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齐鸢面上维持着温婉端庄的皇后模样,可依然对郁酲难以自控地流露出抵触之意。 郑窈的飞源宫传来了董演最想要的喜讯,郁酲便阴沉着快要滴出墨汁的脸,牵着神情恍惚、脚步也有些虚浮的齐鸢走进了内殿。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眼站在自己身侧,抿紧唇瓣一言不发的齐鸢,他心慌地牢牢搂紧对方的腰身。 “你们可都查清楚了?”他转眸又恶狠狠地瞪向给郑窈把脉的梁辰与众太医,眼神带着如淬了寒毒的利刃剐向郑窈。 “回禀陛下,贾妃娘娘确实有了月余的身孕。” 跪在床边的几位太医令都如实说道,梁辰快速地抬眸看了眼齐鸢。 他半垂的眼眸里,却恰巧被梁辰捕捉到了有杀意与了然转瞬而逝。 齐鸢的脸色就好像受到重创般地迅速蔓上苍白,握住郁酲龙袍袖摆的手都遏制不住地剧烈发颤,直把那奢华袖摆都捏得变了形。 “就是那日与陛下糊涂……窈儿如今才会怀了北凌龙嗣。” 郑窈瞧郁酲与齐鸢都不相信,故作羞怯地半垂下头,故作伤感地攥住腹前衣衫。 但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如今她紧张得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余光总无法自控地瞥向站在床边,那个假装成内侍的俊逸男人。 “呵,贾妃你最好不要蒙骗朕,扰乱皇室血脉可是死罪!” 郁酲瞧见齐鸢那副被刺激得脸色煞白、身形摇摇欲坠的模样,他的胸腔里就翻卷着浓郁到挥散不开的愧疚,与对董演等人总想祸害他与鸢儿的怨恨。 他脚步沉稳地逼到郑窈面前,半俯下身,眼神如毒蛇的黑鳞般泛着无机质的森狠,嘴角也牵出一抹染满血腥气的冷笑。 “另外朕也提醒贾妃,朕如今正在调查那日朕突然神志不清一事,动了手脚之人朕都会一个个拔出来!” “皇儿!”可恰在此时,殿门外却传来了一道温婉轻柔却满含严肃的呵斥。 林若馨听闻飞源宫传来喜讯,便前来查看,结果刚入内,就瞧见郁酲恐吓郑窈的场景。 她眼神古怪地扫了眼站在旁边默不作声的齐鸢,嘴角扯了扯,眼神里闪烁过复杂难言的情绪。 “皇后你既然执掌后宫,便要安排好龙嗣延绵之事,不能之谈儿女私情,误了北凌根基!” 她话音微顿,看见齐鸢脸色更加煞白后,勉强软了两分语气,但说出的话半是哄劝半是胁迫。 “哀家知道,鸢儿你也不是无理取闹之徒,能担起皇后职责的。” “鸢儿你不要顾忌太多,朕不相信她怀了朕的骨血,朕没碰过她!” 郁酲简直要被眼前这番突如其来的混乱场面,给刺激疯了,他满心满眼都在害怕齐鸢会因此嫌弃地离开自己。 他脑袋里惯常的如尖锥凿着般的剧痛,又丧心病狂地剧增了好几倍,让他双眼刹那间就蔓上了如疯兽般的腥红。 “陛下不要说胡话,皇室血脉不可乱。” 齐鸢却低垂下眼眸,第一次主动躲开了郁酲那灼人的专注凝视。 他也第一次抵触地后退,避开了帝王温柔的相拥。 郁酲环在齐鸢腰身的手还呆愣愣地悬在半空,他恍然间根本无法适应这种空空荡荡的感觉。 他的心脏就像被送进了一把寒光凌冽的匕首,把他内里的血肉绞得一团血肉模糊。 “鸢儿……”郁酲本能地想与齐鸢解释,可他话都还没说出口,就被齐鸢语气淡然地打断了。 “陛下飞源宫一切事物臣都会准备妥当,陛下与母后都不必担心。” 齐鸢半垂下眼眸,静静地凝视着自己露在宽袖外的半只手,指节匀称、皮肤瓷白,是一双金尊玉贵娇养出来的手。 他说罢,淡淡地扫了眼郁酲就转身离开了飞源宫。 “皇后!”可紧接着追出来的却并不是郁酲,而是面貌温婉端庄的林若馨。 她指甲上带着镶嵌玉珠宝石的奢华护甲,在手背上轻轻地敲击着。 “母后,您是有何事要吩咐儿臣吗?” 齐鸢面上又再次绽开那抹独属于外人温婉又宽厚的浅笑,那双天生锋利的妖异凤眸也好像浸满了柔意。 他身穿着奢华柔顺的描金凤袍,锦袍上绣着腾云翱飞的凤凰,袍尾随风轻微翻飞时,趁显得他当真就像那九天临世的尊贵金凤。 这看得麟若馨都晃了一瞬的神,但她还是很快捡回了属于太后的端庄自持,她不动声色地扶了扶自己垂到耳边的琉璃东珠。 “哀家是想要提醒鸢儿,郁酲他毕竟是皇帝,雨露均沾、绵延皇嗣是正道,这些天来你与他闹脾性便是你作为皇后的不对了。” 林若馨这话语气虽然温和慈善,可齐鸢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里面暗藏的警告。 他冷静地垂眸,凝视着这个年过不过却依然姿容绰约的妇人,有一瞬他在林若馨那双温柔的眉眼里捕捉到了一丝熟悉的情愫。 “儿臣知道。”但齐鸢随即便恢复了对外时最长有的识大体,嘴角那抹温婉又宽宏的浅笑,完美得毫无瑕疵可挑剔。 他转身往自己未央宫的方向走,只是抬步就要迈出飞源宫院门门槛时,他却突然顿住了脚步。 齐鸢拎着拖曳在身后的袍尾,似笑非笑地回头望向不远处的林若馨。 “儿臣未料到母后的想法与董相竟差不离,可惜陛下执意要留在儿臣这,儿臣亦无法,若是要惩戒儿臣也会受着,毕竟不管母后还是董相都是儿臣的长辈,百事孝为先嘛。” “你!”林若馨面上做出被齐鸢气的柳眉紧蹙的模样,可她的眼底却浮现些许羡慕与欣赏。 她转身时,捕捉到了飞源宫的侍从躲在檐廊下,似是在偷窥北凌当朝皇后与太后的这场闹剧。 嘴角不自觉地牵了牵,带着一抹对董演的讽刺。 到了晌午用膳时,郁酲习惯性地替齐鸢夹了快瑶柱虾仁,可齐鸢瞧见碗里那颗虾仁却顿住了筷子,怔愣地连半分要吃的意思都没有。 他很轻很轻地笑了一声,似是下意识地哑声呢喃:“阿酲你那日也是像平常那般吻贾妃的吗?” “鸢儿你别这样!”郁酲就像是被撕烂了遮羞布那般,愧疚懊恼与恶心难堪都纷纷涌了上来,让他喊出这句话的音量有些控制不住地拔高。 “嘎!”本来窝在旁边打着盹儿的汉白玉听见郁酲这句斥责,睁大黑豆眼,恶狠狠地瞪着帝王。 白鹅猛地扑腾起来。就凶巴巴地朝帝王的小腿啄了两下。 齐鸢听着郁酲被疼得倒吸凉气,无奈地俯身,好像抱母鸡那般,从后抓住汉白玉的翅膀。 他将朝着郁酲凶悍嘎嘎叫唤着的大家伙抱到了腿上,安抚性地轻轻拍了拍白鹅翘起羽毛的脑袋。 他有感觉汉白玉似是开了灵智,这大家伙好像是第一个看穿郁酲那伪君子本性的聪慧者。 从郁酲第一次看见汉白玉的时候,白鹅就锲而不舍地追着帝王狠狠地啄着,就好像想为齐鸢这主人驱赶危险的入侵者似的。 “既然事已至此,陛下你也不必与臣解释了,那些都不重要了。” 齐鸢落寞地垂下头,他卷翘的长睫就像受惊的羽蝶,剧烈地颤抖着。 可随即他漆黑的瞳仁前却酝酿开一层朦胧的水雾,随着一眨眼,竟就从眼角啪嗒一声划出一颗泪珠。 “鸢儿你别哭,我真的没有做过背叛鸢儿的事情,我已经命青冥去调查了!” 郁酲心脏犹如被钝刀凌迟着,泛着钻心疼痛,手忙脚乱地替齐鸢抹着泪水。 “不,是臣错了,臣身为皇后,本就要为陛下操持广开后宫、开枝散叶的职责,可臣为后的这半年却一直独占圣宠,确实是臣无能亦无德!” 可齐鸢却冷冷地拨开了郁酲的手,他自己随意地抹去还挂在长睫上的眼泪,眼眸里装着浓郁的悲凄与愤怒。 他直接搁下了玉筷,起身朝郁酲冷声说了句要出去透气,就撂下了呆怔无措的帝王,独自留在原处。 他沿着御花园那片宽阔的荷花湖走着,泥泞略微染脏他奢华的锦靴,锦袍也被溅上几滴湖泊荡漾飞起的水珠。 “东篱,可都安排好了?” 他面上再瞧不见面对郁酲时,流露的悲凄与愤怒,也瞧不见面对临若馨时,露出的愤恨与嫉妒。 如今齐鸢那张俊美如画的面容上只有从容淡定的惬意,似是根本没将后面要发生的事情放在眼里。 “都、都安排好了,公子你不要这样好不好,公子不要这样冒险!” 东篱紧张地攥住了,惶惑地睁着眼睛瞪向齐鸢。 齐鸢安抚性地轻轻拍了拍少年紧抓着自己小臂不放的手,朝对方温柔地笑了笑,可却让东篱眼眶瞬间红了。 “东篱,你回未央宫,替我拿套配风来,去吧。” 他如先前就决定妥当那般,推开东篱,催促对方赶紧按原计划去做。 少年无法,只能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这片荷花湖。 齐鸢眼神恍惚地抬头望着湛蓝如缎的天穹,无意识地又往湖泊走近了两分,在心底悄无声息地默数着。 他的余光捕捉到从远处飞檐廊下走出来的几个高大内侍,不过眨眼功夫,耳边也传来了靴子踩在枯叶上,发出叶片粉身碎骨的咔嚓声。 “唔!”随即齐鸢就感觉自己头上传来了一阵牵扯性的剧痛,整个人就随着头上这阵巨大的拉拽力,扑通一声直直栽进了初冬冰凉的湖水里。
第57章 反正这辈子通通都要还回来的 初冬十分,呼啸的寒风开始吹刮得人皮肤刺痛,若是细桥,就能发现有些细碎的小雪花随风旋转着。 御花园那片泛着粼粼珠光的湖面上,如今荡开波澜涟漪,一个穿戴着奢华凤袍的挺拔男子直接被人粗鲁地推了下湖。 齐鸢感觉到自己的头发被人粗鲁地狠狠扯着,他眼睛早有预料般地淡然睁着,冰凉彻骨的湖水转瞬就让他的身体蔓上了濒死的僵直。 冰凉的水争先恐后地灌入他的眼耳口鼻之中,绝望的窒息瞬间就充斥了他的胸腔,恍惚间。 他想着前世寻儿死时,便是这般痛苦煎熬啊! 齐鸢不小心又呛进一口水,从鼻腔蔓延到肺部的一阵火辣辣的揪痛,让他难受地在水里呛咳着。 所剩不多的氧气,便随着从口中冒出的一大串气泡消散了个彻底。 他假模假样地在水里绝望地挣扎着,手脚痛苦地在湖里奋力划水,可他的心里却出奇地宁静。 眼前的湖水被他挣扎得翻搅不断,零零碎碎的水泡迷乱了他的视线。 荷花盘根错节的根茎,随着翻卷的水流缠上了他的手脚,就像化作捕兽的铁笼,将他牢牢地束缚其中。 “放肆!”恰在此时,齐鸢就快要丧失意识时,模模糊糊地听见湖面上传来一声怒吼。 随后他就被人手忙脚乱地拽了上岸,整个人就像是被抽干了养分的枯树,双眼紧闭地摊在泥泞里无力挣扎。
126 首页 上一页 51 52 53 54 55 5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