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萍本来在院中的摇椅上一边晃一边慢悠悠喝茶,惬意非常, 闻言手一抖, 茶水撒了半杯, 落在手背之上, 烫得哇哇乱叫, “什么?确定是白鹤宫?本少爷怎么不知?!” 坐在对面的兰无绝也放下了茶杯, 蹙着眉头看向急匆匆冲入院中还没顺过气来的阿宽, 张了张嘴, 却什么也没说。 吴不悔踩着一双自制棉拖鞋,啪嗒啪嗒迎上前去,嘿然一笑, 一脸八卦:“提亲?这是好事呀!哪院弟子要有喜啦?等会儿我去祝贺祝贺!” “好什么好!被提亲的人……”阿宽猛喘口气, 接着大喊一声:“就是你啊!” 石破天惊一道响雷在头顶轰然炸响, 吴不悔石化原地。 见了鬼了!谁特么这么无聊找我结婚?!怎么完全不记得什么时候还在白鹤宫还留下了一段孽缘啊??? 本来若无其事穿过廊下的兰野闻言倏然顿住身形, 下一瞬, 就闪身至阿宽面前,眉目凛然, 低低吐出一字:“谁?” 阿宽喊道:“白鹤宫大师姐,江季言!” 站在山头往下望,绑着大红花的木箱从山腰一路盘旋,蜿蜒曲折, 直接绕上了山顶。如同一条望不到头的红绳, 把整座青城山包粽子般团团捆了起来。 萧怜儿看得呆住, 喃喃道:“这聘礼也太、太、太多了吧!” 兰无绝斜着眼往下瞥了一眼,飞快收回目光,双手抱着胸,不屑地哧了一声,望着天道:“也不算很多啊,他日若我要求娶谁,聘礼定然比这多得多……” 只是却没人听他嘟嘟囔囔,白萍往前一步,拍拍吴不悔肩膀,意味深长地道:“小吴兄弟好大的魅力啊!” 吴不悔却只感觉焦头烂额,皱着脸道:“白兄可别揶揄我了。” 话音才落,又有一只手拽了拽他垂在身侧的衣袖。 吴不悔愁眉苦脸地扭头,看到一袭淡金色衣裙,双眼猝然睁大,惊呼出声:“芍药!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芍药嘿然笑道:“我搭白鹤宫的‘便车’来的!” 吴不悔继续震惊:“可青城山这么大,你怎么找到我的?” 芍药溜圆的眼闪过一抹狡黠神色,“这个不悔哥哥就不用操心了,我自有办法。” 那头,白萍又道:“方才我就看着这小妖似乎直奔此地而来,本来还在犹豫要不要出手,这下看来,幸好没有出手,果然又是小吴兄弟……嗯,特别的缘分。” …… 什么叫“又”?哪里又是什么“特别的缘分”?不要搞得这么暧昧可以吗? 吴不悔揉了揉太阳穴,感觉很头疼。 ……怎么人还越来越多了啊? 青城派,正殿之内。 兰霆穆晴端坐上方,白老宫主和明知先生并排坐在下首右侧。 其余一众小辈在堂下站着。 本次提亲事件的主角——吴不悔自然位于正中,右侧是兰野和萧怜儿,兰无绝一人站在稍远的位置。由于也算是一次正式会面,为表欢迎,四人都统一身着青城派的青色衣袍。 左侧相隔大约三尺距离,江季言负手而立,昂首挺胸,马尾扎得很高,整个人看起来十分利落。白萍就在一旁,白衣白鞋,清雅无尘。 而芍药由于不是两派弟子,不便在此,便被暂时安置在了山水涧中。 穆晴目光在堂下众人之中流连,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连连点头,嘴角的笑意根本藏都藏不住,全都看了一遍,对兰霆笑道:“时间过得太快,几个娃娃好像就是一夜之间长大了,个个都出落得如此标志。自然了,小吴也是不遑多让,又高又俊,难怪要惹出这样的情事来。” 吴不悔很冤枉,他从来没想过招惹江季言,甚至二人都没说过几句话。仅有的三次交情,一次在擂台上,两个人作为对手打了一架……或者说,是江季言单方面在打他。再来就是在白鹤宫花园之中,出言劝阻江季言不要毁坏花草树木,那次他还戴了鬼面面具,江季言都不一定认出他来。最后一次便就是他身中情咒,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红得跟熟透的螃蟹一般,江季言粗粗看了他一眼,说这咒她解不了。仅此而已,再没别的。 江季言到底是怎么看上他的? 吴不悔百思不得其解。 难道这位江大师姐癖好怪异,喜欢啃那打不动的硬骨头?还是在花园中认出了鬼面后的自己,觉得自己很有公德心,因此芳心暗许?再不然,就是那天情咒发作躺在床上犯病的自己很性*感,一下触到了江大师姐哪根奇怪的情弦? 然而无论哪一种假设,都十分离谱。 兰霆开口,却是看向白老宫主,“白兄,你这爱徒,如此大张旗鼓,抬着这样多的聘礼上山来,那装聘礼的箱子把我路都堵了一半,要向我儿媳……咳咳,我青城派弟子提亲,你可知道此事呀?” 白老宫主捋捋胡须,淡定地道:“白鹤宫可没有什么迂腐陈旧的思想,什么劳什子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统统见鬼去!更不在乎是嫁还是娶,看上了的人,只管抬着聘礼去就是!我白鹤宫家大业大,这么一点点聘礼还是出得起的。” 所以,江大师姐这么吓死人的作风,果然都是出自您老的谆谆教诲!深得您老的真传! 吴不悔忍不住在心中疯狂吐槽。自由恋爱是没错,女追男也好男追女也罢,甚至男追男女追女都很好!可是,是不是得至少征求一下当事人的意见?这跟大庭广众之下,摆蜡烛喊喇叭逼人家出来答应表白的绑架行为有什么区别? 兰霆笑道:“白兄莫恼,并不是说如此行事不好。我青城派亦绝不是迂腐固执的门派,同样赞成婚姻大事由自己做主。所以今日在此碰面,并不是要论出个什么决定,而是,为表欢迎,特地在地迎接你的爱徒而已。至于提亲一事,便让孩子们自己去决定吧。” 吴不悔心头一跳。糟了,这得罪人的话可都要由自己来说! 明知先生眼中精光乱闪,分明就是一副看热闹的模样,察觉到吴不悔投来的求助目光,连忙将头别了过去,假装和他亲爱的老宝贝说话。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即便知道他心中对兰野的心思,这些老人精们果然还是不会出面得罪人。 吴不悔叹了口气,放弃挣扎,侧身对江季言施了一礼,“江姑娘,劳烦移步舍下。” 江季言朝四位长辈分别行礼告退,马尾一甩,转身出了大殿正门。 不仅和吴不悔没有半句交谈,甚至连看都没多看他一眼。吴不悔这下更加怀疑,这位江师姐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迫不得已才来提这门亲? 只是他却没有看到,江季言转过身去之后,脸上飞快闪过的一抹红晕,在那张冷若冰霜的脸上,既十分突兀,又别有一番风情。 白萍岿然不动,对吴不悔做出一个“自求多福”的口型,看样子,是准备明哲保身,不参与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兰野和萧怜儿倒是走得飞快,转瞬间便至门外。 殿内还剩兰无绝,不近不远地站着。吴不悔与他目光碰上,扯出一个苦笑。兰无绝忽然冷下脸来,提起脚步,与他擦肩而过,快步朝门口走去。 吴不悔下意识朝兰无绝那高壮背影一看,却见其后背衣衫上有一火红印记,仿佛十分眼熟。 仔细一想,猛然记起在魔教大护法的办公室中,那个神秘来人的布靴后方,也有一枚相同的……离火印记! “兰堂主!”吴不悔快步朝兰无绝跑去。 兰无绝显然没有预料到吴不悔会突然喊他,吴不悔都已经跑到他的面前了,表情还是有些愣愣的。 吴不悔尽量让自己的神色显得自然一些,随口一问一般道:“我怎么瞧着你的制服似乎和别人的都不大一样?” 兰无绝又怔了怔,这才忽然反应过来,道:“你是说我后背的离火刺绣吗?那是我母亲的家纹。”顿了顿,道,“母亲去世得早,为了记念她,父亲便把这个家纹绣在制服上,除了我,家中的门生和亲传弟子也都是一样的。” “这样啊。”吴不悔笑笑,忽道:“听闻兰堂主府上玉宇琼楼,美轮美奂。改日有空去你家中拜访,一赏美景。” “真的吗?”兰无绝立刻问道,眉毛高高扬起,音量一下拔高了许多。 吴不悔点头。 “一言为定。” 说罢,兰无绝飞快转身,走出门去。 山水涧小院,微风拂面。 本应是个祥和惬意的午后,院中气氛却是一派肃杀。波诡云谲,一触即发。 只见院中五人围坐,正中一方茶桌,茶香缭绕,清香扑鼻。而五人却是神色各异,各有所思。 江季言面前茶杯已经斟满,茶叶在杯中起起伏伏,杯口上方热气腾腾,她却一口不喝,直愣愣盯着吴不悔,半晌,率先开口道:“我长得漂亮,武功高,家世好,还是白老宫主亲传弟子,能与我成亲,怎么看你都不亏,你为何不愿?” 坐在右侧长凳上的萧怜儿双手捧着茶杯,待江季言说完,转头看向吴不悔。 芍药不知什么时候也坐了过来,和萧怜儿挨着坐在一张长凳之上,二人几乎是不约而同地,齐齐转脸看向吴不悔。 再加上江季言,一共三道目光落在脸上。瞬间倍感压力。 重压之下,吴不悔莫名想起,原作之中,这三位的目标,不应该是此刻正坐在自己身旁的男主吗?!怎么阴差阳错,焦点变成了自己?乱套了,真是全乱套了!或者说,从男主被自己莫名其妙掰弯的那一刻起,剧情的走向已经彻底歪上了一条不归路……好比现在,这令人如坐针毡的局面,简直是从未设想过的离谱发展。 吴不悔吞了吞喉咙,斟酌片刻用词,缓缓叹出一口气来,“江姑娘,感情这种事,怎么能摆条件,讲道理的?又不是做买卖,还要讲究等价交换,还能计较谁赚谁亏吗?” 江季言怔了怔,片刻后,指尖攥紧。 “说来说去,其实就是一句话,你并不喜欢我,是不是?” 江季言果然是个爽利性格,如此干脆利落地说了出来,倒让吴不悔莫名松了口气,干脆顺水推舟,抱了抱拳,直言不讳:“正是。江姑娘再如何好,都与我无关。我心里,已有人了。” 沉默几息,江季言细长的手指一抬,忽然指向兰野,眼睛却是盯着吴不悔,道:“若你实在不肯,那换成他也行。” 吴不悔:“……” 这世界是怎么了?兰野竟然成为了自己退而求其次的备选?扪心自问,何德何能啊?! 听闻此言,芍药立刻摸着下巴,一本正经道:“如此,正是最好不过了。我与这位江姐姐,正好一人分去一个,也就不用抢啦。” 吴不悔:……我不是任君挑选的商品,请尊重我的恋爱自主权和婚姻自由权谢谢。 江季言倒是欣然颔首,优雅地端起茶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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