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天之下只有一人可用的明黄车驾停在面前,沈舟听见老皇帝带着戏谑的声音从头上传来: “丞相大人爱子成亲,怎么也不告诉朕说一声,朕也好送上一份贺礼来。” 沈舟余光扫过皇帝銮驾后跟着的铁甲护军,轻笑一声:“陛下说笑了。” “陛下能来,已经让臣府上蓬荜生辉了。” 他伸出一只手:“陛下请。” 老皇帝捋了下下巴上的胡须,哈哈大笑了两声,扶着心腹太监的手下了车。 府中的乐声小了一些,因为皇帝的到来,热闹的喧嚣声似乎也小了。 沈舟落在后面,叹了口气:“关门,谢客。” 沈江白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他看见那个晚上程石带着他从高高的院墙上翻了过去,他看见了漫天星斗,漂亮的像是仙境。 又看见程石说过的那些话,他被人牙子打骂,冬日没有被子,只能在柴火堆里睡觉。 他看见他和程石在风景如画的江南泛舟湖上,看见碧绿鲜嫩的柳枝。 还看见是谁被午门问斩,温热的血洒了他一身…… 沈江白突然从梦中惊醒,忍不住急促的大口喘息着。 他抬手捂了把脸,嗓音有些嘶哑:“什么时辰了?” 屋里没有任何回应的声音,他皱眉轻咳了一声:“程石?” 屋内光线昏暗,他看不出来现在是什么时辰,只记得睡过去之前看到程石缱绻的眼神。 他觉得有些不对劲。 沈江白翻身下床,隐隐能听见外面传来的吵闹声音,那声音并不像是喜乐,反而像是有什么人在惊恐哭喊。 浑身有些酸软,醒过来一直没有看到别人让他更加心慌。 他撑着还有些昏沉的脑袋朝外走去,迫不及待的想知道外面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今日该是他和程石成亲的日子,为什么没有人叫醒他? 即使昨晚荒唐了些,但也不至于让他睡得人事不知,为什么他会睡这么久? 沈江白吐出一口气,浑身无力让他即使从床边挪到门口也显得困难无比。 终于,房门被从外面推开,沈修然从外面冲了进来。 春日的晚风=还带着点凉意,让沈江白昏沉的头脑清醒了些。 门外的光线落进房间,沈修然的脸被掩盖在阴影里。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看清了沈修然急切的神色。 他皱眉问道:“这是怎么了?程石呢?今日不是……” 沈修然握住了沈江白的胳膊,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沈江白感觉到他的肩膀上瞬间多了一些濡湿的热意。 他拽着沈江白的肩膀把他拉到了自己跟前,低声道: “快和我走,程石根本不是什么奴隶,他是十八年前被烧死在宫里的二皇子景屹川!” 沈江白脑中轰然一片空白:“你说什么?” 沈修然从院外闯进来的时候被景屹川的人刺伤了手臂,他手臂颤抖,目光却冷静的可怕: “你和伯父都被他骗了,现在他和皇帝相认,要置伯父于死地,你快和我离开这里。” 沈江白觉得时间被无限拉长,沈修然的话好像隔着一层水一样。 他又被丢进了和去岁冬日一样冰冷的湖水里,完全理解不了沈修然话中的意思。 沈修然见沈江白一副不愿接受的样子,狠了狠心,语速飞快道: “答应我不许出声,我带你去看。” 沈江白这才回过一点神来,眼眶通红,抓着沈修然的手臂像是抓着救命稻草。 沈修然猝不及防被握住了伤口,闷哼一声,昏暗中他来不及多说什么,拽着沈江白出了门。 沈江白的身上还是很没有力气,但他咬着牙一声不吭,费劲的跟着沈修然的脚步,一直到了正院。 沈修然捂住了沈江白的嘴,带着他藏在了拐角处隐蔽的地方,目光冷然的看向院中正针锋相对的几人。 红绸挂了满院,地面上的桌椅板凳却翻倒一片狼藉,沈舟肩膀上插着一支箭,血染红了他半身。 丞相夫人眼中带泪搀扶着沈舟,眼神绝望的看向站在对面举着弓的程石,又或者说是,景屹川。 景屹川眉眼冷肃,穿着一身漆黑劲装,手中捏着一支羽箭,淡声开口: “沈舟,你结党营私,肆意弄权,十八年前勾结大皇兄害死了我母妃,你可认罪?” 沈江白眼前一片模糊,他想冲出去,但却被身后的沈修然死死拽住。 沈舟轻喘一口气,喷出一点血沫: “竖子敢尔,是老夫小觑了你。”
第78章 捡来的小奴隶是个黑心肝28 景屹川眯了下眼,眼神不自觉扫过一个方向又很快收回。 他冷声开口:“你若是现在认罪,我可以饶你不死。”x 他终究是有些心软了,因为那个恣意又乖巧的小少爷。 身旁的老皇帝听见这话却收敛了些笑意,皱眉道: “屹川,为君之道,你此刻该毫不犹豫为你母后报仇。” 皇帝苦于这个总是压着他一头的丞相久矣,若此刻放过沈舟,无异于放虎归山。 以后若再想动手,就再也没有这样现成的理由了。 老皇帝对皇后其实没多少感情,十八年过去,他已经不太记得那个女人的面容。 不过此刻他倒是很感谢皇后,给他生了一个这样聪慧又能干的孩子。 现在,这个孩子即将要帮他解决心腹大患了,他不仅不会阻止,还是给他最大的帮助。 他绝不允许,事情出现偏差。 景屹川的表情犹豫,他看向沈舟,如果沈舟肯求饶,说不定他还真的可以保住他一条命。 就当,就当这是他骗了小少爷的代价。 他不会放弃给母妃报仇,到时候他会把沈舟关在永远见不到天日的地方,让他再也没有本事出来兴风作浪。 这样做,会比杀了他还让他难受,但这样至少能保住他的命。 他这样也算是给母后报了仇,也在皇帝面前露了脸。 而沈舟还能活着,他就能对沈江白也有个交代。 沈江白现在一定还在睡着,等这边的事情结束,他自然有办法和沈江白解释过去。 这是景屹川能做到的,最大的让步。 他心中想了许多,但也不过是过了一瞬间,他抬起手里的弓,箭尖隔空瞄准了神舟的面门。 看起来只要沈舟说一个不字,这支箭就会瞬间离弦。 沈舟轻笑一声,仰天叹了口气,轻声道:“本相还以为,你至少是真心的,会等过了今日再动手。” 景屹川瞳孔骤缩,沈舟竟然什么都知道! 沈舟看向景屹川的眼神并没有什么恨意,甚至还有一丝欣赏。 如果这个少年真的喜欢上了他的傻儿子,至少他的小白以后还能好好活着。 他知道倚靠那些虚无缥缈的爱意有多么无力,但他没有别的办法了。 所以他哪怕知道景屹川狼子野心,也同意了他和沈江白的亲事。 至少从今日之后,沈江白和景屹川就是名正言顺的夫夫了。 可他没想到,景屹川竟然心狠至此。 他咬牙咽下喉咙中的血腥味,垂眸看向自己的夫人。 沈舟和夫人相濡以沫这么多年,如果说唯一对不起的人,就是夫人了。 在他将景屹川的事情全盘托出之后,夫人没有反对他的决定,也没有听他的建议先去江南。 夫人陪着他,所以哪怕共赴黄泉,他也并不畏惧。 沈舟突然大笑起来,大声喊道:“老夫从不为做下的事情后悔,若说有什么后悔的事,大约就是没看出你狼子野心! 景屹川,你对得起我儿子?!” 景屹川瞳孔骤缩,下意识去看身边的皇帝,起唇道: “皇上……” “动手,格杀勿论!”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景屹川来不及阻止,就看见有更多的箭矢从身后射出。 不知道谁的箭法超群,一支羽箭直接刺入了沈舟的心脏。 沈舟的笑声戛然而止,唇边不断溢出血沫来,他护着身边的妻子,但他的身躯抵挡不了这铺天盖地的箭羽。 他终于支撑不住,抱着怀中早已没了呼吸的夫人一同倒了下去。 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似乎看见了他捧在手心的儿子。 他朝着他勾唇笑了一声,唇瓣动了动。 明明眼前已经一片模糊,嘴唇被沈修然死死捂住,沈江白却还是看清了沈舟想要说的话。 “走。” 沈江白再也忍不住,挣扎着想要去找他的爹娘。 从此刻开始,活在这世上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变成了煎熬。 他爱的人背叛了他,在他们成亲的这一天杀了他的爹娘。 他的爹娘殚精竭虑,用自己的死给他换了一线生机。 只有他们都慨然赴死,老皇帝才会放过他们没什么出息的草包儿子。 沈江白的泪止不住的流,他拼命眨眼,想要看清自己父母的最后一眼。 但越来越多的侍卫围住了沈舟和沈夫人。 他们越过地上的两具尸体蜂拥而入走进了丞相府。 从今天开始,这里再也不是丞相府了。 沈江白不断挣扎,他没什么出息,即使知道景屹川骗了他,也没有什么报复的念头。 是他自己蠢,是他自己傻,所以什么也没看出来,所以活该被骗。 他不想再去计较这件事到底是谁对谁错了,他只想和自己的爹娘死在一起。 如果真的是他爹害死了景屹川的娘,就让他去替他爹还债。 能不能,能不能把爹娘还给他? 沈江白挣扎的实在是太厉害,沈修然差点控制不住。 他狠了狠心,抬手敲上沈江白的后颈。 后颈一痛,沈江白就软软的倒了下去。 再醒过来的时候是在一辆破旧的小马车上。 车厢狭小,他躺着的地方冷硬,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灰尘的味道。 沈江白呛咳了一声,顶着一双红彤彤的眼睛小心掀开了车帘。 驾车的人并不是沈修然,而是一个陌生小厮。 沈江白心里一慌,忍不住问道:“你是谁,沈修然呢?” 驾车的小厮回过头来,脸上有一道从左边眉毛横穿一直到唇边的疤痕。 他飞快的看了沈江白一眼又转回了视线:“奴才叫钧瓷,您放心,奴才会把您安全送到江南的。” 小少爷忘了他了,但钧窑一点也不难过,能送小少爷出京,已经让他很高兴了。 小少爷忘了,钧瓷的名字是他取得,他说他脸上的疤痕就像钧窑最名贵瓷器的开片,一点也不吓人。 钧瓷从来没有得到过这样的夸赞,有他在,谁也不能伤害小少爷。 沈江白低声道了句谢,再开口的时候嗓音有些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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