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还摸了摸自己的鬓角,将已经梳得十分光亮的黑发又往后顺了顺。 表情极其的欠揍。 周围看热闹的人也都在叽叽喳喳的议论着。 一个长相憨厚的黑胖子冲书生喊了一声:“你这秀才,别为了这丢了性命啊,还是认个错吧,退一步好说话。” 不等书生说话,旁边又有一个尖嘴猴腮的细瘦高个子反驳道:“人争一口气,你以为都跟你侯大壮一样啊,整天没个脑子。” “你说谁没脑子?”侯大壮以手握拳摆出打人的架势来。 瘦个子却不以为意,讽刺的笑了笑。 “你,就是你,侯大壮,天天都傻乐,以为别人都不知道你好心肠似的,装什么装?你要不喜欢看热闹怎么这秀才刚撞到冯公子的时候不提醒他?” “你别以为我刚刚没看到你趁乱推了人家一下,这秀才本来好好在你的摊位前站着呢。” 侯大壮的脸一下子变得滚烫,好在他面皮黑,旁人也看不出来什么,只听见他吞吞吐吐的说了一句:“他挡着我做生意了……” ………… 顾林风听了半天泼妇骂街似的对骂之后方才明白了这场闹剧。 原是今天是每旬一日的大集市,又赶上快立冬,商市的摊铺曲曲折折的摆到了中元大街街角这里。 那侯大壮跟瘦高个一个是杀猪的,一个开了间小书铺,正是对门,却互相都看不对眼。 瘦高个觉得杀猪的营生不雅观,连带着把他的客人都吓跑了,侯大壮却认为瘦高个故意找事,直说只要有人吃饭就有人来找他老侯买猪肉吃,说瘦高个见不得他老侯生意红火。 正赶上大集市,两人便打擂台似的不光开着铺子,又专门请了人拉客人。 正巧这秀才经过两人门前,瘦高个想把秀才拉过来,那侯大壮却故意把秀才往前一推,不想让瘦高个从他门前拉客人。 哪成想这书生弱不禁风的,一把就被推到了正好出来看热闹见世面的天庆府小少爷身上,压的小少爷也摔了个狗吃屎。 跟着的家奴反应过来之后连忙把那书生撇开,把冯少康扶了起来。 那书生可倒霉,他也不知道是有人推他,只觉得这家奴欺人太甚。 他先是被侯大壮猛推了一把,又被天庆府的下人摔了个趔趄,当即就怒了,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粘的土便要跟冯少康理论理论。 冯少康也委屈得很,任谁走在大街上被突如其来的人扑倒了也会生气,刚被扶起来还没站稳就听罪魁祸首要跟他理论。 呵,这可真是恶人先告状,冯少康便推开家奴的手,上前斥责这书生大胆不讲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便骂了起来,再加上周围百姓的聚集,冯少康觉得十分没有面子,便说要把书生抓回去拷打。 那书生也是个固执的,他听周围百姓的话知道这是天庆府的人,不仅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的嘲讽,言语中都是对天庆府的敌意。 直言天庆府欺上瞒下,凌虐百姓,鱼肉乡里,恶奴刁钻,有负圣恩。 又说天庆府作为皇亲国戚,将小公子养的上不了战场,进不了朝堂,脸白的跟个女娃娃似的,被人推一下就要打人…… 直把冯少康憋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才有了顾林风看到的这一幕,天庆府的下人听到这话便将书生团团围住,冯少康红着脸让他道歉的场面。 “都别吵了,你们也想进我天庆府遛遛?”冯少康见这两人实在吵的不像话,没忍住吼了一声。 只这一声,这一片都安静了下来。 “天庆府真是好大的架势。”那书生冷哼一声便将头扭过去不再说话。 “你!”冯少康从没有见过如此大胆的人,便想着怎么着也得给这书生个教训。 正要挥手让底下人把这书生绑起来的时候,顾林风说话了。 “冯二宝。” “冯二宝”这个称呼只有从小一起长大的损友们才知道,平常是没人敢这么叫他的。 冯少康被叫的一愣,还没抬起来的手松展开张着五根手指头,眼睛滴溜溜的四下乱看,目光逡巡到顾林风脸上的时候一下子笑了出来。 正要喊一声,就被顾林风放在唇上的食指制止了。 冯少康不耐烦的朝周围挥挥手:“都散了都散了,还没看够本公子的笑话?” 话音刚落,一时间人群便作鸟兽散,连带在街角摆摊的人都把桌角往里又收了收。 “太子哥哥,你怎么出来了,刚从宫里舅母那儿回来吗?” 天庆府是皇帝母家,冯国公是皇帝生母冯氏的弟弟,这冯少康是天庆府的孙少爷,辈分上得管皇帝叫舅舅,又因为也是从小跟在皇后身边长大的,故而叫顾林风一声哥哥也是应当的。 上一世的时候顾林风觉得这声哥哥很甜,他没有亲生的弟妹,顾林清跟他也生分,故而他是真拿冯二宝当弟弟看的。 谁知道最后冯二宝跟唐沅心私会,还被自己误杀,都死了个干干净净。 这一世的现在,再听到冯二宝叫哥哥,顾林风只觉得恶心和心寒。 顾林风往前走了几步,越过冯少康不看他,径直走到那书生跟前,绕着他转了一圈,仔细的看了看,直看的书生头皮都有些发麻,正要忍不住开口询问,顾林风才忽然开口说道:“人我带走了。” 这话是对冯少康说的,却使在场的人都惊讶起来。 太子要把这书生带回去做什么? “太子哥哥带他做什么?一个酸腐书生,固执无礼,带回去再冲撞了您。”冯少康愤愤的数落,还带了些告状的意味。 以往他这么说的话,太子哥哥都会替他出头教训欺负他的人,故而冯少康告状这事做的极为熟练,说完便泪汪汪的看着顾林风。 顾林风听他告状便转过头盯着冯少康,直看的冯少康头皮发麻,话都说不出来,装哭的眼泪真的要掉下来似的,方才不以为意的勾唇笑道:“当然是带回去给你出气啊。” 原来是要带回去教训帮自己出气。 “你吓死我了太子哥哥,”冯少康拍拍胸口:“你刚刚到眼神好吓人啊。” 说完便挥手让人将书生绑了起来交给了元喜,又缠着顾林风说了会儿话才带着人乌泱泱的往天庆府走去。 人都走光了,元喜也先带着书生回了太子府,小七便将顾林风扶到车上,亲自驾起了马车。 咕噜噜的车声行驶在广阔的大街上,混杂着闹市的繁杂,向远方驶去。
第9章 顾林风回府便直接去了静室,他需要平静一下。 再次见到冯少康的恨意几乎要冲破他的胸腔,让他咆哮出来,只想用刀剑刺出鲜血来掩盖桎梏在内心的那抹不甘。 从来都是因果循环、生生不息,却不知上辈子因了什么而得了这个结果。 他对冯二宝一向都是极好的,那时也没想到能失手杀了他,可今天却第一次有了真真切切的杀意,那一刻整个人都好像置身于火焰之中,急需鲜血来献祭心中的恶魔。 顾林风觉得他不正常,没有人会渴望见到鲜血。 报仇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小到发生了口角,大到有了国仇家恨,人需要通过一些事来抹平心中的愤恨、不甘、愧疚、折磨,而嗜血只是手段。 可顾林风觉得他好像把嗜血当成了目的。 这不正常极了。 但重生这件事本来就是一件极其不正常的事,顾林风不能说,更不能让别人知道自己心中的恨意与凌虐。 百姓能接受一个怂包太子,接受不了一个妖物似的重生回来的太子。 顾林风只能忍着,压抑着,克制着。 门外有脚步声,却在三步远的地方停下了,顾林风闭上双眼,待脑海中那铺天盖地的红色消散了才再次睁开眼睛。 “来人。”顾林风将盘起的腿摊开,舒展腿上由于长时间保持一个动作而有的麻意。 脚步声这才再次响起,静室的门被推开了,小七静静上前跪在顾林风身边帮顾林风揉按腿部,动作舒缓,待顾林风松坦了才服侍着把鞋子穿上。 顾林风只斜眼看着,小七只是胡乱把身上的血迹擦了擦,并不曾换衣服,身上还带着些凉意掺杂着些微的血腥气,让顾林风产生了些莫名的兴奋。 “去换身衣服。”顾林风突然出声,淡淡的,让人听不出实际所想。 “顺便给你的伤口用点药,找三福去领。”他又加了一句,仍是淡淡的,却让小七察觉到了一丝暖意。 小七帮顾林风整理衣角的手一顿,几瞬后才反应过来,连忙磕头道谢:“多谢殿下。” 顾林风这才满意点头,起身去了书房。 元喜正在书房候着,还有坐在一旁喝茶的青衫书生。 那书生有些坐立不安,喝茶也喝的心不在焉的,时不时的抬眼偷觑一下元喜,欲言又止。 元喜却哑巴似的在一旁候着,只看准了时机上前添茶,并不多做解释。 直到顾林风过来。 “参见殿下。”元喜上前行礼。 那书生被惊到了似的,也站了起来,磕磕巴巴的叫了声“殿下”。 顾林风摆摆手示意元喜起来,走到主位前坐下,待元喜上完茶退出去,顾林风端起茶杯喝了口,这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书生有点紧张,声音也不太大,跟在冯少康面前的时候判若两人,一点也没有被家奴围着的时候那种不屈的架势,只是低着头回道:“在下,不,草民赵九清。” 赵九清,顾林风默默思索这个名字,上一世好像就是这个名字,不知道借了谁的势从一介寒衣踏入朝堂,半年内便入了内阁,俨然成为了皇帝跟前的红人。 他从前不关心朝政,也只是对这张脸有些印象,今日见了有些熟悉罢了,没成想居然真的是赵九清。 那就得好好利用了。 顾林风私心想着,这赵九清不论是借了谁的势,他本身是极有才华的,且这一世既然让自己遇见了他,那不如自己就借他这个势,扶他奏达九清。 只是,这看起来实在怕的不成样子,看起来都有些做作了。 一个敢于对庆国公次子直言不讳的人会对一个身份尴尬的太子怕的说不清楚话? 顾林风再次抿了口茶,嘴角带了些笑意:“赵公子很害怕孤吗?都不抬头看一看。” “殿下是太子,草民,草民不敢窥视。” 顾林风不以为意:“赵公子似乎对天庆府很有敌意。” 赵九清悄悄握紧了拢在袖中的拳头,他刚刚也听到了冯少康管太子叫哥哥,看起来还颇为亲近的样子。 他知道太子跟当今帝后关系好,却不知跟皇帝母家也这样亲近,心里便多了些烦闷,胆子也随之大了起来,反驳道:“太子似乎对天庆府很是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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