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老头是个可怜人呐,一辈子没享过两天清福,临老还要受这身首异处的大刑。” “谁说不是呢,祥哥儿呢?祥哥儿不救他老子吗?” “怎么救?一个匠吏,紫袍加身那是僭越,是犯了大忌,谁能救得了?” “可这郑万祥不是欧阳大人跟前的红人吗?不能欧阳大人出面吗?” “哈哈,真是笑话,你见过哪家大人为一个奴仆出面吗?” 花藜哼了一声,他原想说有的,可想想又没说,主子从来不曾将他与哥哥视为奴仆,事事以诚相待,他们自当千倍万倍敬他,爱他。 临街一座酒楼内,二楼客房门窗紧闭,一身黑衣端坐在方桌前的男人注视着面前严阵以待的同伴,“我已说了,这是我自己的事情。” “郑二哥,这话别再说了!咱们兄弟从小一起长大,要不是你,我现在还跟着我爹打更呢,哪会有今天?” “你可想好了,今天一过,往后只怕连更都没得打了。” “大不了你带着弟兄们落草为寇,占山为王,这碗饭他娘的不吃了,反正陈国迟早要完,留下也不过给那些老爷大人当炮灰。” “是啊,二哥,弟兄们都跟着你!” 男人缓缓站起身来,朝面前的同僚深施一礼,“众位的情义我记下了,今日但能救得老父,来日大恩必定报还!” “二哥莫说此话,老爹看着咱们长大,我等岂能坐视不理?时间不多了,二哥你快拿主意吧!” “好,那咱们商量一下如何动手。” 慕容胤领着大花二花来到菜市场,刑场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围满看客。 不像另外一拨人那样分工明确,计划周密,法场外的三个人都已经准备动手了,心里却依旧没有半点章法。 慕容胤望向左手边的大个子,“二花,你有什么主意?” 花藜面露难色,“好像没什么主意。” 他又回头看看右手边的花蒺,“大花,你呢?” 大花抓抓头发,他也不擅长出主意,“要不,直接干吧。” 慕容胤觉得这个主意不错,“那成,就直接干。” 花藜瞄了眼暗处,“咱们身后的钉子怎么办?” 慕容胤一时间也犯了难,良久还是拿定主意,“若他出手,趁机一并解决,若他不动,照旧不去管他。” 二人应诺,“是。” 街头用来的看客不少,早点铺子老板也跟着挤在人群中,“临老大难临头,惨呐。” “我看是自找的,穿了一辈子粗麻,老了老了异想天开要穿绸缎,老头子要是不做那身衣裳,能有这场祸事么!” “嗨,你这人怎么说话呢!老爷子一把年纪就不能享享福了?” “人呐,贵在知足,贵人有贵人的消遣,小民有小民的活法儿,要是不小心越过了界限,那可就要灾祸临头了。” “王麻子,你少胡说八道,难道小民生来就低人一等么?” “嗨哟,低人一等我倒还高兴了,李家小子,你自个儿是几等还是回去问问你爹吧。” “你!” 李螃瞧见方才在早点铺子跟他们闲谈的公子,他扒开人群,挤到跟前,刚想问问别处是不是也跟陈国一样,穿错衣裳就要杀头。 可他摸到近前,还未来及开口,那人与他两个从人已摸出手巾,甚至那位公子蒙脸前,还低头冲他笑了笑。 一个无足轻重的老汉,官府并没拿他当回事,监斩的只是一些普通的差役,郑万祥计划大白天救人,不单是因为知道守备松懈,更重要的是,他已决定反出陈国,欧阳家对他有提携之恩,他一直铭记在心,人命关天,任他苦苦哀求,大人却始终无动于衷,显是已经忘了,若没有父亲修建白渠,没有这件功劳令先皇圣心大悦,三房哪有能耐越过大房二房夺走掌家之权。 欧阳氏既然不义在先,他又何必卑躬屈膝给人做家奴。冯兆说得不假,乱世当前,朝廷自顾不暇,大不了落草为寇,一样逍遥快活。 正当他招呼手下预备动手之际,人群中忽然飞出三个蒙面人,已抢先一步掠向法场。 “大哥?” 他按住身旁的手下,“先不要轻举妄动。” “不是大哥的朋友?” “先看看,我也不知道这三人的来头。” 场面倏忽大乱,几个衙役哪是三人对手,监斩官眼睁睁瞧着犯人给人夺去,半晌才忙不迭高声疾呼,“快!快!通知城卫!有人劫囚!” 郑万祥眼见父亲被人救走,暗暗松了一口气,这是最好的结果,父亲安然无恙,他能继续留在城卫,吃这一口皇粮,可眼见得欧阳铎带领重兵一眨眼的功夫就从附近赶来,这才真是叫他怒从心起,枉他忠心一片,欧阳家不只防着他,今日这做派是打算将他父子一并斩杀。 “当心!”慕容胤见城卫涌来,回头招呼二人。 花藜背着吓坏的老人家,倒没将这些杂兵放在心上,主子前方力敌,兄长从旁卫护,对方虽然人多势众,想拦他们却也没这么容易。 “嗨,那不是……”伙计揉揉眼,瞧着三人有点眼熟。 胖老板一把捂住小伙计的嘴,低声警告,“莫生事端!” 伙计瞪大眼睛,连连点头,“嗯……嗯!” 老板松开手,没好气地斜了他一眼,“少给我惹祸。” “东家,客人好身手!” 胖老板抻头望去,三人赤手空拳还带着郑老头,却于刀丛剑阵中如入无人之境,城东说书的天天讲什么豪侠义士,路见不平,救人于水火,他原还不信,今日却真真亲眼瞧见了,过路的公子摇身一变成了拔刀相助的义士,郑老头倒是命不该绝。 “大哥,咱们怎么办?”冯兆心急火燎问向跟前沉思的人。 电光石火间,郑万祥已经有了主意,他按下身旁的同僚,“阿水,你悄悄跟上他们,看看他们要将我爹带到哪儿去,其他人跟我撤。” 冯兆不解,“咱们一道出来,营里只怕都看见了,现在回去,能不叫人生疑?” “不妨,我自有安排。”郑万祥已看出,三人俱是高手,区区城卫根本拦不住他们,爹爹已经得救,但他目前还无法判断来人是敌是友,若是朋友便罢,若是敌人,现在追上去,得不偿失,只会令他自己腹背受敌。 花蒺花藜在陈国常受陆行舟指点功夫,二人自小受药物洗练,筋骨异于常人,加之悟性又好,如今早已不再是当初无知无畏的杀人机器,与敌人辅一交手,二人便察觉主子气息不畅,招式不稳,明显有伤在身。 “主子切莫纠缠,先带老人家脱险要紧!” “我有分寸。” 茂竹听得消息,“救走了?” 小安子瞄了眼面前人的脸色,“救走……不好吗?” 茂竹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当初主子设下这个局,就是为了逼反郑万祥,一旦他叛出朝廷,要收服此人就容易得多,如今殿下不由分说救走郑亳,只会暴露自己的行踪,增加此行的风险。 “告诉刘镇,放弃郑万祥这条线,全力保证王爷的安全。” 少年面露不解,“茂竹哥,公子不是说郑万祥是兵不血刃夺取陈都关键的突破口吗?为什么现在要放弃了?” 茂竹忧心忡忡,“公子说过,此人是陈都戍卫中唯一的寒门子弟,的确是最后可能被拉拢的对象,但与此同时,他也比任何人都要更看重眼前得来不易的官职跟地位,若非迫不得已,绝不会行差踏错,惹祸上身。” 小安子想了想,“可我觉得主子做得对,出手相助才像主子会做的事,坐视好人枉死,主子干不出这种事情来。” 茂竹笑望着跟前的少年,“所以你在说公子心狠手辣?” 小安子也苦恼,“主子救人是好事,公子想尽早结束战事,以免更多人受苦,也是好事,我实在糊涂了。” 城内官兵封锁街道,四处搜寻,官军瞪着面前畏畏缩缩一老一小,“往那边去了?” 胖老板擦着额上的冷汗,与身旁伙计一唱一和,“是,是,好像是往那边去了。” 拿人的城卫脸一虎,“什么好像?到底往哪边去了!” “那边,就……就那边。”小伙计唯唯诺诺,随手一指,“错不了。” 眼看城卫走远,二人这才长舒一口大气,让出身后藏在阴影里的人。 “多谢二位。”慕容胤揖礼称谢。 店家连连摆手,“你可赶紧走吧,若给人拿去,那可是杀头的罪过。” 不远处木门拉开一隙,早间推车的少年从门内探出头来,低声召唤,“公子,这边。” 慕容胤拜别老板跟伙计,闪进院内,见花蒺花藜并郑亳无恙,这才放心。 院中另有一年轻人,对方见他现身,急忙上前拜谢,“多谢三位仗义相救!” 花蒺花藜搀在手中的老汉作势也要大礼致谢,却被慕容胤伸手拦住,“不必如此。” 老人两眼惶惶,尚在惊惧不安之中,不能言语。 年轻人感激再拜,“三位,把人交给我吧,我带三位找地方藏身!”他说罢,见面前人目光中犹带审视,忙出声解释道,“我叫张阿水,这是我亲舅舅,你们放心,我绝不会害他。” 慕容胤给花蒺花藜使了个眼色,二人将老人扶上前去交给对方。 “不知恩公高姓大名,小的来日定当厚报!” “不必了,老爷子受惊,你快带他找个安全的地方歇息吧。” 张阿水仍想再问几句,但对方已招呼两个手下转身走了。 李螃上前扶住受惊的老人,“阿水哥,怎不见祥哥?” “祥哥当差呢。”张阿水随口答说。 少年一脸惊疑,“亲爹都要被杀头了,他还有心思当差!” 张阿水嗔他一眼,“小孩子家家,莫胡说八道,你可知他三个是什么人?” 李螃脱口而出,“总之是好人,比某些为了当官,连亲爹死活都不管的,要强多了!” “嘿,臭小子你再胡说八道一个试试!” 欧阳铎听得暗卫来报,下意识皱紧了眉头,“你说今早那人领着两个手下,在法场当众劫走了郑亳?” “属下亲眼所见。” “那眼下郑亳人呢?” “已经交给了他的外甥张阿水。” “这个张阿水是郑万祥的人?” “是。” 欧阳铎并不关心一个老头子的死活,郑万祥是条好狗,他明白父亲的意思,郑家父子仗着帮助父亲修成了白渠,便总觉得欧阳家欠了他们的,所以,人当然可以留,只不过留着碍眼罢了。 “大人,郑统领带来了。” 欧阳铎挥退暗卫,“让他进来。” 郑万祥面见上官,连忙屈膝跪倒,“大人。” “午后你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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