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尔恩“嗯”了一声,道:“出去等待吧。” 虫侍没有立刻离开,而是道:“公子的伤……” 格尔恩道:“不用担心,先出去吧。” 虫侍便合上殿门,出去了。 陆明也是在这段对话间捕捉到了格尔恩声音的变化——带着点鼻音,吐字不很清晰。 这也就印证着刚才虫侍的那番话,这一趟,格尔恩也许不止是去换了身行装,也是到了陆明看不见的地方,才好因为疼痛大哭一顿。 一想到这里,陆明就不自觉又想到哭鼻子的小公主,强行将画面从脑海中驱走后,关切道:“阁下的伤怎么样了?还很痛吗?” 格尔恩把手背露给他看,道:“已经没事了,涂了药膏。” 这种烫伤,涂上药膏灼烧感也不能快速消去。联想到格尔恩是个对疼痛格外敏感的虫,陆明道:“还是由我来使用异能吧,这样不受苦。” 格尔恩愣了愣,随即露出浅浅一笑,道:“谢谢你,阿明。” “不用谢。” 疗伤完毕后,格尔恩眼眶微红与笑容的勉强都彻底消失。陆明这才放心,道:“感觉如何?” 格尔恩莞尔道:“感觉很好。” “那我们继续刚才的话题?” “……没问题。” 陆明道:“有关于修被捕入狱一事,疑点重重,也有诸多逻辑不通的地方。 坦白说,格尔恩阁下,这一趟来,我不仅是为相亲一事,也是为了和你了解于修入狱的更多详情。掌门既然将很多事情看得如此明白,那么应当不会做出这样草率的举动,对吗?” 格尔恩却沉默了两秒,望着陆明的眼神轻微烁动,道: “正是因为母亲将这些事情看得格外明白,他才会选择将于修暂时关押入狱。我这样说,你能明白吗?阿明。” 闻言,陆明眉头皱起,真诚道:“我不明白。” “前些日子,不断有军部干部离奇死亡,引起不小群众恐慌。 如今与克姆德星人的决战日期越来越近,整个虫星气氛也越来越凝重,每一个民众都有与克姆德星人拼尽一切的决心。 而就在此时,从一个克姆德虫的居所里搜出全虫星唯一一把凶器,换作是你,你是众目睽睽下的决策者,你会怎么做?” “——当然是先关进去再说。” 格尔恩道:“民众的冲动武断不假,某些大臣的别有用心也固然存在,但是,阿明,为了避免有心之人在此时利用舆论节外生枝,分离内部,先将于修关入大牢,就是最佳的解法。” 格尔恩这番话,陆明是越听心情越沉重,好半晌才道: “……我知道了。那于修呢?不论他的生死,必须要他为此牺牲?” 就在这时,一道粗粝沙哑的声音从殿门传来—— “将军若是不想让他死,大可以抓出另一个嫌疑虫服众。” 陆明眉头一动,迎声看去,只见一个穿着皮衣盔甲的高大军雌信步而来。从面部纵生的皱纹与一道长长疤痕来看,此人上了年纪,且德高望重。 “母亲?” 一听格尔恩这么喊,陆明便更加确定了,这就是当今圣约尔帝国的军部副主任,兰彻斯特家族掌门虫——华翰林阁下。 “原来是华翰林前辈,久仰。”陆明立刻起身,行了个礼。 “将军客气了。”华翰林哈哈笑道,“你是年纪比我小,但能力不见得比我差,毕竟,你是莱恩与芙西斯的孩子。” 听见这样一番提及自己父母的话语,陆明心中一暖,道:“前辈谬赞了,我需要向前辈学习的地方还有很多。” 华翰林倒也不谦虚,点了下他额心,道:“你要学习的,确实还有很多——” “比如,圆滑。”
第121章 陆明一愣, 看着对方眼睛没说什么。 华翰林显然是想将话题引回到于修身上,然而说完这话,却见他忽然想起什么, 拿出了一只闪着细光的金雕。 ——是切蒂梵思鸟。陆明认得这种鸟。 在虫族刻入DNA的恐惧中,即便强大如现在——整个圣约尔星由虫族统领、他们依旧对鸟类有极强恐惧的情况下, 虫们依旧对这种鸟保持敬仰与爱戴。 这种鸟身形小巧,以草叶浆果为食,除此之外,则每日唱着轻松自由的歌, 穿行过整片绿如汪洋的森林。 因此, 切蒂梵思鸟又被认作是自由与和平的代表。 华翰林手上这只金制精巧的小切蒂梵思鸟,金喙张开,面容生动, 似乎正在高歌, 双翅刚刚轻盈展开,每一根羽毛都似乎沐浴在清风里,一只小脚踩在地上,一只小脚朝天抬起, 既有切蒂梵思鸟本身的神性, 又有那份为众生所羡慕的灵动与轻巧, 美不胜收。 然而,就是在这样精美绝伦的结构里, 其多个连接处却看上去不堪一击,十分容易折损破裂。 华翰林将它放在格尔恩手中,道:“这次军部调训不知为期又是多久, 你哥哥临走前要我给你带回来的,我先给你, 怕忘了。” 格尔恩立刻双眼放光双手接过,道:“谢谢母亲。” 光看这反应,陆明就已经知道,兰彻斯特的这一家三口关系有多么融洽亲昵了。 “谢我做什么,这是你哥哥做的,我只是负责帮忙带回来而已。” 看着格尔恩将金雕捧在手心翻来覆去喜欢的模样,华翰林也许自己都没意识到,面上浮出了微笑: “你哥哥在战场上打打杀杀惯了,做这种精致小巧的东西,反而手笨。听说这只金雕从学习到雕成,他花了半年时间,刚刚临走前才把尾巴的毛雕好。” 格尔恩目不转睛盯着切蒂梵思金鸟,无不欣喜道:“我还以为哥哥忘了。” 华翰林道:“除了战争和军部紧急调训外,每一次生日他都陪你过,怎么会忘呢? 这次也是,如果不是军部又一次紧急调训,这么突然,不仅这金雕他会亲手交给你,下周你的生日他也一定会陪你过。” 格尔恩没有说话,只将切蒂梵思金鸟攥紧。 也就是这时陆明才注意到,格尔恩殿内不论是纱帐、金桌,还是茶盏、花瓶,上面的图案纹饰,居然都与切蒂梵思鸟有关。 “陆将军在看什么?”华翰林问道。 陆明“哦”了一声,漫不经心道:“没什么,前辈。刚才听你们这么一说,我才发现这周围的切蒂梵思鸟无处不在。” “哈哈哈哈……是啊,”华翰林笑得有些无奈,“若这世上的切蒂梵思鸟当真是无处不在,就太好了。” 陆明愣了一下:“前辈的意思是?” 华翰林摇摇头道:“没什么,先不说这个了。我们继续刚才的话题?” 陆明道:“好。” “圆滑是一种必要的处世手段,我必须这么说。” 华翰林很自然地开始道:“但大部分时间,我不屑于或者很少采用这种方式。不信,去现在的大堂上看看,他们比我圆滑得多了。 兰彻斯特能有今天这个位置,得益于世世代代守护虫帝、国家的战功战绩,我能稍微真性情一点,也得益于此。” 顿了顿,华翰林道:“但即便我可以稍微游离在圆滑之外,这次的事情,我也必须请于修进去坐坐。” 陆明神情一动,道:“为什么?” “我的一切行为准则以皇室为主。” 华翰林对上他的眼睛道:“陆将军,如果这次的事情没有牵扯到三皇子,也没有面对现世百姓那么多双眼睛,我一定不会为难于修,可问题就在于,牵扯到了。 于修如果没有被暂时关入大牢,那么群众的恐慌与愤怒,将瞬间倾洒到三皇子乃至整个皇族身上。到那时,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内乱大起,圣约尔拿什么与外面的力量抗衡?” 陆明皱眉听完这席话,没有做出回答。 华翰林便又道:“当然,我华翰林这么做,也有一份私心。陆将军对当今政局有了解,可知道这私心是什么?” 陆明摇了摇头:“不知道。前辈请说。” “你重伤一次直接归了海,连格尔恩都不记得了,想必也不记得我兰彻斯特的一大弱点。” 华翰林神色肃穆道:“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只要是生于我兰彻斯特家族的雄虫,都会在成年前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夭折。” 此话一出,陆明心下猛地一颤,难以置信,便听华翰林接着道:“也许是一种基因的病症,也许是受到了某种诅咒,总而言之,在这个雄虫说了算的世界,整个兰彻斯特随时都岌岌可危。” “你的意思是说……” “当今皇室有两大贵族为陛下的左膀右臂,其一是兰彻斯特,另一个,你猜是谁?” 实际上这是个不需要猜的问题。 哪怕陆明对大陆虫族的政局不如何清晰,也能脱口而出:“弗利兰克。” “不错。” 华翰林点点头道:“弗利兰科的老掌门近年来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自去年开始甚至没再出过门,阴谋论些,我们都不知道老掌门是否还在。也就因此,真正掌事的变成了埃德蒙——那家伙,做事心狠手辣,不达目的不罢休,是个值得多加留意的角色。” 顿了顿,华翰林与陆明对视,道:“他之前在海里的那个弟弟,以及后来的闹剧,我都有所耳闻。不出意料的话,那孩子背后的推动者,就是埃德蒙。你知道那家伙有多么难搞。” 陆明点了点头。 “历史上,没有一个帝王的左臂右膀是不暗中打架的。” 华翰林深深吸了口气:“所以呢——朝堂上面的一些事,我们必须得尽量做得让虫心服口服,否则就会被趁虚而入。就比如这次,哪怕不是我下令把于修抓进去,也会有别人把他抓进去,到那时,情况反而会更棘手。” 陆明眸底暗了暗:“您是说埃德蒙?” 华翰林颔首:“正是如此。朝堂上的埃德蒙,惯是个会借题发挥的好手。这次的事情要是我没做绝,他一定会把这事放到陛下跟前闹,并提出将一部分虫狱的事权交给他,到那时,面对群众的不满和舆论,又因与自己的孩子有关,陛下将别无他路,只能妥协。” 陆明沉吟不语,若有所思。 也就在这时华翰林忽然意识到什么,语调微变道:“不过话说回来,最近那家人倒是静得出奇,这次的事情闹这么大,他们连进言都没有几句,也不知道憋着的话都去了哪儿…… 不说这个了。总而言之,于修的事情,你不要过于担心,目前为止也就是舆论汹涌,还没虫有那个熊心豹子胆,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把于修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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