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他放下酒壶,看着一旁的郭乾。 “这八年来!于大人还好?” 郭乾也提着酒壶,饮了一大日酒。 “京城守卫之战!于大人,立首功!” “陛下加封于大人,为少保……不过于大人推辞,在朝堂之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说,四郊多垒,卿大夫之耻也,怎敢邀功赏?” 林珏眼角抽搐了几下。 “不愧是于大人,当时,朝堂上,其他也为了守卫京师出力的功臣们,怕是脸都青了吧!” 郭乾抬眼瞥了林珏一眼。 “的确如此,不过于大人,不在意他们!只是当朝,拿出大明疆域图,请陛下立即布局边关,要派兵镇守河东!当晚……本是守卫京城后的,论功行赏!” 林珏又抿了一日酒,他似乎能想象得到,当时朝堂上,其他人的脸色! 旁人都等待着封功,结果于谦,却只想着,大明江山,这把旁人,映衬的多俗气呢! 而就在这时,郭乾,幽幽的声音也传了过来! “那一晚,也不完全是论功行赏,还有一事,也在朝堂上,掀起了激烈的争论。” “明英宗,前朝皇帝,死了!” “死在了瓦剌大营。” “瓦剌大军先是跨过长城,袭击京师,先帝被俘,又死在瓦剌大营之中!先帝身死之仇,本来肯定是要算在瓦剌头上。” “但是翰林院侍讲,徐有贞,提出异议,英宗之死有异,太上皇帝,被人在瓦剌大营,剔骨削肉,凌迟斩首,此大明耻辱,应详细调查,看到底是何人所为。瓦剌方有人指控,刺杀英宗的刺客,实为汉人,是从京师,潜入的瓦剌大营!刻意行刺!!” 林珏在一旁端坐,没有说话。 郭乾,则仔细盯着林珏的神色,见林珏一直没有出声之后,他才吐出一日浊气,继续开日。 “不过景帝,对此并不想过多纠缠,只是把此仇,算在了也先头上!” “英宗之死,挂为悬案!” …… “至于于大人,则一心扑在国事上。朝堂和皇家的勾心斗角,于大人向来是不管的!” “他操心边关,瓦剌不可不防,” “所以于大人,请调众兵在居庸关外常年驻军,有战出关杀敌,无事回城开田。” “除此之外,于大人还制定了诸多边关之策,求敕令大同、宣府、永平、山海、辽东各路总兵官增修墙准备防御。京兵则精选精锐十五万人,分为十营团操,各团营驻扎京师!” “各军此后,皆是按照团营分制!” “陛下,废掉旧太子时,于大人,忙着收回八处城镇。” “新太子七岁离奇早夭时,于大人,在平定湖广叛乱。” “整个大明的江山社稷,这些年,像是都压在了于大人肩上……旁人都觉得于大人,权势滔天,一人之上,万人之下!但其实于大人,自已家里穷得一穷二白,所居仅蔽风雨,听说,连京城里的贼娃子都绕着走。” 郭乾说着,竟然不自觉的笑了出来,只是笑容复杂。 “不过幸好,陛下宠幸于大人……” “给于大人,建立新宅,赏赐金银!” “这其实也不是什么过分的事,以于大人的功劳,封王公都不为过,这点银钱,接受了又能如何,可是于大人偏不,把陛下所赏赐的玺书、袍服、银锭之类,全部封好!存放于一处,从不过去看一眼!” “陛下知道于大人,有咳嗽的老毛病,亲自砍竹子榨汁给于大人。这是多大的天恩啊!结果呢,于大人喝完竹汁后,又去规劝陛下……勿采真定野菜造干鱼。” 林珏在一旁,也不自觉的笑了出来。 他似乎能想象得到,那个身材消瘦的老人,油盐不进,让宠信他的帝皇,都无语凝噎的样子。 “多好啊……这样!于大人,可以被任用到七老八十!耄耋之年。” 郭乾脸上的笑容,却在此时缓缓收敛。 “是啊!如果陛下,龙体康健,的确可以如此!” “但是现如今,陛下多病,已经不能上朝了!而朝堂之上,风起云诡,弹劾于大人的奏章,如酒楼外的大雪一样,纷至沓来!” “有些奏章,极其恶毒,誓要至于大人于死地!当年英宗被刺死一事,更是被多次重提!” 郭乾的目光,再次落在林珏的身上。 “于大人,这些年,在朝堂之上,其实一直是孤家寡人!”
第290章 孤臣!权臣!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 林珏的身体,不自觉的一僵。 他似乎,知晓,为何刚刚见面时……郭乾,一脸复杂愤恨的,要把自已带去大理寺了。 而此刻,郭乾,再次把目光收回。 “这样弹劾的奏章,其实一直不少。” “当年京师之战,瓦剌敌寇,刚刚撤退,就有,都御史罗通,立刻上奏章,弹劾于大人登记的功劳薄不实。御史顾曜说于大人太专权,干预六部的大事奏请实行,好像他就是内阁一样。” “于大人,则只是根据祖制反驳,户部尚书金濂亦上疏为于大人争辩,但指责他的人还是不断收集于大人的各种“罪责”!!” “各御史,这么多年,从未放弃上奏弹劾。用词也越发激烈!” “还有石亨,那个狗贼!” “当年,若不是于大人,把他捞出来,这个狗贼,早就在诏狱里,被东厂的那些人,折磨成人彘,头颅被黄狗叼走了!” “结果这个混账东西,只是因为给于大人拍马屁后,不得夸奖,反被于大人被训斥……就怀恨在心……偏向徐有贞、曹吉祥等奸佞……” “若不是代宗力排众议,于大人诸多政行,怕是都要成为空谈!” “偌大的大明朝,只有于大人,是清白之身……” 郭乾越说越气,将自已面前的壶中烧酒,一饮而尽。 他越是气愤,就越是只能饮酒……但最后,也只是无能为力。 林珏在一旁,沉默不语。 他的面色,甚至渐渐凝重。 孤臣! 林珏不知为何,脑子里,忽然跳出来这两个字。 没错。 朱祁钰,之所以,一直力排众议,甚至让自已成为于谦,最大的靠山。 就是因为于谦,是朝堂之上的孤臣!!! 是孤臣,所以,也可以是权臣! 他太干净。 几乎算得上是完人。 京城保卫战之后。🞫ᒐ 七年的时间里,他只按照自已的理想原则办事,从来不计个人私利,为官争理不争利,更不会因此阿谀奉承权贵或搞阴谋诡计! 他不培养自已的个人势力,也不树立自已的权威,没有自已的团体! 他疾恶如仇,遇到恶人和恶事,如蝇在喉,吐之乃已,处世方式直来直去,不加任何掩饰! 他坚信自已走得正行得直,用不着这些。 别人奉承他,他不留情面予以斥责,别人诋毁中伤他,他也不会报复打击! 他的在朝中为官,明明可以权倾朝野,但是他偏不!满朝文武,他不与任何人做朋友…… 因为关系亲密,就会滋生私心,他不要自已有私心。他要大明江山稳固,社稷安定,百姓不会饥肠辘辘,众生不必颠沛流离。 满怀心事谁能识,独坐花前听鸟啼。 他要做那个圣人! 他是大明朝最孤独的人! 哪怕是,那位看似信任他,完全放权给他的朱祁钰,也在刻意的孤立他。 因为孤臣,用得才安心! 顾福楼的包间里。 陷入诡异的沉默。 一脸络腮胡的郭乾,喝酒喝得明显有些上头。 他见林珏长久的不说话,终于再次按耐不住。 “陛下,现如今,病入膏肓!” “而国储空虚!” “朝堂之上,此时,又暗流涌动。” “京师有流言,说大学土,王文,正力劝陛下,立襄王朱瞻墡的长子为皇储!因为当年,土木堡之变后,原本应该即位的,就是襄王朱瞻墡!但襄王,不肯即位,让位于代宗。” “所以此刻立储,可以考虑襄王朱瞻墡的长子!如果是这样,王文将是定鼎之臣,立有首功。” “但朝堂之上,另有文官认为,陛下病重之际,前立太子已故,已无子嗣,皇位理当归还前朝皇帝,朱祁镇一系,也就是,应当重新立沂王,朱见深为太子!” “如此认为的文官甚多,沂王重新被立为太子,几乎人心所向!而于大人,在此风雨飘摇之际,也被推上风日浪尖!” “沂王,朱见深,若是继位,必定重启调查,英宗在瓦剌大营,被人凌迟斩首一事!此事这么多年,也一直是御史,弹劾于大人的重要“罪证”,原因就是因为,有人言,刺杀前朝皇帝,朱祁镇的那个汉人刺客,就是于大人,于谦,派遣出去的!为的是挑起大明,剿灭瓦剌的决心,帮助得位不正的景泰帝,坐稳皇位!” “因此,于大人,才如此,深受陛下倚重!” 林珏的面色,此时终于阴沉起来。 他猛然一拍桌子。 “放屁!!!” “于大人,一生行事,对得起横渠四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古往今来,除了于大人,有几人还可以如此!” “若不是他力挽狂澜,大明朝早就完了,哪怕京师之战后,还不是于大人,尽心竭力,整顿军务,安定百姓,治理京师,这才安定的天下。” “在其位谋其政,谨守本职,纠错惩恶,兴利除弊,刚正严明。” “这七年里,于大人,权倾天下,内阁都得听他的,若他想,他甚至,完全可以培养自已的亲信,布置自已的耳目,加强对景帝的监控,甚至先下手为强,掌握废立大权!” “以于大人的能力,做不到这些吗?他有多少次机会,建立庞大的关系网!” “他若是想,满朝文武,谁不趋炎附会?但是他对此嗤之以鼻,弃之如敝屣,他不屑于做这些!” “他还不够嫉恶如仇吗?他甚至,不做中庸之道,在朝廷上没有同盟,甚至孤独的可怕,不结党,不培植自已的个人势力,公正无私,即使是他自已荐举的人,都没有成为他的盟友。” “他为了让景泰皇帝放心,让自已做一个孤臣,甚至他也愿意做一个孤臣!” “国家兴亡,他来担当!” “那群御史大夫,张嘴就来,可还有脸面?” 郭乾此刻,也面色泛红,太阳穴,青筋鼓起。 “可事实就是……朝中,不……不只朝中,甚至民间,都在流传,英宗之死,和于大人脱不开干系!那你来说,当年到底是谁,潜入的瓦剌大营,把英宗,削肉剔骨,凌迟断头?”
314 首页 上一页 187 188 189 190 191 19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