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起桌上油灯,屋内登时漫起一片暖色亮光。 “不知你已睡下,夜半叨扰了。” 兰野倒是十分客气,吴不悔笑道:“这是哪里的话,我可是十分荣幸,却之不恭呢。” 兰野忽然认真看着他,“其实你不用跟我这样说话,我……并不在意这些。” 吴不悔一愣,心说听上去是有些油嘴滑舌,阿谀讨好之意,但他心中所想,也的确如此。兰野又不是无故喜欢找下属半夜谈工作的黑心领导,必然是有要紧事才会如此。 见吴不悔呆呆的不说话,兰野又自顾地道:“晚上被白兄拉去吃饭,又拖着不肯让我走,一拖便拖到这么晚了……其实我也不知该不该来,想了一想,还是来了。” 等等。兰野……怎么有些不对劲? 似乎话比平时格外多些,甚至有些絮絮叨叨的,与他言简意赅的风格大相径庭。 莫不是……吴不悔不着痕迹地朝着兰野稍稍靠近了些,果然闻到一丝极淡的酒味。 “少城主,你……喝酒了?”吴不悔试着问道。 谁知却好像把兰野忽然问懵了一般。 见他嘴唇微微往上撅起,迷茫地开始回忆,吴不悔心中已经基本可以确定答案了。 “我送你回房间。”吴不悔站起身,一个什么物件被“咚”地塞到了他的怀里,击打得他小腹一痛。 又只好重新坐下,接过兰野塞来的一个荷包,正想问是不是给他的,兰野身形一晃,就要往前栽倒,吴不悔手里拿着荷包,一时慌张,竟是下意识用身体去接。 又是“咚”的一声闷响,兰野的额头重重砸在他的半边肩头之上。 第二日复试,安排在辰时三刻,吴不悔准时来到比赛场地等候。 不得不佩服白鹤宫做事的利索程度。举目四望,昨天那密密麻麻数百擂台今日就已锐减到了只剩五台。 想是到此阶段,真正精彩的比试才刚刚开始,因此减少擂台数量提高比赛的观赏性,也可空出场地,方便其他淘汰了的各家修士继续观赛。 吴不悔排在倒数第三场,从清晨一直等到了接近傍晚。 昨天把兰野放到床上睡,他自己用凳子拼了张窄床,歪歪扭扭睡得十分难受,翻来覆去地过了一夜,再枯等这么一天,此刻已是十分疲惫。 百无聊赖间想起兰野早上醒来那一脸不知所措模样,吴不悔轻轻一笑,从袖中摸出昨天兰野给他的那个荷包。 荷包里面装了些颜色各异的药丸,估计功效也是各有不同。 吴不悔想了很多兰野夜半特地而来的原因,却没想到,竟只是为了给他送药。 收起荷包,又再等了一会儿,终于听到叫号,吴不悔耷拉着脑袋走上擂台,正要按照惯例同对手自报家门,忽然看清面前之人,两眼猝然睁大,瞬间清醒了。 只见白萍负手而立,懒洋洋站在对面,与吴不悔方一对视,当即嘿然一笑,“前日才说必然有缘,果然有缘。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兑现了。” “白兄不是没有参与昨天的初赛吗,怎么会……” 白萍微微笑道:“上一届问仙会武的前十名,是不用参与初赛的。” 第一次在比武场上碰到认识的人,这个遭遇,让吴不悔感到十分陌生。或者说,作为一个二十一世纪爱好和平的良心好公民,比武这件事,本来就非常陌生! 所以一时之间,他竟不知该如何应对。 究竟是他先摆出阵仗,还是讲下客气,礼让对方先行?还是双方约定个十秒倒数,二人齐齐开始? 白萍见他呆呆地站着,表情一时为难一时思索一时又像在发愣,忍俊不禁道:“小吴兄弟莫慌,我马上就下去。” ……啊? 吴不悔还没来得及理解其话中之意,白萍一掀衣摆,施施然走下了台。 “青城派,吴不悔胜!” 直到裁判手中铜锣敲响,吴不悔才恍然回过神来。 白萍站在台下,露着整齐白牙,满面春风,仿佛什么比武、擂台、名次都是再微不足道的小事,全不在意。 吴不悔立于台上,双手抱拳,朝着白萍所站方向一推,当是谢过了。 夕阳隐入远处山峦,收起它最后一丝余热之时,比赛也正好全部结束。 接连比试两日,参赛选手不免疲累,因此下一场比试,定在后日。中间空余一天,选手们可以稍作休整,也算是给接下来只会更加激烈的比赛的一个缓冲。 因又有人伤势颇重无法继续比赛,后天的比试,变成了三十九进二十。 也就是说,会有一人轮空。 吴不悔求爷爷告奶奶,玉皇大帝观音菩萨甚至耶稣撒旦古今中外满天神佛全被他求了个遍,祈祷自己抽到那个轮空的签。 从暗箱中摸出一枚小巧纸签,他怀着激动的心,用颤抖的手缓缓将纸签摊开。 “兰无绝”三个大字,赫然映入眼帘。
第22章 不要因为我是娇花而怜惜我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带着暖意的风轻轻拂动着树梢,在树下的地板投射出斑驳树影。 吴不悔斜斜靠在一颗粗壮树干之上,一个恶鬼面具盖在脸上,挡着零星的日光。 这恶鬼面具还是前日在去春花酒楼的路上买的。两根尖牙露在外面,面目狰狞,凶神恶煞,吴不悔一看就十分喜欢,问了价格,默默要把面具放回,兰野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把钱付了。 正昏昏欲睡,忽然听得不远处传来一阵“哗啦啦”劈砍枝叶之声。 此地乃白鹤宫最角落处的一片园林,位置偏远,花草长势喜人,树木繁盛,不常有人走动,他特地挑了此地躲个清净,会是谁在这里? 面具一戴,他循着声音摸去,在一排半人高的灌木丛后隐藏身形,悄悄拨开树枝,透过缝隙看到一黑衣人影挥舞着剑,在花草丛中劈砍,已是砍了一地的落花和枝叶。 练剑? 不对,毫无章法,反倒像是赌气孩童一般胡乱挥舞着剑。 凝神听去,还能听到那人口里低低地念着什么“可恶”、“这辈子没这么丢人”、“师弟师妹会怎么看我”、“老乌龟”、“老王八”之类的话语。 眼看一片开得正好的花儿朵儿都要被那人糟蹋光了,吴不悔站起身来,穿过灌木,现出身形。 想是完全没有料到竟会有人在此出没,那人明显被狠狠吓了一跳,手里的剑都差点丢了出去。 “阁下若有烦心之事,也可通过其他途径排解,何必如此对待这些无辜灵植呢。” 那人猛地转过头来,吴不悔顿时瞪大了两眼。不过因为戴着面具,那人也看不到他的惊讶表情。 江季言扭过脸来,冷冷地道:“你是谁?谁让你在这偷窥?!” 拜托这是公共场所,你无故在这里发疯,还不许人看见了?吴不悔故意将声调一变,压着嗓子道:“碰巧路过,闻声而来,并未偷窥。” 江季言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咬了咬嘴唇,放低声音:“你、你都看到了?也都听到了?” 吴不悔故意停顿片刻,然后问道:“看到什么?我路过此地,只看到满地落花。又听到什么?姑娘方才同谁说话了吗?” 江季言面色稍霁,嗫嚅道:“那、那便最好。我……我在此地修剪花枝,眼下已经修剪好了,先行一步。”转身便走。 放眼一看这满目狼藉的花丛,被砍得七零八落的枝叶。真是“修剪”得十分别致。 吴不悔也不说破什么,只道一声“姑娘慢走”,假装没有认出江季言。 对着满地落花略略惋惜一番,吴不悔也提步欲走,忽然听得轻轻一声:“公子留步。” 吴不悔霎时一惊,还有谁在这里?!竟然连他和江季言双双都没有察觉到。 “多谢公子救我。” 那道微弱声音再次传来,吴不悔耳根微微一动,朝着一朵随风飘摇的芍药花看去。 惊疑不定地靠近那朵芍药,他蹲下身,盯着开得甚是艳丽的花朵,试着道:“是……你在说话?” “公子好眼力。” 一声闷响,一道淡淡的五彩烟雾凭空炸起,一个瘦弱的彩衣少女从烟雾中现出身形。 那少女眼睛浑圆,乌黑乌黑,在巴掌大的脸上,十分楚楚可怜。 吴不悔蹬蹬蹬后退三步,抬起的手一抖一抖,“你是妖怪?!” 那少女往前一蹦,“对呀!” ……妈呀!有妖怪!儿时对电视上各种各样妖魔鬼怪的记忆尤深,第一次亲眼看到实体的妖怪,吴不悔条件反射一般,拔腿便跑。 那少女见状,立刻飞身来拉。 不想她看着一副瘦弱身躯,却是力气颇大,吴不悔被他拽住一截衣袖,猝然顿住身形。 吴不悔奋力一甩手臂,只听得“哧啦”一声,那花妖竟然直接把他整条袖子连同半边臂膀的衣料一同扯了下来。 吴不悔瞬间化身成为唐僧,身披“袈裟”一般。恰好面前一个女妖,对他拉拉扯扯,十分应景。 半晌过后,见吴不悔如此贞烈,抵死不从,一心逃跑,甚至连话都不愿与她多说。花妖愤愤将扯着吴不悔衣袍的手一甩,一个扭身,带着怒气嗔怪道:“你既不是惜花之人,何故要来怜惜于我!” 听闻此言,吴不悔实在无奈。他的确不是什么惜花之人,只是觉得开得好好的一片花圃,被无辜砍得七歪八倒的十分可惜,遂出言相劝,仅此而已。 更何况,他哪里知道花丛里还有妖怪?若是知道,他必跑得远远的,再不敢多嘴了。 见吴不悔还是不愿跟自己说话,花妖一屁股坐到地上,恨声道:“你就如此无情无义吗?!” “不是,花……姑娘。麻烦你搞搞清楚,你我才不过刚刚初见,救你也只是碰巧。我同你哪里来的情?对你又何来道义?” 吴不悔一番苦口婆心,花妖却全不领情,仿佛完全没有听到,忽然自顾地开始嘀咕起什么来。 声音细若蚊呐,吴不悔听不真切,不动声色把头探过去了些许。 谁知那女妖猛地扭过头来,抬手朝他面上一扬。 “我倒要看看,你是否真的那般冷酷无情!” 再次有意识地缓缓睁开眼,是熟悉的木制天花板,看来已经回到了所住屋内。吴不悔半眯着眼睛,稍稍低头一看,还是穿着被那女妖扯烂的“袈裟”。 “醒了?” 熟悉的声音传来,吴不悔眯着眼睛看去,兰野正坐在桌旁,面对着自己的床铺,却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正要开口,却是发觉喉咙干涸异常,用尽全力才“嗯”出一点声音来,只是那声音嘶哑难听,活像老鸦喊魂一般。 稍微清醒些许,他这才发觉自己身体十分滚烫,尤其小腹处一团燥热,烫得他浑身的血管都在汩汩跃动。太阳穴一紧一紧,扯得他头痛脑热。他甚至能听到心脏蓬勃有力疾速的跳动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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