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离已正要再训几句自己不成器的干儿子,就有小內侍迈着小碎步跑过来禀报说法师来了。 胡离已拧了下胡萝卜的胳膊就过去迎人了。 身后胡萝卜撩开袖子看了眼那掐出来的红痕,面无表情的又把袖子放下遮住了。 胡离已把无境法师迎进勤政殿的暖阁内,把帘子拉开给无境看:“陛下今日魇着了一直说胡话,奴才没法子先把您留这儿的回魂珠给陛下用了。” 无境没说话,只是伸手把皇帝的嘴唇拉了一点,露出了还发着微弱白光的回魂珠。 他指了指胡离已:“劳烦公公把陛下嘴中的回魂珠取出来。” 平常皇帝格外信任无境,因此此时胡离已也没质疑他的话,轻轻掰开了皇帝的嘴把珠子取了出来。 无境紧接着又递过来一颗药丸:“这个给陛下服下。” 胡离已犹豫了一下,见无境一直伸着手,好像他不接就不收回去一样 ,一咬牙便接了过来喂给了皇帝。 仿佛真的是什么仙丹妙药似的,那药刚被喂进去,皇帝便睁开了眼皮,紧接着就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胡离已吓了一跳,却反应极快,轻轻的给皇帝顺气。 明黄色的锦被上被溅了几滴血,不细看是难以发现的,那是皇帝刚刚咳出来的,胡离已悄悄把锦被往旁边拉了拉,巧妙的遮住了那几滴血迹。 皇帝咳完才觉得肺里顺畅了些,他喝了口茶把刚才咳嗽引起的恶心往下压了压,方才看向一边站着的无境。 “法师。”皇帝带着一丝苦笑,无奈道:“劳烦法师了。” 无境躬了躬身:“陛下无恙就好。” “无恙?咳咳……,法师,朕这身子什么情况你也是知道的,这魇虫一日不除,朕的气血就永远不足,可这心头血日复一日的供着它,它如今越来越大,眼看着朕是压制不住了。” 皇帝说着又咳了几声,无境抿了抿嘴,愧疚道:“是贫僧无能,不能为陛下彻底除去它,害陛下虚弱成如今的模样。” 皇帝推开胡离已的搀扶,看着无境手里的念珠,低声道:“怎么能怪法师,是那老妖婆阴毒,当年害了母亲,又对朕使这阴毒的法子,若不是法师,朕可能都活不到今天。” “法师,朕有个问题要问。”皇帝虚弱至极,却不要胡离已搀扶,一只胳膊拄在榻上撑着那瘦的成了杆的身子,朝无境招了下手。 无境往前走了几步,蹲在地上,凑在了皇帝跟前。 “出去。”皇帝突然厉声吩咐。 胡离已吓了一跳,将皇帝的被子又掩了掩便带着几个伺候的小太监退了出去。 暖阁内只剩下了皇帝和无境。 皇帝压低了声音问道:“法师,朕还有多少日子?” “陛下,洪福齐天。”无境手里的念珠停了一瞬,轻声回答。 “法师!”皇帝的声音大了些,语气中的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无境沉默了一瞬,最终将念珠重新带到了腕上:“陛下今日复发乃是近日太过忧虑,费了些心智,才让那魇虫有了可乘之机,陛下实在不必这般担心,您放松心态好好将养,有回魂珠在,您可颐养天年。” “你不必这样安慰朕,朕的身子自个儿知道,本就虚弱的很,稍微费些心神就要咳血,”皇帝说着摊开了胡离已好不容易遮住的锦被,指着上面的血迹,说:“你看,任凭再怎么掩饰,这都是朕咳出来的心头血。” “你是大昭寺的法师,宫里的事岂有你不知道的?近日太子与平日有异,不声不响的就让皇后禁了足,你说厉不厉害?跟他那个爹一样,咳咳……” 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皇帝拿帕子捂住了嘴巴,闭眼歇了片刻。 “罢了 ,不提这些,朕也不为难你了,只是最近这些日子,可能要多劳烦法师来朕这勤政殿坐坐了。” 皇帝有气无力的,无境却听的明白。 陛下这是知道自己大限将至,不想浑浑噩噩的苟活,要在最后做些什么了。 然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救不了陛下,只好尽力让陛下舒服些,为陛下拖一拖那最后一天。 无境由蹲变成了跪,低声承诺:“是。” 无境出来的时候已是半个时辰之后了,他出了暖阁,对候在帘子外面的胡离已作了个揖:“劳烦公公为贫僧收拾一间屋子,陛下吩咐,贫僧得多麻烦公公几日了。” 胡离已连道不敢,他明白无境的意思,陛下让无境在宫里多住几天。 亲自带人去了西暖阁,又指了一个信得过小太监伺候,胡离已方才出来。 胡萝卜扶着胡离已:“师父,怎么办?”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胡离已头疼不已,皇帝突然病重是他没想到的,秋日宴太子那一场声东击西,借刀杀人玩的好,陛下明知道皇后是冤枉的还是禁了皇后的足。 这能不气的更病了吗? 太子一直在他们的棋盘上好好的待着,一步一步的按着他们的计划走,如今一颗棋子却突然有了自己的轨迹…… 胡离已突然停下了脚步,说:“你去景仪殿看看皇后娘娘怎么样了?”
第40章 胡卜进了景仪门, 迈过了二门,脚步一转进了值守的人待着的小屋子里。 皇后禁足, 连带着这景仪殿的人都收敛了不少,往日值夜时喝酒的、打牌的,如今都老老实实的靠在正中间那张圆桌上打盹儿。 布帘子的中间是木质的横杆撑起来的,随着胡卜打帘的动作碰到了墙上,摔出点声响。 安邑猛地一激灵,再抬头正好对上胡卜的眼睛。 “胡,胡, 胡……胡卜公公,您今儿怎么有空过来了?”安邑悄悄踹了一脚还在打盹的同伴,站起来迎了迎胡卜。 另一个青衣小太监冷不丁被踹了一脚,条件反射似的就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正好给胡卜腾了个位置。 胡卜径自坐下,又掀开茶壶看了看,方才开口:“怎么着,几天不见你小子结巴了。” “没, 没有。”安邑没忍住又磕巴了一下, 连忙捂住了嘴,睁着眼睛看胡卜。 胡卜知道他怕自己, 也无意再逗他,便捏了下他的脸,说:“嘴里是不是偷吃东西了?话都说不清楚。” 安邑酸着脸没敢还嘴。 “近来这景仪殿安静的很, 你这守门的也轻松了不少,趁机喝酒耍钱也得了不少乐趣吧?” 这谁敢承认啊, 安邑哈着腰给胡卜倒了杯茶,又蹲在胡卜腿边给他捶腿。 把那青衣小太监看的一愣一愣的, 犹豫了半晌,跪在了胡卜的另一边。 胡卜看着这俩黑亮的脑门一时有些头疼,他动了动腿朝安邑胸前踢了踢:“得了别献殷勤了,赶紧去给爷通报去。” “您这说的哪儿的话啊,”安邑陪着笑:“孝敬您可不算献殷勤,奴才的心可是真真的。” 安邑右手晃了下,青衣小太监得到指示,连忙通报去了。 胡卜眯着眼睛,假装看不到他们的小动作,有人愿意奉承着总比没人搭理要好。 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安邑一场吹捧还没完,那青衣小太监就回来了,朝安邑的方向点了下头。 安邑连忙掀开帘子,引着胡卜去了景仪殿正殿。 皇后早就卸了钗环,正靠在榻上看书,凤烛流下一串串“泪痕”。 胡卜得了允准,跪在进门处的屏风对面请安:“见过皇后娘娘。” 皇后抬起眼皮,放下了手中的书,向胡卜招了招手。 青石板的地面无论跪多少次,胡卜都是不能适应的,只跪了这么一下膝盖居然有些疼痛。 真真应了胡离已说他的那句话:“贵人贱命。” 胡卜稳稳的站了起来,隔着屏风向皇后请安。 这屏风上绣的是一副鸩山百态图,胡卜不由得多留意了两眼。 皇后问胡卜的来意,为示亲近又把它叫到了跟前。 胡卜只简短的说皇上今天身子有些不适,师父怕娘娘听了消息干着急,特意来告知娘娘一声,皇上已然无恙了。 这话说的皇后倒是一愣,她顿了一下,方才问道:“本宫禁足,倒还真不知道陛下身子不适,陛下怎么了?” 胡卜见她神色不似作伪,又解释道:“太医说肝火两盛,气血两虚,想来是陛下前些天气到了。”他说着话锋一转,补充道:“太子殿下着实让人有些意外,想来陛下也是一时没有预料到。” “陛下知道本宫是冤枉的?”皇后不动声色的问。 胡卜淡淡的看了眼小几上的另一个茶杯,青玉白瓷的底,还冒着点热气,稳声答道:“娘娘一片心意,谁人能看不出来呢?” …… 眼看着天渐亮,明亮的光线一点一点的填充进了顾林风的寝殿。 顾林风歪头看了窗外一眼,树影婆娑,好像有点风。 再一低头,刚好看见了小七衣服上有个小小的洞。 “怎么,府里近来银子周转不开了吗?”顾林风盯着那小洞,眼里的疑问挡都挡不住,仿佛要盯出个花来。 都说宰相门前三品官,堂堂太子府太子近侍穿着一个有破洞的衣服 ,这件事令他着实费解。 小七顺着顾林风的视线低头看了一眼,脸色不禁有些发红:“回殿下,属下刚刚有些急,换错了衣服,这件还没来得及缝补,您容属下告退换件衣服?” 回来的晚也就算了,还穿了件破烂在殿下跟前晃悠,小七的脸红的就跟见到外男的闺阁少女一般,羞得不敢见人。 顾林风一听就明白了,想来是小七换衣服的时候着急,没看清就穿上了,他摇了摇头:“不必,回头找后院的人多领几套,给你几套新衣服穿孤还是有的。” 小七又是一顿感恩戴德,顾林风却有些心不在焉。 按照上辈子的剧情,他马上要去大昭寺,还会被一些狐朋狗友挑拨,失手“误杀”了冯少康…… 但这辈子看起来有些事情已经改变了,大昭寺之行应该也有些变化,最起码他这次不会受人挑拨。 但难保会出现些别的意外。 顾林风想了想,吩咐道:“今天下午就启程去大昭寺,让寺里先准备着,另外你跟好孤。” “是。”
第41章 顾林风紧了紧身上的大氅, 看了看与他同样候在勤政殿殿前的太医,又问了一遍:“皇叔生病了?” 胡离已哈着腰, 低声禀报:“陛下这两日太过操劳,这秋风一吹,就冻着了点,眼下用了药刚躺下,您要不急的话,下午再过来?” “不必了,孤之前跟皇叔报备过要去大昭寺给父王母妃祈福, 今儿是来辞行的,皇叔要是睡下了就不扰了,等孤回来的时候再给皇叔请安。” 胡离已稍松了口气,要是太子非要现在进去的话他还真的拦不住, 现下顾林风配合,他也难免轻松些:“殿下放心去吧,陛下前几天也交代过,还亲手抄了些佛经, 让您也替他给先太子上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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