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不喜皇后,连带着也不喜欢皇后所出的二皇子这事不是个秘密,顾林清也极少来福宁殿凑,因而这次和顾林风一起过来就显得像个呆滞木讷的木头似的。 果然太后见他也不似见顾林风那样欣喜,略应了一声便不再说话,顾林清便越发的紧张。 顾林风突然开口道:“皇祖母,林清很会哄人开心,您让他给您讲个笑话,保证连那药汤子尝起来都是甜的。” 太后愣了一下,这是太子第一次在她跟前替顾林清解围,她自然不好说什么,只好将顾林清也叫到身边来。 顾林清感激的看了看顾林风便打起精神哄太后,果然,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将太后哄的笑了出来。 顾林风趁此时朝窗边看了看,福宁殿的大门正缓缓的关上,守门的小安子也不知去了哪里,李成海站在廊下将左右伺候的人都打发了出去。 忽然,若有所觉似的,李成海回了一下头,正好跟顾林风对视上,顾林风笑了笑,将视线收回来接着陪太后说话。 又过了片刻,李成海重新端了碗药进来,笑道:“太子殿下,这是给太医院送来养身的,外边天还冷着,您身子不好,多少用点吧。” 顾林风了然:“给我吧。“ 太后皱眉看了一眼,打断道:“什么药?哀家怎么不知道?” 李成海只笑笑,没应声。 顾林风端着药吹了吹,动作漫不经心的,突然抬头道:“必须喝?” 李成海劝道:“这也是为了您好,殿下多少用些吧。” 这下就连顾林清都看出来不对劲了,他看了看顾林风,又将视线转到李成海身上,不耐烦道:“李总管,你在逼皇兄用药?” “话不能这么说,二殿下,我这也是为了太子殿下的身子着想。” 顾林清还要再说,却见顾林风笑了笑,说道:“李总管的好意孤心领了,只是这碗药,”他拉长了声音,接着道:“还是待在他该待的地方为好,对吧,大王爷。”
第115章 顾晟当年从涂中起义的时候是有一妻一妾的, 当年的元妻张氏就是如今的张太后,育有一子顾桓。 顾桓出生在起义后的第三年, 正值天下大乱,顾晟殚精竭虑,还是在这场角逐中落了下风,涂中城内没多少钱粮,北边一线的粮道被孙氏占了,南边路途遥远,供给远远满足不了越发壮大的起义军。 权衡利弊后顾晟听了下属的建议, 娶了孙氏的三小姐,入门时名义上是二夫人,实际上却稳稳压了张氏一头。 但钱粮这东西并非一家独大,随着顾晟的起义军越发壮大, 孙氏逐渐力不从心,等到顾晟占了北边一线,孙氏已然成了个空架子,这时顾杞刚好出生。 孙氏接受不了顾晟娶她只为了她家钱粮的真相, 原以为几年相处好歹有些情分, 没想到顾晟这边哄着她安心在家养身子,转身出去就将孙氏的粮道纳入麾下, 消息传来时刚好是生产后的第三天。 孙氏接受不了这么大的打击,再兼是在月子里,忧思过度便将身子弄坏了, 时不时的咳血。 等到顾杞六岁时孙氏已然油尽灯枯,去世前让亲信将顾杞抱给张氏养, 言说以后顾杞就是张氏的儿子。 张氏欣然接受,还命人给了这亲信一笔钱, 打发他出府过活,但这亲信宁死不从,只说想陪二少爷长大,张氏感念顾杞可怜,便将他留下了,这亲信就是赵由。 顾杞跟着张氏慢慢长大,顾晟平日不待见他,他便常常跟着顾桓。 大抵人在看见自己亏心的证据时总是不自觉的会逃避,顾晟看见顾杞一日日长大就会不自觉的想起孙氏,进而想起孙家。 孙家这事他从不后悔,但后来位高权重时便不自觉生出了一些上位者的怜悯和专横,顾杞就是他对不起孙家的证据,是他利用孙家后的意外产物。 赵由日日跟着顾杞,便教顾杞离顾晟远一点,他把着往日伺候过孙小姐的情分声泪俱下的跟顾杞控诉顾晟从前的狼子野心。 又教顾杞说他母亲是被张氏逼死的,一山不容二虎,顾府自然也容不下一位平起平坐的二夫人。 顾杞年幼失恃,从小跟着张氏长大,顾晟越嫌恶他,他便越恨张氏,信了赵由的话,信以为真,觉得母亲是被顾晟和张氏联手逼死,于是更加忍辱负重、小意讨好,处处听顾桓的话,当一个明面上的好贤弟。 建钦六年南朝来犯,太子顾桓奉旨南征,却在快要大胜时中了埋伏,命殒南境,建钦帝受不了打击,也在当年冬天薨逝,康王顾杞顺势登基,又为了稳固朝纲册封先太子遗孤顾林风为皇储。 顾杞登基后的几年张太后回过味来,命人去查建钦六年发生的事,最终查出顾晟的薨逝被顾杞动了手脚,顾杞日日奉的汤药中都会加一点迷人心智的东西,而这东西,加速了顾晟的死亡。 张太后大怒,要以中宫嫡母的身份联合宗室将顾杞拿下,却被心腹李成海劝下。 李成海声泪俱下的劝道:“娘娘,如今陛下已故,康王登基,朝廷牵一发而动全身,您若是贸然联合宗室,那群人可不可信还待考证,若惊动了康王,您就前功尽弃了。” “您要等,娘娘。”李成海跪地长劝。 张太后叹了口气,红着眼眶骂道:“你说的哀家何尝不懂,但他在我膝下十几年,我自认从没有对不起他的时候,桓儿有的他一样不少,桓儿娶了裴公的女儿,我就将唐相的明珠给了他,谁知他竟是狼子野心,这么多年居然装的毫无破绽,叫我恨死了他。” “我只恨自己当年心软收了他,竟养了这样一头不知好歹的白眼狼,苦了我的桓儿。” 张太后越发的厌恶顾杞,甚至连带着讨厌跟唐皇后日渐亲近的顾林风,但血浓于水,顾林风这一年来远离景仪宫亲近福宁殿,这让她逐渐死寂的心慢慢活络起来。 因此才在上次元硅粉事件中推了一把,将无境烧死嫁祸给景仪宫。 但无境身死是嫁祸给了景仪宫,顾林风真真切切中了这么多年的毒可真就说不好是不是嫁祸了。 毕竟那护身符是唐皇后亲手带到顾林风身上的。 这两个月以来,眼看着顾杞跟景仪宫离了心,张太后心里说不出来的畅快,只等着顾杞不能动的那一天就将真相告诉顾林风,让顾林风亲手杀了顾杞报仇。 谁知,谁知昨晚福宁殿竟遭了刺客! 这让张太后不得不怀疑是勤政殿或者景仪宫的动作,但景仪宫如今自顾不暇,因此十有八九是顾杞的手笔。 于是只好将计划提前,听了李成海的建议,召顾林风侍疾,提前告诉顾林风自己这些年查到的东西。 可现在,现在顾林风居然管李成海叫大王爷,哪儿的王爷? 本朝从未有过大王爷。 张太后盯着顾林风手里的那碗药,又看了看李成海那张一如既往笑眯眯的面皮,忽然惊天动力的咳了起来。 顾林清离的最近,连忙帮着顺气,太后却一把将他推开,转而使劲抓住顾林风的手,半天才吐出来一句完整的话:“你,你刚刚说,大王爷,是什么意思?” 顾林风手里那碗药拿的稳稳当当,腾出一只手被张太后抓着,慢条斯理的解释道:“就是您听到的意思呀,皇祖母,您身边的李成海大总管,您的心腹,是北境的大王爷,六王子司衍的王叔,北境王的亲弟弟。” 一石激起千层浪,这话如同一击重重的利剑扎到了张太后的心里,她惊得连咳嗽都顾不得,一只手攥着顾林风的手背,另一只手直直的指着李成海,发出的声音呼哧呼哧的,“你,你……” “娘娘,”李成海见事情败露有些意外,但又意犹未尽的欣慰道:“我本以为这话要由我说给您听呢,太子殿下倒是有手段,您宽心,有这样的孙儿在,不比先太子强得多?” 顾桓是张太后的逆鳞,她本来半信半疑,这下就是不信也得信了,李成海居然是北境大王爷。 那他隐瞒身份留在自己身边几十年安的什么心? 李成海在她还在涂中的时候就跟着她,这么多年替她筹谋,劝她隐忍,说是第一心腹都不为过,现在居然告诉她这个人是北境的细作? 张太后憋的脸色青红,她指着李成海,却怎么也发不出来声音,眼珠子几乎要瞪出来。 顾林清也大为震惊,脑子里全是顾林风刚刚说的话,北境的大王爷,司衍的皇叔,北境王的亲弟弟! 他蹭的一下站起来挡在顾林风身前,恶狠狠的盯着李成海。 李成海见他护犊子似的炸了毛反而笑了出来,他不再站在门口装模做样,反而闲庭信步似的慢慢踱到桌边坐下,自顾自的倒了杯茶喝了起来。 等喝了茶,才评价道:“二皇子倒是个重情重义的,可惜不中用。” 顾林清指着他骂道:“你狼子野心,埋伏多年到底要干什么?我警告你,你休想动我皇兄。” 他说着突然想起来顾林风手上还端着一碗李成海刚奉上来的汤药,连忙回过身要将那碗药打掉。 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他,是顾林风。 顾林风笑了笑,随手将那碗药放在床前的小几上,轻斥道:“毛毛躁躁的。” 话不严厉,甚至算得上不痛不痒,顾林清却像个霜打了的茄子,顿时安静了下来,只瞪着李成海不说话。 身子倒是一动不动的,牢牢挡在顾林风身前。 顾林风轻轻开口道:“大王爷,你在皇祖母身边多年,挑拨福宁殿与勤政殿的关系,又告诉祖母我父王的死有蹊跷,只是为了让顾氏自相残杀吗?” “太子殿下既然知道我是北境的人,居然没查出来我究竟为何要筹谋多年吗?”李成海好奇道:“我还当殿下已经查清楚了,今天才敢明明白白的与我挑明。” 顾林风自然查清楚了,但他想叫李成海亲自说出来,于是道:“当日天庆府大婚,孤命人在府内探查,救出来一个疯妇,那疯妇神志不清胡言乱语,却一直在喊娘娘,偶尔也叫大夫人,于是孤产生了怀疑,才让人细查了一番,但探查许久也只能查出那疯妇是皇祖母当年在涂中时身边的一个近身伺候的老妈子,后来进京后在中宫当个管事,十年前犯了错被皇祖母打发了出去。” “天庆府偶然救了她,又不敢让人知道,于是把她藏在府内,直到被孤查到,这件事才重见天日。” 李成海点点头,受教道:“原来我是在这露出来端倪,看来太子殿下刚刚是在炸我。” 顾林风当然是在炸他,只不过不是刚刚,而是现在! 于是他点点头,示意李成海接着说。 李成海颇有些失望,但又毫不后悔道:“看来做事需得斩草除根,当日我念她共事多年,一时没狠下心肠将她弄死,如今事情败露,倒显得我妇人之仁,太子殿下,那碗药还是趁热喝的好,免得过会儿凉了就不好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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