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啊。”陆明突然反应过来。 那天他抱着浮木在海上漂了那么久,浑身上下都被海水沾湿了。 “那我为什么没……” 说到这里他自己又停住,想通了。 也许正是因为自己有一半人鱼血统,所以才具有一副抗海水腐蚀的身体,不至于在那天下水前就被腐蚀成了一滩焦黑的流动液体。 陆明了然地点点头,想起什么,问:“帝国科技这么发达,就没有什么可以避免被腐蚀的装备?” “是有的,不过那大多为战争所使用……即使能买,普通虫众也不会买,费用太高昂了。” 顿了顿,工作虫继续道: “更何况,他们说这都是上天注定的自然隔阂,我们只需要遵循自然规律,不靠近圣约尔海就好了。唔,像我们这样在海边工作的虫,也仅仅需要多留意一下海浪的来临。只不过刚才我……”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半低下头: “我看您看得太入迷了。陆阁下,我绝无冒犯的意思,但不得不说,您本虫简直比光脑虫网上的任何一张照片都还要好看。” 伤口全部愈合完毕。 陆明松了口气,露出粲然一笑: “谢谢啊。你的伤好了,我还有些问题想问你,要不我们到离海边远一点的地方聊聊?” 工作虫十分乐意,跟着陆明来到一棵大树下。 “让我猜猜,由于海水腐蚀性,虫族和人鱼族的交易交接每次都只会停在这,货品也只在这里交卸。”陆明打开光脑手环的记录页: “这样不会造成货物输出太少,陆海居民沟通不畅吗?” “会的。” 工作虫有些陶醉地盯着陆明令虫赏心悦目的脸:“但虫星从最开始就这样,大家都习惯了。货物交易量少,大家就都自己造自己的,少用一点对方的就好了。至于陆海居民沟通……” “陆阁下,您应该会比我更清楚,人鱼族本就有禁止与我们虫族通婚的规定,陆海沟通不怎么被海洋族群接受,海水腐蚀性只起到辅助作用罢了。” “不过就这样相处也不错不是吗?”他说,“大家和谐相处,相安无事的。” 陆明笑道:“如果一个国家的两个族群相处只求相安无事,那么迟早一天会被分裂掉的。” 工作虫起初没理解到,后来仔细一想,陆阁下说得确有道理。 “好了,还有一两个小问题。”陆明继续道,“请问站在你的角度上,腐蚀性海水除了会灼伤皮肤外,还造成了什么不便呢?” 工作虫想了想:“海水腐蚀性太强了。阁下您看见的这些破路,也是曾经的虫帝斥巨资修筑而成的,结果也没有撑太久就变成这样的破败不堪。” “另外,还有很多小路直接被海水抹去痕迹了,以至于现在道路越来越少,交易拥堵不堪……” “唔。”陆明若有所思地扶着下巴,“那么你觉得,鳞壳这种材料,运用在这里的道路建设上怎么样呢?” 工作虫反应了一下才想起,鳞壳是海洋生物鳞贝脱下的物质,道: “实话与您说,陆阁下,我曾经也参与过陆海交通的建设。我想说那简直是最好的材料了,曾经还是修路队无可挑剔的方案。可是……” “可是?” “这种材料极为稀少,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圣约尔海有一种生物叫作冢鲸,绝大多数鳞贝都喜欢依附在它们身上,并在冢鲸栖息的地方完成脱壳全过程——自然,那些最好的筑路材料就都留在冢鲸的栖息地了。” “我们修路队主任曾经还上报给虫帝陛下过,让陛下和海洋族群商量一下购买这种材料的事宜呢。” “后来呢?” “没有后来了,陆阁下。整个虫族也是后来才知道,冢鲸是海洋族群的圣物,别说去到它们的栖息地索要什么了,就连平常遇到,所有海洋生物都要敬畏地躲开呢。” 陆明“嗯”了一声:“那么排除这个因素,鳞壳确实就是最好的筑路材料了吧?” “千真万确,陆阁下,没有之一。”工作虫回答,随后又无奈笑道,“但我们不得不承认,谁也无法排除冢鲸的因素,这个方案的实际可操作性很低。” 刚骑在冢鲸头上遨游过圣约尔海的陆明佯装苦恼地点了点头,关闭手环光屏:“确实,感觉没法做到呢。” “总之,谢谢你今天的回答。”他向工作虫告别,心里已经有了计划雏形。 海水的腐蚀性让虫众无法入海,更别提在海底畅游景点。但在海下修出四通八达的海底隧道就可以完美解决这个问题。 因为之前在考虑虫在海下的呼吸问题时,陆明就想到过海底隧道,所以已经对这方面的材料选择有所了解和侧重了。 至于陆海连接处道路重修的问题,他就只需要找冢鲸一趟拿到材料即刻。 相比之下,海底隧道的问题要更复杂一点。这种材料只有大陆上有,他需要先和祖父沟通好,再上大陆进行材料的批量选购。 “不止复杂一点。”伊特听完他的计划后说,“了解完隧道材料的选择后,不知道你了解到材料购入的渠道了吗?” 陆明心说建材不是哪儿买都有,只要尽量对接工厂源头,把成本降到最低就好吗? 紧接着却听伊特道: “圣约尔星常年处于战争或备战高压状态,一切以供给军用需要为准,建材等一系列用品的购入就需要获得相关批准了。” “像构建海洋隧道这种数量稀少的材料,要是对材料要求还比较高的话,多半就需要军处高级负责虫的批准协调了。” 针对圣约尔海腐蚀性极强的问题,“要求高”是必然条件,陆明只能问:“那军处的高级负责虫是?” 他想也许可以通过虫帝跟这位虫进行对接。 谁知伊特顿了顿,才道:“是费森殿下。” 陆明刚才还算风轻云淡的表情直接裂了。 “……咳,咳咳咳。”他整理好莫名尴尬的感觉,强行镇定道,“伊特,你觉得七殿下还会因为退婚损坏名誉生气,到时候怎么样都不给我批吗?” 伊特认真想了想,正经道:“费森殿下也表露出过退婚的意愿,所以应该不会为此生气。” 陆明得到了一丝安慰,立马又问:“那你知道……我跟他,以前是什么关系吗?” 闻言,伊特罕见地用一种略带惊恐的眼神看向他,那眼神分明像是在说“你们两位什么关系,我这个局外鱼怎么知道”。 陆明没得到答案,难得想哀叹口气,谁知还没叹下去,一道熟悉刺耳的声音便先传进了耳朵里—— “好久不见,前……圣约尔的将军。”埃德蒙一身白金色宫廷服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皮鞋锃亮,“真是想不到在这儿也能遇到你。” 陆明墨眉一挑,却想起初见这只虫时极度自恋的表现,笑道: “别‘好久不见’了,老兄,这才两三天。难不成你还想听我对你说一声‘甚是想念’?” 埃德蒙嘴角一僵,眉眼瞬间阴郁下去:“少恶心虫。” 陆明笑得收不住虎牙:“我这是以德报怨啊。” 埃德蒙看他那副轻松自在的样子就浑身难受,半晌忍耐,压制住了心头躁怒,反而也挤出了个微笑: “我看你在这里滞留很久了。哦,让我猜猜,你是被人鱼族那个也没什么用处了的老头,派来接替他负责陆海道路重修的吧?” 虽然和祖父西顿才刚相处不久,但听埃德蒙这样口无遮拦地代指西顿后,陆明心情还是不由得沉了沉。 “如果没素质就可以被评为贵族的话,”陆明说,“那么我承认,全虫星没有谁再比你适合这个位置。” 伊特无声拉了拉陆明的衣角。 埃德蒙轻哼一声: “好一个没素质。不过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我相信,像你这样除了素质一无是处的废物,是根本不愿意接受我这种没素质虫的任何东西的,不是吗?” 他笑着摇了摇头: “那么陆明,你听好了。我向你保证,今后只要是在大陆上的道路,你不会有任何资格筑起或重修。毕竟……” 埃德蒙睁开红色眼瞳,里边漾着说不清的得意之情:“路权在我这儿。” 陆明露出一个微微疑惑的表情。 伊特便用埃德蒙听不懂的人鱼语告诉他: “大陆路权虽然最终掌握在虫帝手上,但在细致管理操作中,是弗利兰克家族说了算。” 这可让事情变得难搞了。 陆明皱起眉头。 “不过,”伊特说,“我相信,就算你今天不在埃德蒙面前说出这些话,他也会想方设法阻止你的。” 不待陆明点头,只见埃德蒙向他们两人礼貌一倾身,转身离开道: “两位慢慢聊。我事务繁重,忙完这里的事,还需要紧快回宫照顾费森呢。”
第11章 “除了高热,还有什么症状?” 陆明在埃德蒙离开后面色便倏地凝重下来,看向伊特问。 伊特眼里一丝讶意转瞬即逝,似乎惊讶于陆明竟会对七殿下的病情有所了解,愣了愣才道: “费森殿下的病情属于高等军事机密,目前除却高热这一条信息透露给大众外,暂时就没有别的信息了。你问这个是……?” “没什么,只是觉得有点儿奇怪。”陆明说,“前几天我们见他的时候不还好好的?” 伊特沉默了下,道:“殿下久经沙场,也许是有什么隐疾突然发作了。” 陆明蹙眉:“无论什么病,他肯定能得到整个圣约尔最先进优越的医疗资源,应该会很快好起来。” 伊特点点头:“圣约尔星每一个子民都希望如此。” 陆明“嗯”了一声,抬眼望时埃德蒙的背影已经彻底消失不见,这才扭头对伊特道: “走吧,先回去,我和祖父聊聊目前的计划。” 两人回到圣约尔海老族长住处,打算一路往祖父的房间赶,谁知门口的鱼侍看见他俩没有先把门打开,而是微一躬身行礼道: “陆公子,老族长已经在大堂等候你多时了。请先跟我来。” 既是“等候多时”,那么不是大事就是急事,陆明只能先将找祖父一事搁置,转而跟着鱼侍一路来到了老族长住处的议事大堂。 “祖母。” 陆明躬身,尾鳍微一触地,向石台上华贵的雌性人鱼请示了自己的到来。 不待老族长做出回应,他灰蓝色眼睛便往左侧看,语调放松: “哈,表弟也在啊?” 卡多里顿时鸡皮疙瘩满身,碍于祖母在场又不好对陆明恶语相向,只能声音发僵道:“……叫我卡多里。” 老族长转过了身,垂眸时灰白眼睫落下一片阴影,正视陆明道:“刚从陆上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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