加点料,半夜三更,方眠还听见门外有人逡巡,约莫是顾及这是穆静南的卧房,不敢进来。只要待在穆静南的地盘,就绝对安全。方眠打死也不出门,关起门当缩头乌龟,靠穆静南房间里的饼干度日,有时候穆雪期会偷偷来敲门,给他送糕点和凉菜。

  这姑娘是白堡最善良的人了,方眠感动得眼泪汪汪,并拿出穆静南的手表和领带,托她带出去典当。她捧着手表愣了一下,犹豫了一会儿,欲言又止。

  “咋了,这手表很贵重?”方眠问。

  穆雪期点头。

  越贵重越好,说不定穆静南那货就会后悔留下自己了。方眠斩钉截铁,“卖!”

  “或许兄长会难过。”穆雪期抿了抿唇,又道。

  方眠哼道:“他越难过,我越高兴!”

  穆雪期终是答应了下来,到晚上,夜深人静,门缝底下塞进来几张大钞票。方眠拿着这些钞票,收买了小女仆小妮,终于吃上了热腾腾的不加料的饭菜。

  “咚咚咚”,门又响了,方眠隔着门问:“谁啊。”

  是穆雪期的声音,“是我。”

  方眠打开门,抱着双臂,斜斜倚靠在门框边。

  她绞着手,轻声道:“父亲回来了,晚上要举办家宴,母亲让我来带你去。”

  方眠两眼一翻,打定主意要摆烂,“不去。”

  “家宴是父亲为你举办的,”穆雪期扯了扯他的衣袖,“一起去吧。”

  方眠最受不了女生求他,对着穆雪期可怜兮兮的样子,方眠没办法横眉冷对。

  算了算了,去就去。5天没见那帮傻逼,看来他们又要他来整顿一下穆家的做作风气。方眠摆了摆手,让穆雪期等一等。他关上门,换了身衣服。当初带来的衣服是皮袄,在气候如春的南都完全穿不了。方眠剪短了穆静南的牛仔裤,随便一穿,又套上穆静南的黑衬衫,大了点儿,就当oversize了。打开门,穆雪期看他一身松松垮垮,街头小流氓似的,惊讶地张大嘴。

  穆雪期小声道:“父亲重视礼节,或许不会喜欢这样的穿着。”

  “我就这么穿,不行我就不去了。”方眠说。

  穆雪期叹了口气,道:“走吧。”

  到了宴厅,已经有好些人围坐在圆桌前。一眼扫过去,蓝娅夫人一头抹了油的长发,墨绿长裙在灯光下翡翠似的泛着油光。几个婶婶一径儿望过来,个个脸庞抹得丰白雪嫩,一袭花色不一的绸缎裙装,腕子挂金镯,指上还要戴莲子大的钻戒。男男女女,妖精似的,花团锦簇,分不清是人是鬼。

  他们的丈夫沉着脸,也不看方眠,反正看起来就不大高兴。蓝幼微坐在黑绒烫金花的长沙发上,旁边围着几个Apha青年,全是金瞳,身高至少一米八,看方眠的眼神就像看什么脏臭的垃圾,充满轻蔑。蓝幼微偷偷瞄方眠,满眼幸灾乐祸。

  最上首那个想必就是穆家的家主了,上了年纪,脊背有些佝偻,灰白的头发往后梳,抹成大背头,看起来身体不太好。穆擎右看了看方眠,目光停留在方眠松松垮垮的黑衬衫上,对蓝娅说:“你怎么不给方先生准备妥帖的衣服?”

  蓝娅垂头,说:“是我怠慢了。”

  穆擎右向方眠招了招手,说:“和雪期坐在一起吧,只是家宴,不用拘束。”

  方眠坐下,二房的Omega婶婶立刻站起来,她穿着大红绸缎裙装,艳丽得像只鹦哥儿,光是站在那儿就如火烧似的,晃人眼睛。只听她说:“大哥,我身体不舒服,就先回去了。”

  “哪里不舒服,让医生过来给你看。”穆擎右道。

  “不用了,小毛病而已。”她睨了眼方眠,说,“大哥,我多嘴一句。这孩子贫民窟出身,身上难免带点不干不净的毛病。你看幼微,跟他一块儿吃了顿早饭,病了这么多天。”

  穆擎右眉头一皱,“你身体不好,就下去休息吧,不要多嘴。”

  另一个男性Omega也拉着丈夫站起来,“我们中午吃多了,也不吃了。你们慢慢吃,我们先走了。”

  二房三房都要走,这家宴只剩下穆擎右一家。

  穆擎右脸色很不好看,问:“好不容易吃顿家宴,非要走吗?”

  两个婶婶看了眼方眠,笑得为难,“如果只是和大哥大嫂还有雪期,那当然是可以的。可这……”

  他们不说话了,内中含义不言而喻。

  穆擎右无可奈何,摆摆手,“走吧走吧。”

  两家离席,正要推开门出去。门一开,几个穿着黑色军装制服的军人站在外面,面无表情,站得笔直,跟标枪似的戳在众人眼前。二婶婶吓了一大跳,脚下绊到红绸长裙,差点一个趔趄摔倒,幸好她的丈夫接住了她。军人们分立两侧,露出后面一袭黑衣的穆静南。他披着披风,一身笔挺,纤尘不染,军帽帽檐压着长眉,穆家军徽锋利的光芒衬得双眸寒冷如霜。和这帮花团锦簇的亲戚一比,他是把收在鞘里的利刃,不露锋芒,却自有逼人的威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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