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人都心动了,可是拦路虎很大, 那就是贫穷。在哪一个时代,跟着别人学习吃饭的手艺都是要付出代价的,这个时代要付出的代价尤其重。很多人家为了让子女学手艺, 甚至把家里的牛卖了,那可是家里最大的资产,可比现代一栋学区房。 神子要开这个学校,教人手艺,听说还包一顿餐,怎么可能不收钱?这要不收钱,神子殿下这么点钱还不够赔的。 负责宣传的那个士兵就笑起来:“殿下说,考虑到大家一时间拿不出多少钱,所以这些学习费用和吃饭的费用可以先不给。等这个孩子以后学成了,开始工作了,从每个月的工资里扣除三分之一,一直到还完为止。一般来说,也就是三五年。如果连居住的地方也没有,可以住到学校里去,房租很低,同样以后结算。” 他又说:“殿下说了,孩子勤劳聪慧有毅力,没钱也没关系,不要让他们错过这一次机会,不要让贫穷成为孩子上进的障碍。如果因为没有钱,耽误了这些孩子,他也不忍心,所以想出了这个办法。先学了,长大后再还学费和用餐费用。而且这一笔钱并不多……” 士兵报了一个数字,确实不太多,至少绝没有一只牛贵重,大概等同一只羊?如果孩子认真一点学,三五年就能出师赚钱,到那时这一笔钱就不算大问题了。 “不要让贫穷成为孩子上进的障碍”这句话狠狠戳中了在场父母的心。一个年轻父亲当场红了眼睛,他已经知道生活艰辛是什么滋味,他很想自己的子女不要像自己这样活得那么失败,但是他不知道怎么做。好像所有通向幸福的门都对他这样的家庭都是狠狠关闭的。 难道他们不知道孩子学一门手艺,比种地轻松体面吗?难道他们不知道一个人学了字会有更好的前程更好的婚姻?难道,他们不知道怎么才是对孩子好? 他们知道! 可是没用,知道,却做不到。一般的匠人只会将手艺传给自己的子女,他们除非给出一头牛,或者把孩子送给别人家当儿女,否则绝无可能让人同意教他们孩子学习手艺。至于字,那就更难了,他们这样的阶级,根本接触不到这些,想去问一问都不知道那门朝着哪儿开。 “这位大人。”这个年轻父亲红着眼睛看着士兵,“不是库里居民也可以吗?我们就在城外。” “殿下说了,拿着身份介绍就可以,库里居民,或者外面的村子里的,都可以。只要过了考核,男孩、女孩、贫穷、富有,都可以。殿下特意交代过,街上的流浪孩子若是想要试一试,可以去找负责的官员要证明,他们会开的。” 这个士兵怕有人站得远没有听清楚,又很大声地将这个消息重复了一遍。 其实他们这些下属还要早十天知道消息,很多孩子都已经准备了十天了,这也是‘自己人’的内部优待。 不过最幸运的大概还是那些奴隶家庭的孩子,殿下承诺,考上之后读出来,直接转为平民。这世界上像神子殿下这样会给奴隶解除身份的人很少很少,很多人干了一辈子活,死后连个葬身之地都没有。 当然,他们也很幸运,顺利从战场活下来,遇到神子殿下,成了平民,有了房子和土地,娶了妻子,以后的儿女可以像他们一样继续为殿下工作。 初春的库里,刚刚从冬天转过来,大家还是裹着厚实的衣服,樱桃树大道也是静悄悄的。但是神子殿下一个雷砸下来,库里就苏醒了。 贵族或者有资产的人听一听也就过了。教人成为工匠的学校?他们家的孩子生来就是享福的,怎么会去做什么工匠? 但是对平民家庭的孩子来说,这就是一个阶梯,一个希望,是生活对他们偷偷打开的门缝。 这个门缝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关了,大家都想要争取这个机会。 库里的樱桃树大道忽然就多了很多来练习跑步的孩子,他们跑得脸都发白了,还是咬着牙往前冲刺。还有一些对自己身份没什么信心的孩子,他们围着几个书记官,听他们讲解这些法律,没有纸和笔,只能用大脑努力记下。 他们的父母比他们还要紧张,全程陪同。 时间仿佛倒退回到几年前,神子殿下招聘纺织女工那会儿,她们也是这样悬梁刺股拼命冲刺。 云泽拢着袖子站在不远处,三十日后,库里必要多出许多伤心人。 有限的资源只能供给最优秀的一批,命运就是如此残酷,稍微差一点就会被淘汰。时代给的容错率太低,明明每个孩子都有自己的优势和劣势,明明什么样的考试都会漏掉一批偏才的学生,但还是不得不通过这种残酷的选拔划定界限。 他叹了口气,他是见不得那种场面,看到就心酸,恨不得把他们全收进来。 这和现代不一样,现代孩子机会多,云泽这样爹不亲娘不爱的还有九年制义务教学,之后也有很多选择,只要他努力,甚至能拿奖学金赚钱。现代的孩子,这个学校考不上,可以考其他学校,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但是这里,这样的机会实在不多。 云泽招收了这一批,下一批得是三年后。三年,年纪小一点的孩子等得起,年纪大一些的孩子就等不起了。 这么揪心,还是得去做,云泽自己没事找事? 倒也不是,他就是觉得阶级固化有点可怕,想要暗搓搓伸出一只触角撩一下。学校和考试录取这种模式一旦开始,有了先例,至少能给后来人做一个榜样。 对外,云泽是说教授匠人工艺,但这个学校也是要求学习文字和基本算术的。出来之后,做别的可能有些困难,但是能做个书记官。从民,到吏,一个阶级跨越。 学校和考试相结合的好处那么多,云泽恨不得一夜之间学校就遍地开花。然而即便富有如他,也只能供得起一个学校。 不算不知道,这类半慈善性质的学校简直是吞金巨兽。 不算已经投入的支出,如房子改建,家具置办等。就说每个孩子每天一顿营养美味足够饱腹的中餐,每个孩子的一套学习工具,纸、笔、墨,还有各类做活的工具……全都是钱。因为这些基本都是消耗性的,用坏了就得买新的。 还有聘请老师的费用,请这些老师都要发工资和福利的。 而且学校里又不是只有老师,还有别的,比如宿舍管理员、厨房阿姨、保安等人,这也是要发工资的。 最重要的是,云泽名下只有一个学校吗?不是啊,他还有两个福利性质的幼儿园,解决纺织部女工和酱油坊女工的带娃难问题。他在纺织部和酱油坊的分红,就有许多投入到这个福利性的幼儿园里了。 本来绿云城的税收也很可观,但是最近绿云城要修供水系统,供水系统的吞金能力也不低, 现在他还要办一个更大的学校,学生更多,投入更多。要不是还有药剂、化妆品和剧场支撑着,云泽都想去王宫找国王哭穷了。据说今年的盐和糖都让他大赚了一笔,虽然好像又得投进军队里去了。云泽总怀疑国王是漏财体质,手里攒不下东西。 这就是为什么他要在三年后再招新的原因:三年后会有第一批毕业生毕业,他们工作之后资金开始回流,云泽也能喘口气。 有事情在做,而且很专注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三十天眼睛一眨就过去了,准备参加考试的人聚集到樱桃树大道和通往剧场的道路的交叉路口。 选择背诵的孩子要去剧场里进行考核,而选择长跑的孩子在樱桃树大道。 背诵这种事,完全按着年龄来区分难易,每个考生有三次犯错机会。云泽临时拉壮丁,找了留在库里的四王子兰彻作为监考官。四王子成年了,他开始留胡子,所以看上去比云泽还要大一些。不过他气质温和,脸上总是带着笑,应该能让紧张的考生稍微舒服一点。 云泽主要负责长跑这边的选手。 明面上,考核的条件就是,某个年龄段的孩子在某个时间内跑完多少多少就算合格。但其实暗地里还有一个考核,如果一个考生失败了,已经没有机会了,他还是很努力跑完全程,那么云泽愿意因为对方的善始善终给他一次机会。 长跑考的其实不是一个人的运动能力,而是毅力。 其实努力也是天赋的一种,可能无法成为绝顶天才,但是大概率能成为人才。 樱桃树大道一侧已经设立了护栏,每隔五十米就站着一个士兵,他们会判断考生的状态和他们的行为。而考生会穿上一种特别的黄色马甲,上面有代表身份的数字。马甲有两组,考生分组轮流考,马甲则是轮流穿。 库里人都赶过来看热闹,他们也不怕士兵,嘻嘻哈哈靠近。但是也没有人试图越线干扰考生,这些士兵看起来亲和,但是真的惹恼了也会拔刀。毕竟不是专门看家护院的家兵,而是真正从战场上下来的兵。 云泽就站在起跑线上,他首先鼓励了在场的考生,夸奖他们有勇气,也敢于付诸行动,然后便是将比赛规则一一说明一遍,最后祝福他们能够成功,旗开得胜。 “希望这一场考试,大家能善始善终,无论结果如何,至少努力过。赢了不要骄傲,输了不要气馁,人生是一段长跑,比这条路长得多,跑快跑慢不要紧,一定要坚持到最后。或许,命运对坚韧的人格外宽容一些呢?” “最后,希望你们所有人都能拥有一个美好未来。” 说罢,云泽一挥动小红旗,几个考生就像是利箭一样飞射而出,其他人反应略慢一点,但也快速跟上,只有两个呆头鹅傻站了半天才回过神。可是前面的小伙伴都快跑不见了,他们欲哭无泪,只能拼命追赶上去。 围观的库里人举着两个拳头为他们加油鼓劲:“去啊!跑啊!向前跑!”
第112章 “阿姆, 对不起。”马修失败了,回到终点线的那一瞬间他就崩溃了, 跪在地上, 双手捂着脸, 卷起来,像是一只煮熟的虾。 他在半路已经意识到自己可能输了, 只是不信邪,想要努力到最后, 手里紧握着那根看不见的救命稻草,想要再挣扎一下。可是稻草还是稻草,终究无能为力。 他的父母围绕着他,不知道应该如何安慰, 马修已经尽力了, 他只是太紧张,一开始没有发挥好,结果晚了几步, 之后心态也没有稳住。 “阿吉。”做母亲的扯了扯自己的丈夫的袖子,但是作为父亲的阿吉却只是蹲下身,拍拍儿子的背。 “哭什么?回去, 把家里的羊卖了,你想学什么?” “阿吉?”他妻子愣住了, 因为儿子想要学手艺这件事阿吉一直没有同意。阿吉是家里赚钱的主力,阿吉的妻子也有纺织,但是不足以贩卖出去, 她存的那点钱实在不够儿子去学手艺。家里太穷了,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只母羊,可以生仔卖,还能卖羊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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