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稚心头沉甸甸的。 他不怀疑涂曜对他的情谊,但他却下意识觉得,这官员所说的事,的确也像是涂曜做出来的。 毕竟这是古代,涂曜又是一国之君,他似乎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涂曜虽然爱他,但也可以爱旁人。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楚稚注视着雨幕,时而想不出涂曜移情,时而又觉得,在这个时代,涂曜真的如此想了,可能对他来说也是理所应当,甚至不需要多给自己打招呼。 想着想着,全身都泛起寒意。 殿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竟然是涂曜来了。 气温渐冷,他今日穿了薄薄的风氅,衬得身材愈发高大。 隔着窗,楚稚看到涂曜根本没有等别人的搀扶,马车还未停稳,他便直接跳下车,满是热情冲向自己。 “楚国国君在此地休息的还好吗?”涂曜笑吟吟的声音传来:“不知打算何时进宫?” 楚稚突然就觉得委屈道:“我进什么宫?别挡了礼部秀女要进宫的道。” 涂曜顿了顿,一瞬便明白了:“有官员来过?” 看涂曜的表情,楚稚心里便清楚了:“看来果真是陛下的命令,若此人不来,陛下就不打算告诉我了?” 涂曜唇角勾起一抹笑意:“瞧这模样,生气了?” “陛下是不是觉得,喜欢我和喜欢旁人不冲突?” 可楚稚又觉得不是这样的,毕竟查出是姜泠纵火后,涂曜除了把他的尸骨挫骨扬灰,还一直在寻不知所踪的庞州,楚稚提醒过几次让涂曜放下,涂曜却还暗中秘密派人搜寻此人消息,大有不寻到不罢休之意。 可见从古至今,喜欢上一个人之后独占欲是相通的,难道到涂曜自己身上他却开始双标了? 涂曜拉楚稚衣袖:“选什么秀女啊,朕根本就不喜欢女人。” 他如今只喜欢阿稚一个。 “不喜女人?”楚稚哼了声,小脸气鼓鼓:“之前……很久之前,你不是总抓耳挠腮想看我一眼身子吗?还总是念关于女子的诗,什么手如柔荑,肤白似雪……” 说着说着,楚稚更难受了。 涂曜本性就是喜欢女子的,也许他就是像旁人说的,本性难移。 涂曜捏了捏楚稚的手背:“朕媳妇儿就是手如柔荑,肤白胜雪啊……” “朕那时根本不懂的什么喜欢男子女子的。”涂曜抱楚稚在怀里:“只是那时候你假扮成了宝华,朕才去看了几眼。” “朕喜欢的,憧憬的是阿稚的样子。”涂曜轻声道:“只有阿稚的模样,是我最日思夜想的。” “那秀女怎么回事儿?” “什么秀女,朕心里装不下他们,宫里也装不下他们。” 楚稚背过身:“雍宫大得很,怎么会装不下?” 涂曜轻轻笑了,眨眨眼道:“阿稚不是说,自己来自于另一个天下吗?” “朕已经让他们把储秀宫以北的地方,都改成你家乡的模样,阿稚只需要给工部的人口述便好。” 涂曜轻柔的帮楚稚把发丝拨到耳后,轻笑道:“这么一来,朕的宫里怎么还能容得下旁人?” 楚稚怔住,轻声道:“陛下……” 他没想到,涂曜最近甚是繁忙,竟然是为了给他修建宫室。 涂曜亲了亲楚稚:“朕这一生,能有两人相伴便很好了。” 楚稚一顿:“两人?” “宝华和阿稚。”涂曜侧身在楚稚脸颊偷亲一口道:“只要这两人便好。” 楚稚抬眸,方才还气得手抖,如今心里又涌起一阵甜蜜。 他是真的喜欢涂曜。 喜欢听涂曜坚定的说喜欢,喜欢涂曜抱着他,偷偷亲他。 喜欢两个人永远不再分开。 涂曜握紧楚稚的手:“他们敢如此看轻楚国,归根结底,还是两国国力悬殊,他们以□□上臣自居,自然不会把楚国放在眼里。” “不过朕已经想好如何去做了。”涂曜的眸子一眨不眨的望着楚稚:“明日阿稚随朕一同上朝,自明日起,再也不会有这种事了。” * 翌日朝堂,众臣便眼睁睁看着楚国的君主随涂曜一起上殿。 “这……” 大臣们本想发问,但看他们君主先让楚稚落座,尊重中带了几分……殷勤,便只好把话咽了下去。 还没等大臣回过神,涂曜已道:“朕不打算侧妃,让她们收拾收拾都尽早回家吧。” 涂曜这话漫不经心,却一下子惹得大臣炸毛。 “陛下后宫无人,长此以往岂不是要动摇国本?” “当初是陛下亲口应下选妃之事。”有人振振有词:“陛下贵为一国之君,怎能言而无信?” 涂曜飞快的看了一眼身畔的某人,还好某人只是乖乖坐着,并未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涂曜冷冷盯着开口的大臣:“朕亲口答应?你亲耳听到朕应下了?!” “这……”面对涂曜的眼神,那大臣莫名有些心虚,咽了口水道:“那是陛下在外征战,属下未曾听闻,但谅旁人也不敢假传圣命……” 涂曜冷哼一声:“那就是蠢人误会了朕的意思,朕从未让你去选拔秀女,当时只说此事好商量,你们擅自行事,和朕商议了吗?” 虽然此事涂曜根本就不占理,但他声音冷硬气势威严,又向来不是仁慈之君,那些大臣一瞬间就瑟瑟发抖。 涂曜还要倒打一耙:“擅自猜测朕意,你们知罪吗?” 这些大臣心思不放在国事上,多此一举差点让他后院起火,若不是他慌忙补救,刚到手的媳妇儿又要误会他了! 大臣冷汗已经频频流下:“自古都是如此,臣不觉得做错了何事。” “自古皆是如此朕就要如此?”涂曜冷道:“你身为朕的臣子,竟敢让朕听命于旁人?” “……臣绝无此意!” 吓得那些大臣登时跪地闭嘴不言了。 出言恐吓后,涂曜又缓缓踱步道:“诸位都知道,如今雍楚已是联盟,天下皆归二国所有,因此朕想以南北为界分而治之,雍楚二国同享尊荣,并无大小强弱之分!” “至于这南北之线,就让楚王来划定吧。” 楚稚震惊转头。 这番话,涂曜从未向他说起过。 不光是楚稚震惊,就连那些大臣也都一脸呆若木鸡的表情。 他们陛下这是……疯魔了吧?! 谁不知涂曜最喜征伐,每征服一国定然极为欢欣并视国土如命,始终想做的便是成为天下共主…… 如今……好不容易打下江山,竟然想把好好的江山分给楚国一半? 楚国给陛下灌了什么迷魂汤啊! “陛下万万不可!”雍臣跪了一地,也丝毫不顾及楚稚在侧:“就算楚王和陛下情谊深厚,但事关国土社稷,怎能轻易许给旁国的外人?!” “不必再说了。”涂曜一听外人二字已经冷下脸:“朕决定如此做就有如此做的道理!” 涂曜冷冷道:“楚国公主是朕的枕边人,楚王便是朕的兄长,本就是一体,又谈何是外人?” “请陛下三思,别说是妻兄,就算是父子兄弟都不能相让半寸啊!”大臣无语:“更何况还是半壁江山呢!” “是啊是啊,就算公主是雍宫人,楚王如今和陛下亲厚非常……可楚王早晚却要娶妻,到时候还会传位给自己的血脉,这岂不是把陛下打下的江山,辛苦交给外人吗?” 外人,又是外人! 特别是听到娶妻两个字,涂曜的脸色倏然变得格外可怕。 涂曜冷下脸:“谁说楚王早晚娶妻?” 全场雅雀无声。 涂曜看向楚稚,笑吟吟道:“哥哥打算娶妻吗?” 众目睽睽,楚稚只能实话实说:“不打算……” 楚稚看着涂曜,一脸被绑架的表情。 他越来越觉得涂曜今天是有备而来,直接就让他当了这么多人许下诺言。 “诸位听到了。”涂曜笑吟吟道:“楚王一生都不再娶妻,和朕,和雍国自然不分彼此。” 何止是不再娶妻,还在私下和他许下了终身呢。 “既然如此,你们就不必有顾虑了。”涂曜淡淡道:“事情就按照朕说的去办吧。” “陛下万万不可。”还没等楚稚说话,雍国的大臣又跪了一地:“陛下,这是雍国将士性命换来的江山,陛下若封赏也要赏赐给有功的大臣,怎能轻许给楚国呢!” “陛下。”楚稚从椅上站起身,轻轻拱手道:“陛下心意孤已知晓,但孤一则无功消受,二则无意天下,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无功消受?” 涂曜一步一步,缓缓从皇位上走下来:“朕心如死灰无心理政时,是楚王的出现,拉了朕一把。” “朕备战时,是楚王相伴在侧,朕在安河攻郑遇险,也是楚王千里渡以桥正里江,冒死相随。” “是楚王和朕以血为盟许下承诺,荣辱与共,此生不负。” “最后一战,也是楚王不惜代价,才助雍速战速决,雍国将士未有伤亡,楚国的良田却成一片泽国。” “……” “没有楚焉有雍?”涂曜冷道:“朕如今得胜,自然要将成果予朕心爱之人,朕信任楚国,你们也不许将雍楚区分对待,更不准以小国视之。” 说罢,涂曜扫向群臣,点出一人:“昨日是你前去叨扰楚王,对楚王不敬的?” 那人已跪下瑟瑟发抖:“陛下……臣当时也是据实相告……” “拖出去……”涂曜本想杀人,看到楚稚微含禁止的眼神,只好改口道:“杖二十逐出京,再有人对楚王不敬,朕绝不轻饶!” “这一切不是朕赏给他的,更不是因了所谓公主得到的。”涂曜看向楚稚道:“是他从战场上夺来的,是他理所应当的荣耀!” 全场鸦雀无声了片刻,已经有武将跪下道:“臣遵旨。” 他们一路上跟随涂曜,也知道的确楚国帮他们良多,虽说如今共分天下有些夸张,但也在情理之中。 只能自己安慰自己说毕竟很多次,若不是楚王相助,他们的战局也甚是危急。 那些文臣很多都是在京的大臣,如今也只好从众齐声道:“陛下圣明。” 涂曜摆摆手,立刻有人跪地,向楚稚呈上朱笔。 两位内侍上前,地图在大殿上缓缓被拉开,静待楚稚落笔。 楚稚凝目,望向这璀璨繁华的万里江山。 这就是涂曜一生的追逐吗? 在书里,征服天下便是涂曜一生的使命,当上至尊的天下之主后,他也是刻薄寡恩的暴君,向来嗜权如命。 可这样的一个人,如今却亲手将划分天下的朱笔,当着满朝文武,呈到了自己手中,一笔定乾坤。 楚稚对这江山并不动容,令他动容的,是涂曜的毫无保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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