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涛要以这样的眼神去看蝶裳,那肯定不对劲。 重来一次,果然在聂轩景眼里看到了痴迷,骆笛觉得他厉害,一点就通,但蒋修纠结地看了会儿,还是喊咔。 这回他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直接让聂轩景回去琢磨琢磨。 于是聂轩景便捧着剧本琢磨。 小宋拿来午饭,见他认真的模样,有些不平道: “这蒋导拍戏也太磨人了,哥你明明可以接更好的本子,何必来这里受他磋磨。” 聂轩景放下剧本,闻言道: “蒋导有怪才,我就是想看看他是怎么拍戏的。” 在拍别的戏份的时候,他就坐在蒋修旁边看,看他的拍摄手法,揣摩他的拍摄思路。 蒋修是天赋型导演,和骆笛演戏一样,可能说不出太多道理,但就是能把戏拍好,属于灵性的那一挂,这种东西不是能轻易学到的,可但凡能领悟到那么一两分,就受用不尽。 同来的姚婠也说: “我觉得轩景演得挺好的,很痴迷。” 骆笛赞同地点了点头,侧头附在聂轩景耳边悄声道: “你看她的时候想的是谁?” “你。”聂轩景不假思索道。 “骗人。”骆笛说, “你才没有用那种眼神看过我。” “我是说,你看我的眼神。”聂轩景笑了笑, “不然,你以为我是跟谁学的?” 不同于许多优秀的演员,聂轩景觉得自己不算完全的体验派。 或许与他先天情感没那么丰富有关,有些时候他注定无法从自身出发代入角色,这种时候他会用自己所有的见闻作为“自我”的补充,强行将别人的性格,情绪,感情短暂地融入自己,再由自己半模仿半体验地融入到角色中。 作为一个情感偏凉薄的人,他确实不太挖掘出自己“痴迷”的部分。 所以,他之前暂时性地以骆笛作为参考对象。 骆笛脸红了红,原来自己看聂轩景的眼神叫痴迷。他疑惑道: “那蒋导为什么喊咔?” 聂轩景却似有所领悟,喃喃道: “或许,是参考对象选错了。” 为什么说选错了?骆笛眼睛里冒出小小的问号。 聂轩景看了他一眼,笑道: “你的感情太健康了。” “看,他俩又在说悄悄话了。”姚婠和小宋对视一眼,终于在这个直男眼里看到了跟自己一样的迷惑。 这两个男人怎么gay里gay气的? 明明屋子里有四个人,但那两个人之前就是有种谁也插不进去的感觉,让他俩时常怀疑自己是不是太多余了。 姚婠手肘碰了碰小宋,故意压低声音说: “这个茄子,太咸了。” “我也觉得。”小宋也压低声音, “我们快点吃完走吧,一会儿他们估计还得对戏。” 聂轩景怀疑小宋看出了什么,也不在意。 两人吃过饭,稍微休息一会后,又该上工了。 下午的拍摄很顺利。 聂轩景像是顿悟似的,只一次就演出了蒋修要的感觉,骆笛在旁边看得也吃了一惊。 除了应有的痴迷和压抑,这回钟涛的眼里隐含着一丝病态的疯狂。 他病的不止是身体,还有心。 收工后,骆笛悄悄问: “你换参照对象了?” “嗯。”聂轩景点了点头,不欲多谈。 “换成谁了?”作为正牌男友,骆笛没有掩饰,酸溜溜地问, “有谁这样‘不健康’地痴迷过你?” “一个不在这个世界上的人。”聂轩景道。 这话听得骆笛心头一跳,他蓦地想起刚认识的时候,聂轩景提过的“曾经有个朋友”。 那个人,和聂轩景有过怎样的情感羁绊? 不过人已经不在人世了,他也没必要吃这飞醋,只是有点怕聂轩景难过,有些担忧地望过去……咦? 聂轩景的表情并不是当初提到朋友的隐忍悲伤,反而非常冷漠? “或者说,”聂轩景冷冷地笑了笑, “是一个我希望他不要再出现在这个世界的人。”
第43章 金主 钟澜是个成长型角色,他自小有人捧着宠着,自视甚高,前期的他显然是很不讨喜的。直到蝶裳这番话,如同当头棒喝,敲打得他头晕眼花,当下踉跄着逃也似的跑了。 剥开一层层恼怒与羞耻后,钟澜目光里有什么东西沉淀了,他眼神清明,心中有了坚定的想法。 于是,留下一份家书后,他跑了。 半年后,钟涛意外得知弟弟牺牲的消息。 原来,娇生惯养的小少爷离家后就去投了军,很快死于一场不知名的小战役,连完整的尸骨都没有。 至亲的死彻底震动了钟涛,把他从麻木中拉了回来。 他开始化悲痛为创作欲,写了一个又一个炮火中生离死别的故事,由蝶裳把它们搬上戏台,唱哭了不知多少民众。 …… 骆笛剩余的戏份不多,钟澜牺牲意味着他也可以杀青了。 此时逢魔已经播完,饰演薄暮星的他人气也跟着水涨船高,再也不是当初那个无人知道的小透明。 李解珉已经替他看了两个综艺,意思是至少得选一个接,想留在这里等聂轩景杀青的计划落空,骆笛多少有点遗憾,但还是没有提出异议。 毕竟男友可是影帝,自己也得努力才行啊。 最后几天待在剧组的时间,骆笛已经开始觉得不舍了。 蒋导虽然话有点少,但与他意外地合拍,拍摄中没有受到太多折腾,剧组的其他演员和工作人员也很和气,当然,更重要的是聂轩景在这里,他待得非常开心。 非要说有什么不好,也只有能说剧组的盒饭他吃腻了。 这不过是骆笛自我安慰的说法,谁知老天像是听到了他的心声,这天起剧组的盒饭全都升级了,品种丰富,菜色多样,豪华得不可思议,据说是从某五星饭店请大厨做的。 这件事仿佛给沉闷的剧组注入生机,几乎人人都在讨论。 不能怪大家没见过世面,可这种情况真是绝无仅有的罕见,要知道剧组上上下下一百多号人,再不差钱也不是这么用的啊。 “听说啊,好像是有什么大老板追加投资了。”骆笛听到剧组几个工作人员围在一起讨论道。 “这都拍到一半了,现在才来投资?” “可不,咱们剧组本来经费也算够了,拍的又不是啥科幻大片,但架不住人家老板看得起,非要投资,说是拿来吃喝都行。” “这可真是奇了怪了。” “蒋导一向不差投资,那也是因为他有背景,有人乐意捧着,可不是因为他卖座,他什么时候也成了市场的香饽饽了?” “嘿,你怎么就知道人家是冲蒋导来的?” “那不然……” “嘘!别说了,让蒋导听到了可不得了。” 这些骆笛听过也就算了,他不是没有好奇心,但终究是与自己无关的事,他也没什么精力去琢磨。 这时候他没想到,这件事未必跟自己没关系。 第二天,那个传说中的投资人就大张旗鼓来探班了。副导鞍前马后地跟着,就连蒋修都特地停下拍摄打了个招呼。 跟想象中不同,这位追加投资的大老板并不是什么肥头大耳的中年煤老板,反而是个相貌堂堂的年轻男人,看上去风流矜贵。 “竟然是他?”倪娅有些惊讶。 此刻骆笛离她最近,听到了自然要接话,便问: “倪姐,你认识?” “你不认识他?”倪娅反问, “沈俊鸿,前几年在微博上还挺火,被称为什么‘最帅富二代’。” “啊,我那时候不怎么看微博。”还是被简乐乐哄着开通微博的。 看着面前水葱一样的小脸和清澈的双眼,倪娅森森感觉到了代沟的存在,不由笑叹: “也是,你还小,跟我们不是一代人。” “倪姐你也风华正茂啊。”骆笛说的是心里话,倪娅刚年过三十,外貌看着跟二十出头的也没区别。 “哈哈,小笛可真会说话,怪不得轩景都那么喜欢你。”倪娅忍不住伸手掐了掐他的脸。 连倪姐都看出阿景喜欢他么? 骆笛听得心花怒放。 “我们这些老人多少都知道这沈大少,他以前玩得很花,跟圈子里好些人都……后来听说出国读书了,这几年才消停下来。现在他才回来,这么快就又开始豪掷千金,也不知道是为了哪位美……” “啊!”说到这里,倪娅夸张地捂嘴,故作羞涩道, “该不会是为我来的吧?这可怎么办,人家都结婚了。” “哈哈哈!”骆笛被她逗笑了。 不远处,沈俊鸿视线在现场转了一圈,温文尔雅道: “不必刻意招呼我,我自己转转就行……对了,我们的男主角呢?” “聂老师在化妆间换造型。”副导殷勤地答道。 “化妆间,在哪儿?” “就那边的厢房里。” “哦——”沈俊鸿拉长调子,脚下随之转了个方向,摆了摆手道, “我随便走走,你们忙你们的。” “沈总,这……”副导演呆了呆,沈大少目的明确地朝化妆间的方向去了。 化妆间里。 化妆师一边给聂轩景脸上沾上胡茬,一边感叹: “聂老师皮肤可真好,平时怎么保养的?” “就尽量早睡早起吧。”聂轩景笑道, “那麻烦给我化得憔悴点,看不出皮肤好的样子。” “那我再给您化俩眼袋?不过那样可不太好看。” “没关系,尽管化。”聂轩景看着自己眼里的红血丝道, “我这两天刻意没睡好觉,但离应有的状态还是差点。” 听闻弟弟死讯后,钟涛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两个月闭门不出,把自己熬得形销骨立,胡子拉碴,憔悴得脱了形。 也就是这两个月里,他创作出了一鸣惊人的戏曲剧本《衣冠冢》。 讲述古代乱世里女子千里寻夫,经过诸多坎坷,最终只寻得一件破烂的衣衫,双手刨地为丈夫立了一座衣冠冢,在冢前咿呀唱起往日的岁月,又交代公婆叔伯儿女诸多琐事,令人为之潸然泪下。 这也算是,他为自己尸骨无存的弟弟钟澜,立的一座衣冠冢。 — (这章戏中戏字数有点多,既然写了,就先放作话吧) “如今他们开始攻占上海,南京城离上海有多远?捂着耳朵,就听不见黄浦江上的炮火声?什么秦淮风月,什么歌舞升平……” 少年慷概激昂的声音缓下来,悲愤,不甘,还透着几分痛楚的茫然。 “完了,什么都要完了!” 终于拍到了当初试镜时这场戏,骆笛按照上次那样演,蒋修也没喊咔,想来应该是满意的。 这番痛心疾首的陈词却没有得到喝彩,现场沉默了一会儿,沉默到少年一腔热血渐凉,自嘲一笑。 笑自己竟跟一个戏子谈论国是,他们这种人,懂什么? 钟澜待不下去了,他提步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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