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兰朝着皇帝的方向看了一眼:“虽然不是天道之子,但身上也受气运庇佑……你倒也有资格这般询问。” 军装的青年露出来极为端庄的、似乎足够令人信赖的笑容来:“若是愿意投降臣服,那么自然会被视之为帝国的国民,享有同帝国其他的国民同等的权利,受到主脑的管制,但是也同样得到主脑和军队的庇佑。” 他伸手在自己的腕表上点了点,随后便于空中投影出画面来。 画面当中是高楼林立、车水马龙的,一个与他们完全迥异的另外的文明世界。穿梭的悬浮磁轨道,在空中飞行的载具,完全自动化的工业,一体式的医疗、教育、以及生活中的一切所需。 那是根本不曾被设想过居然能够出现的景象,仿佛人类从诞生的那一刻开始便是为了享福而存在的。机械和AI会完成一切,并且为了服务人类更好的生存而不断的探寻和迭代。 这、这要是接受了对方世界的“入侵”,似乎也不坏? 已经有不少人在心底这样暗自嘀咕了。 因为那画面当中所描述和展现出来的,简直是只有仙人才能够拥有的生活——不,或许连仙人也无法与之比拟,那根本是拔高了所有人的认知上限的事情。 便是皇帝前呼后拥、千万人服侍的生活,和这画面当中所呈现出来的相比,似乎都有些黯然失色了。 一时之间,对于异世界的入侵的抵触和警惕居然都不知不觉的淡化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某种油然而生的期待。 太子背对着所有人,没有谁能看到他面上的表情。但是这一位国之储君、被世界所选择的天道之子即便是面对了如此之伟力,脊背也依旧挺的笔直,像是崖案间屹立不倒的青松。 “这般看起来,孤挑不出什么毛病。”他说,“但是孤要怎么确认,这的确是真实的,而并非是你眼下编织出来欺骗孤的手段?” 他这般说,无疑是态度松动、能够商谈的意思了。 这便代表着诺兰此番前来的目的,已经达成了一半。 于是这位来自机械文明的军队统帅面上的笑容都带了三分的真实,看上去变的鲜活灵动了不少。 “若是这般担心的话,不妨去我们的世界亲自看一看如何?”他邀请道,“无论是你们的世界,还是我们的世界,都是不希望展开生灵涂炭的战争的。” “若是能够用和平的方式解决问题的话,那当然是再好不过。” 诺兰眉目带笑,一副再有诚意不过的模样。 “你若是不信的话,我可以同你订立契约。保证绝不会加害于你,以及我们之间的约定的推行,如何?” “哦?”太子看了他一眼。 诺兰便笑着做了解释。 天道之子可视为世界的代表,二者之间相符相称,轻易并不可更改。 而若是有两位天道之子之间以特殊的仪式,在世界意识的见证下正式的达成了某项约定的话,那么这约定便必然会被推动和践行,无论是任何人都不能、亦不可违背。 是诸天当中一种高效且具有公信力的契约方式。 太子并未立刻应下,只是道:“此事事关重大,我并不能在短时间内给出答复,还需要之后同群臣和父皇商讨。” 诺兰便“呀”了一声:“虽然我愿意去体谅你,但是我也需要得到一个明确的时间。否则的话,你若是将这商讨的时间日复一日的延后,我可等不了那么久。” 他这话不无道理,因此太子在稍作沉吟后,便也给出了期限:“三日之后,孤定然给你一个答案。” 这是一个能够被接受的时间,诺兰沉默了一会儿,眼底蓝紫色的数据流不断的窜动闪烁,如同在和某个遥远的存在飞快的进行交流。 好一会儿之后,那些蓝紫色的光都从他的眼中渐渐的黯淡了下去,而诺兰也同意了太子提出的要求。 “好。”银发的上将道,“那么三日后,我会再来这里,听取你的答案。” 他冲着太子笑了笑:“安排一个住的地方给我?毕竟你们也不想我带着大军到处乱跑吧?” 这是容易解决的事情,皇家在帝都外有一座很大的别宫,如今拿来安置诺兰正合适。 然而谁都知道,这并不代表着事情的结束,而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在得到那最后的决定之前,他们都该对诺兰以礼相待。作为此世的天道之子,太子亲自送诺兰前往那京城外的别宫之中,同去的还有其他几位被太子赋予了能力的、同样拥有天道之子资质的人。 那日的机械大军与炮火给朝臣们实在是留下了太深的印象。整整三日,奉天殿内的烛火便从来都没有熄灭过,殿内的声音从一开始的高声辩论,到了后来的逐渐嘶哑。 在第三日的熹微晨光透过窗户照进奉天殿内的时候,诺兰带着他的机械大军如约而至。 “三日之期已至。”他问,“你的答案是什么?” “孤要亲自随你去你的世界里走一遭。”太子说,“若是所见皆如同画布上所示一般的话,那么我们愿意臣服。” 诺兰鼓起掌来:“这可真是再聪明不过的决定了。” 这一项决定,是在这整整三日三夜的讨论当中做下的。太子又同诺兰多要了半日的时间,将他离开之后的诸事安排都同皇帝商量好。 此行毕竟未知,自然不可能只有太子一人前去。先前曾经测出最优资质的三位朝臣自然同往,而皇子们当中,除了商长殷这个毫无能力的被留下来之外,还另外将五皇子也留了下来。 ——这是为万一太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做准备,因为除开太子之外,五皇子在一众皇子当中,算得上是最出众的那一个了。 “等等,大兄?”商长殷有些不可置信的指了指自己,“为什么不带我?” 太子看着自己的这个弟弟,只觉得有些无奈:“小七,这并非是儿戏,更不是出宫南巡一般的事情,你跟来做什么!” 商长殷没理也要争一下:“可是大兄你带着别的皇兄都去了啊?” 只把他留下来不好吧? 太子捏了捏自己的鼻梁,不知道他今天犯的是什么倔。 别的皇子都有成为天道之子的资质,在被太子点化后,也多少拥有些殊异的能力。 太子带上他们,自然是不出事最好,一旦出事,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部都要为了能够将太子安全的送回来而不惜一切代价,换句话来说也就是炮灰和挡箭牌。 商长殷这又是来胡乱掺和些什么? “不要闹,小七。”太子沉下来脸来,“这件事情没得商量。” 倒是诺兰对商长殷很感兴趣,多看了几眼,同太子建议道:“我并不介意多带上一个人,他若是感兴趣的话,一起来也是可以的哦?” 太子并不看他,只是说:“没有那样的必要。——小七,听话!” 他一旦用上了这样的语气,商长殷自然也只有乖乖应“是”的份儿,撇着嘴退去了一边。 诺兰笑着摇了摇头,但是也并没有打算参与这一场小小的兄弟战争。莫说那孩子并无成为天道之子的资质,便是有,也并不会被他放在眼中。 他从自己的腕表当中释放出来了空间舰,邀请太子等人上去。从未在这个世界上出现过的机器发出嗡鸣的启动之声,随后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当中飞了起来,朝着天空当中的裂缝而去。 “这、这是神迹啊!”有人惊呼出声。 一众人当中,唯有商长殷的表情莫名。 他注视着空间舰离开的时候在空中留下的一道白烟,又看了看那些并没有随着一并离去,只是停止了运转的机械大军,目光有些莫测,不知道都在想些什么,半晌才轻轻的摩挲了一下自己手绳上坠着的那一枚骰子。 无人注意的时候,商长殷悄悄的从奉天殿前离开。 他自出生便生活在宫中,又是个爱跑着玩的,对宫里的路和建筑门清。眼下不过是拐了几个弯,又走了一段,便来到一个极偏僻的、甚至是连小太监小宫女都看不到的地方。 “过来。”商长殷朝着渡鸦招了招手。 他难得露出这般和颜悦色的模样,渡鸦当即便美滋滋的飞了过去——然后被一把掐住了翅膀。 “我知道你有办法。带我跟着他们去那个世界,不难吧?” “你不是答应了你兄长会乖乖待着吗?”被掐住了翅膀的渡鸦愤愤不平的问。 “没关系,只要大兄不知道,那我就算是乖乖待着的。”商长殷说,“打开通道追上他们,这件事情不难做吧。” 他现在看上去和先前完全不同了。 分明人还是那个人,脸还是那张脸,但是褪去了躁动与轻浮,周身有一种根本无法质疑和反驳的气场。 ……像是高居云端的、那最为尊贵和傲慢的神明淡淡的垂下眼来,看了一眼这人间。 于是凡被他所注视的存在无不为之战栗、低首,除了按照他的要求去做之外,再没有其他的第二种选择。 渡鸦自诩并非是那等没有见过世面的鸟,他的主人乃是在诸天万界当中都当之无愧最顶端的五大位面之一、【亡灵国】的天道之子,其为天上地下仅此一位的死之君。 世人所忌惮的死亡,也不过是亡灵国主的指间能够被随意拨弄、不值一提的玩物罢了。 可是现在,渡鸦却在这面上甚至还犹带稚气的少年人身上,感受到了远比死之君来的更为深重和可怕的威严。 ……他是应该恐慌、畏惧、害怕的。 渡鸦的确在发抖,却并不是出于任何负面的情感,而是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激动的战栗,仿佛为了等待这一刻、为了能够见到眼前的这个人,他已经等待了太久太久的时光。 这时光是如此的漫长,漫长到回忆被磨损,地脉被磨平,漫长到往昔的一切都已经不可追不可寻,唯有某人在诸天万界中守望—— 渡鸦无法理解这突如其来的、澎湃如海的情感。他没有与之对应的记忆,却依旧能够感知到其中过于丰富的情绪。 于是渡鸦便只抖了抖翅膀,凑过去啄了一下少年的手指。 “当然,我能做到。” 他神气的昂起头来,看起来是好骄傲好骄傲的样子。 “只要是你提出的要求,就没有本鸦办不到的!” *** 而无论是商长殷还是渡鸦都不知道,遥远的诸天当中,有人正透过渡鸦的眼睛看着他。 那是一个半边身体都隐藏在黑暗当中的青年,黑色的、像是海藻一样繁密而又潮湿卷曲的发散落下来,从其中露出极为苍白的一张脸,以及一双仿佛浸了血的琉璃般的、猩红的眼瞳。 他以自己都不一定注意到了的、近乎于贪婪的目光注视着商长殷,仔细的看着少年的面庞。可是他眼底的神色却又分明是茫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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