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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虹长老入门时间虽然比亦真晚，却远早于司刑宗那几个愣头青，深知无恕子与清静峰一脉的陈年旧事绝非一朝一夕能够解决，便索性先远远躲开，慢刀子割肉也好，快刀斩乱麻也罢，全都与他无关。 “无恕掌门，我师尊已经在这里啦，妖魔鬼怪在师尊面前无所遁形，你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等到两宗年轻弟子全都离开，亦真见无恕子仍旧杵在自己面前，问道。 “你方才所提青蛇，尸首如何处理了？” “没死。” “在何处？” “我收着呢。” “若此蛇果真出现在青州地界，是我司刑宗失职。真儿，将青蛇交由我处理。” “不给。”亦真道，“蛟龙尸骨可以炼器，蛇胆又有药用，我和齐师兄打得都快死了才将它制服。无恕掌门只凭一张嘴、两只手，莫非就想坐享其成？” “你……”无恕子深吸一口气，似乎终于再忍不住怒火，然而看见亦真那张灵气活现的圆脸，却又无奈地摇摇头，“你与行之皆不擅长炼器，留下那蛇骨也是浪费。” “我也没说要留下，兴许高价卖给别人呢！”亦真随口道。 “仙市拍卖？”无恕子忽道。 亦真支支吾吾，忽又大声喊道：“无恕掌门，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无恕子却像是得到了满意的答案般，不再继续追问，再次上下仔细将亦真打量个遍，趁其不备，两指钳住亦真脉门，一丝灵力吐进亦真经脉之中，又迅疾收回：“元婴圆满，很好。” 亦真虚张声势地嚷嚷着逐客，无恕子看着亦真跳脚，和蔼地呵呵笑着。只是这位老修士也不知几百年不曾笑过，脸上的皮扭曲着扯开，竟比鬼哭还可怕。 无恕子又叮嘱几句修炼切不可冒进，就算一辈子元婴也无所谓，万事稳妥为主，终于转身要走，却像是突然想到什么，目光扫过亦真身旁站的三人，目光猛地锁定住闻卿化身的矮胖修士身上，表情也瞬间变得阴鸷。 孟极化形的黑瘦老者，在无恕子看过来的瞬间，已然不着边际地挡在闻卿身前。 “真儿，这两位炼气修为的道友，你再说一遍，究竟如何结识？”无恕子问道。 “他们是我……” “流波山丁二石。”不等亦真说完，孟极向无恕子略一抱拳，又向闻卿指去，“家兄丁大石。六百年前，亦真仙师曾于流波山救下我丁家祖先，好心传以入门心法。我丁氏后人世代铭记在心，勤修苦练，不敢有半点懈怠。” 唤作“丁大石”的闻卿笑容灿烂，眼睛眯成一条缝，肥胖的下巴挤出三道褶：“正是正是，没想到竟能在这里遇到故人，真是天道好因果！” 无恕子怀疑的目光在两人身上逡巡，然而屋内长明真人一声轻咳，招呼无恕子脸色变了几变，终于不再说话——正道道尊、玄云宗掌门、亦真的师尊在场，又怎么轮得到他一个外人盘根问底？无恕子衣袖一甩，只撂下一句“切勿轻信旁人”，转头离开。 等到无恕子身影终于消失不见，亦真绷直的腰背骤然垮塌，双腿打着颤，险些就要跌坐下去，幸好霍峰眼疾手快，拎起亦真的衣领，将他搀了起来。 “吓、吓死我了……”亦真抬手抹去额头细汗，声音压得极低，怕被旁人听见似的。然而纵然这样，他在长叹一声之后，依旧心有余悸地抬头向众人离去的地方张望，生怕那无恕子又杀个回马枪。 “走了。”孟极鼻尖微耸，确定众人气息已完全消失，也是暗舒一口气。 “巫先生，成啦，出来吧！”亦真扒开门缝，向“长明真人”望去。 那坐在齐行之身边，正一连高深莫测为他听着脉的“正道道宗”闻言，捻着呼吸，眉头一抬，嘿嘿笑起，手指在下颌处仔细摸索，向旁仔细捻着，直到搓出一张人皮似的薄皮，“啪”一声掀开，丢在桌上。 “哎哟，过瘾呐！”老乌龟摸了一把自己那光秃秃滑溜溜的头，太阳穴两旁的痣都跟着得意起来，“想不到有朝一日我老乌龟也能扮上道尊，真是微风！” 不怪无恕子多疑，这所谓“正道道尊”，并非真正的长明真人，而是老乌龟假扮。 原来，孟极与闻卿刚离开金沙镇，正要去符纸所写的“潜龙潭”救人，又有一道传声符寻着闻卿而来。然而，听到闻卿声音后，亦真竟被吓了一跳，像是忘了曾向闻卿求救一般。在闻卿连声追问到底发生何事后，亦真却得意地在传音符那端嘿嘿笑着，献宝似的告诉闻卿，他们捉住了一只比蛟龙还厉害的凶兽。 一只成蛟的蛇，道行少说也有渡劫期，若只是齐行之一人对敌，闻卿自然不会担心。然而齐行之身边却至少坠着两个拖油瓶，更何况那还是个比蛟龙更凶猛的异兽？闻卿正要与孟极过去帮忙，官道尽头，却现出四道身影。 自然是亦真先跑了过来，手里还捧着他们的战利品——一条浑身翠绿鳞甲的蛇。 那蛇虽然模样怪异——四翼六足双头，每颗蛇头上长有三只眼，但整条蛇盘起来却只有巴掌大小，蚯蚓般粗细。 实在……没什么伤害性。 “老乌龟说这是肥遗，是使天下大旱的罪魁祸首，凶着呢！”亦真得意洋洋，“老乌龟还想向我讨，想得美。山君，你想不想要一条蛇做灵宠？”（*） 闻卿自然没空与亦真说笑，径直询问亦真那第一道求救符究竟怎么回事，然而亦真愣了半晌只憋出一句——“什么符？” 看着亦真这迷惑表情不似作假，闻卿与孟极这才知道，竟是有人故意设计，想让他二人在众正道修士面前露出破绽。 “莫非又是那妖人？”齐行之皱眉。 “除了他还能有谁！”亦真恼道，“山君，以无恕掌门的性子，不管你再怎么什么，他必定认为你二人是妖魔，仙市只怕进不去……” “那便换个身份。”孟极道。 齐行之面露难色：“名帖数量有限，我只向师尊多要了两个，再没有多余了。” 众人一筹莫展之际，一直一言不发的老乌龟却捻着胡须笑了起来：“我知道一出戏，正好派得上用场，只是不知道，小仙师的演技如何？” 于是便有了这一出“鱼目混珠”的好戏。 只不过，虽然“演技”是极为重要的一环，但这出戏最关键的，却在于无恕子对于亦真的态度。 “他连长明子都不放在眼里，为何对你百般忍让？”孟极一针见血地问道。 “……无恕师叔，原本是玄云宗廉云峰长老。”齐行之说着，从屋中走了出来，那条被他制服的肥遗被他困在一件莲花状的无芯灯盏中，正不断以头撞着四壁，“整个玄云宗里，师弟当时最亲近的，除了师尊与师兄，便是无恕师叔。” 六百年前，只有御兽、天一两个宗门能勉强与玄云宗势力相当。三宗鼎力千年而互不相扰。然而不知发生什么龃龉，廉云峰长老——当时据传最有望接替玄云宗掌教一职的无恕子愤而离宗，并自创司刑宗，广招门人，在短短数十年间，兼并无数中小宗门，一跃而成为正道第四大门派。 “六百年前一场饥荒，神土九州死去万万人，师尊自损百年道行，才算出竟是一只凶兽横行于世。无恕师叔奉命斩妖，却在一处死人堆里，发现了饿得奄奄一息的师弟。师叔见他根骨绝佳，便将他领上玄云宗，求师尊收亦真为徒。” 齐行之声音不咸不淡，娓娓道来，“那时师尊正在突破大乘巅峰的紧要关头，抽身乏术，便将师弟托付给无恕师叔与师兄教导。师兄待他严厉，师弟便常常跑到无恕师叔面前哭诉。我还记得，那时亦真懵懂，偶尔会将无恕师叔喊作‘爹爹’。” 说到这里，齐行之停住，看了亦真一眼，亦真则认真盯着自己的脚尖。 齐行之便又道：“后来无恕师叔离开宗门，师弟以为师叔是嫌弃他学不会剑术。为此哭了好一阵。” “齐师兄，你只知道取笑我，莫非知道师叔为何要离开玄云！”亦真恼道。 “不知。” “这不就行了！” 齐行之抿唇：“好好好，六百岁的元婴道爷，要面子的。” 老乌龟直道有趣，眸中精光闪过，喃喃自语：“果真是至纯至善。爱也极端，恨也极端，天性如此。” 霍峰则哈哈大笑：“吾主的法术，的确差劲！” “总而言之，这次算是糊弄过去了。”孟极道，“渡船何时开？莫错过了。” 亦真恨恨瞪了霍峰一眼。这四个人里，他也就只敢欺负欺负这鬼面将军。 霍峰自觉噤声。 “走啦！”亦真这才满意地哼了一声，迈开大步。 虽然他在五人里，无论是辈分还是修为都排不上号，但现在师兄和小妖易容，霍峰又认他为主，齐师兄万事纵着他，外人面前，亦真俨然就是老大。 然而众人有说有笑，刚走出凤鸣小筑，却见一人背光而立，左手拂尘，右手捏清心手印，群青道袍，木冠束发，须发白眉，端的是一身仙风道骨。 “……师尊？”亦真张口结舌，“您、您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作者有话说: 哈哈你们猜对了师尊是假冒的，但猜错了对象！ （*）肥遗蛇：《山海经》一云肥遗蛇六足四翼，见则天下大旱，又云一首两身，见则其国大旱。此处是为瞎编。
第162章 风雨 6 “仙师呐，奴家也想拦，可这老仙人他直接……” 嬷嬷一惊一乍地招呼着，直到看见孟极不耐烦地向她摆手，这才一溜烟消失。一时间，花柳巷前，便只剩下正道道尊长明真人，与众人无声对峙。 “师尊……”亦真硬着头皮走上前，“您这冒的……不是，您这出现得也太突然，您昨日不是还说……还在幽都吗？” 长明真人拂尘一甩，将亦真拂开：“为师若不来，你明日敢冒充清微道祖。” “我也不知道道祖模样……”亦真嘀咕，抬头瞧见长明真人拧得越发紧的眉头，终于收声，“我错了，我下次不敢了。” 长明真人不理他，右臂一抬，掌心摊开：“拿来。” 亦真左右瞟了几眼，从储物袋中摸出一件棕褐色的葫芦，迅速递到长明真人手中，长明真人看也不看，转手收进衣袖，这才抬起眼睛，看向被亦真挡在身后的闻孟二人。 虽然有极意倛掩面，又有混沌珠遮挡周身气息，然而被长明真人那道古井无波的视线扫过，闻卿却仍旧有种魂魄都被他看透的恍惚。 正怔愣间，孟极所化的丁二石前踏一步，向长明真人揖礼：“道尊。” 长明真人略一点头，视线在孟极幻化的瘦高修士脸上随意扫过，淡淡“嗯”了一声：“道友先天离魂症，此次仙市拍卖，恰巧有一味固本培元的药草，可去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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