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知道是哪里不对劲了,以往办公室的早晨哪会如此整齐地坐着所有人,要么弄种子要么搞载玻片。 温遇旬抬起头,对上数双眼睛。 最终还是方施颖先开头:“那个……欢迎回来啊,这是大家一点小心意,不值钱,你拿回家去吃。” 林皎恰好此时推门进来,手上拿着一小袋奥利奥饼干。 她听到方施颖的开场白,将手里的饼干抛过去:“也可以拿回家给男朋友吃。” 其实方施颖原本也想这样说,但是不晓得温遇旬听了会不会不高兴,现下林皎这样说了,温遇旬脸上看不出丝毫负面情绪,反而真心地勾起嘴角,说:“谢谢。” 扫雷成功,没有爆炸。 气氛稍稍活跃了一些,没人再提那封举报信。 哈尔滨红肠是方施颖送的:“……我不是哈尔滨人,前段时间去哈尔滨在中央大街上买的特产,我尝了下还不错呢。” 林皎说:“这是97年的奥利奥,我特意开了一包给你庆祝的,不要客气,随便吃。” 温遇旬点点头,表示知道了,问:“另外半袋97年奥利奥呢?” 长方体纸盒装,一盒一般有两袋。 林皎道:“早上当作早饭吃掉了。” 就有人笑着接话:“原来林主任的日常生活这么奢侈!早饭都是97年的奥利奥。” 这一天从热闹开始,便一直没闲下来过。 不断地有人喊温遇旬,多是一些往日就很照顾他的领导和老师,无一例外都没什么事,叫他来只是为了看他几眼,说他受委屈了。 黄处长倒没有这样,还是爱骂人,不过骂完还是说:“快出去!下次再这样我就不管了!” 嘴硬心软的小老头。 吃晚饭的时候温遇旬挑了几件和沈榆讲了,以安抚他又有些焦虑的情绪。 沈榆担心的事情向来很多,这次温遇旬复工,早上临出门的时候沈榆还在睡,温遇旬一边系领带一边低头吻他,力度没掌握好,把人弄醒了。 沈榆眼睛都没太睁开,挣扎着要送温遇旬下楼到门口。 “他们要是对你有偏见,在背后嚼你舌根,不要理。” 温遇旬说知道了,心里无奈又想笑。 听温遇旬说完,沈榆拍了拍心口,彻底放下心,晚饭也能吃得下去了。 饭后沈榆拿出琵琶,刚往上扫了两下,就被温遇旬握着手腕拉到腿上坐着。 “就这样弹。”身后的人声音有些哑,语气强硬,十分不讲道理。 他们坐在一楼沙发上,双双陷进柔软的触感中苟且,沈榆弹得心力憔悴,脸红气喘,活了这么久,没想过弹琵琶变成一件如此消耗意志力和体力的事。 右手是用来挑捻的,然而受不住一下又一下横冲直撞的干扰,最终曲不成调,音也跑偏,温遇旬还要在他耳边说好听。 也不知道是什么好听。 一曲毕,双双停下动作。 温遇旬没放沈榆走,怕人着凉,帮他把衣服一件又一件地穿上了。 “我……”沈榆回头,想对温遇旬这种类似流氓的行径加以谴责,门外却突然响起一阵细琐的动静,随后是“滴”一声,门锁被打开了。 ·温远和岑漫摇估计是刚下飞机,还没来得及梳洗和休整,身上带着尘土的气息,头发不算蓬乱但也看得出来奔波过后的疲累。 几目相对时,沈榆还坐在温遇旬的大腿上没有下来。 温遇旬的手扣在沈榆要上,他衬衫最上的扣子没扣,温遇旬怕他着凉给他穿衣服,说白了只是走个过场。 印子都留在了更隐秘的地方,不过他们已然成年,这副样子再也骗不了任何人是兄友弟恭的亲密。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沈榆全然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出柜,一时间什么情绪都没有了,只有条件反射般的生理反应——脸热得像被火燎,背后出了一身冷汗,手脚霎时失去温度,胃里一阵翻涌。 温遇旬相比之下要淡定得多,他托着沈榆的大腿,把他放在自己身边,做出状似撇清一般的动作后,转而握住了沈榆的手。 “爸,岑阿姨。”他牵着沈榆的手站起来。 岑漫摇嘴唇紧紧抿着,眼下青黑明显,眼尾还有点红,温远平日里待人和煦,到了此时也是一副严肃的模样,红血丝爬满眼球。 显然是久不成眠,反应却没意想中来得大。 过了半晌,温远看了看两个人牵在一起的手,说:“小榆先去把衣服穿好,我们好好谈谈。” 沈榆回房间穿衣服,鞋柜里一直摆着温远和岑漫摇的拖鞋,没一个人换,行李箱扔在门口,两个人就这样走进来,坐在温遇旬对面的沙发上。 沙发绕着茶几围成三面,温遇旬站在唯一空闲的一面,温远和岑漫摇则坐在中间的长排沙发上。 没有人说话,岑漫摇低着头,温远看向别处。 温遇旬再怎么游刃有余,这时候也免不了情绪波动,似乎是难以忍受这种诡异的氛围,安静的空气晃到耳朵里发颤一般地疼。 “爸,岑阿姨,是我……” “你现在不用和我说。”温远打断他,眼神静静飘过来,然后盯住他,“待会儿小榆来了一起说。” 过了五分钟,沈榆换好衣服下楼了,挑了一件带帽子的卫衣,颜色跳跃活泼,没有平时他最爱穿的浅色那样,透出温馨的缱绻。 他移到温遇旬身边,两个人并排站着,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好双手放在卫衣口袋里,低着头。 温远见他,就说:“不用站着,都坐吧。” 两个人便一人南一人北,选了另外两面正对着的沙发。 默契地没再坐在一起。 “你们的事情我们前不久就知道了,”温远说,“我听说了举报信的事情,也看到了照片,不过又听说有人为你反证,我原本还在怀疑是不是真的有人故意给你扣屎盆子……” 温远和岑漫摇所在的地质局和植培所两个单位联系紧密,常常有一些科研任务需要合作,温远在植培所里也有关系很好的朋友。 如何听说不难理解。 而接下来的话不用再说,他们看到了全部。 不过温远还是问:“你们现在告诉我,你们俩到底是什么关系?我只相信你们亲口说的。” 意思是这段关系现在还有退路,要是温遇旬和沈榆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否认,那么家和万事兴,那么以后就不要再有兄弟以外的感情,所有人心知肚明,却也要当作无事发生。 “男朋友。”沈榆说。 而温遇旬道:“爱人。” 几乎同时,两道声音重合在一起,岑漫摇终于没再忍住,一直低着的头没有抬起来,沈榆看到灯光折射水,有液体断断续续地落在她的大腿上。 温遇旬停了一会儿,说:“我们在一起了,甚至很早就在一起过,沈榆高考结束的暑假,我大二,那个时候不知道你们认不认识,我们早就在一起了。” “中间分开过一段时间……”温遇旬笑了一声,听不出多少愉悦,“但我一直没忘记他。我一直很喜欢他。” “是我要求他和我在一起,是我喜欢他翻天覆地,是我没有他不行,爱他不能自己。” “没有……”沈榆慌乱抬头,不知道为什么温遇旬把事情都揽到自己身上,“不是的,是我先喜欢的他,我先向他表白,问他能不能和我在一起。” 温远听完,只觉口干舌燥,气火攻心,他顺了两口气,在出声时嗓音喑哑:“你们在这互相打掩护是吧!我说了,我要听实话!不用给我来这套!” 温遇旬便言简意赅:“两情相悦,不分彼此。” 至此万籁俱寂,岑漫摇终于低低地哭出声音来。 温远的胸膛起伏剧烈:“好……好,是我没教好你,亏我还自认为我教导有方,现在想来也就是成绩好,头脑聪明,但没想到用在了这种地方。” 温遇旬没有反驳,温远便偏了偏头,稍微控制了语气对沈榆说:“小榆,我知道漫摇对你的教育方式一直存在一些问题,可能从前疏忽了对你心理上的关心,这段时间在外面,你妈妈也有在反省自己,在试图理解你的做法,但你们这……是不是太过分了一点?” “温叔叔,”沈榆的嘴唇很红,还留着些温遇旬啃咬的痕迹,说,“我就是这样的,不是因为我妈妈对我疏忽关心,我一直是同性恋,生来就是同性恋。” 温远闭了闭眼睛,温遇旬移开视线,也只能轻声说:“对不起。” 他道歉并不是认错,只是温远和岑漫摇这样难过,他承认这种难捱的情绪是由他而起。 沈榆也说对不起,眼睛看着岑漫摇的头顶。 岑漫摇不再年轻了,头上蔓延起了象征着苍老的白色。那个记忆中坚持远走、追求梦想和爱情、在大院食堂里大声说要为中国科研事业做出卓越贡献的女人已经变得很远。 现在只变成一位心力憔悴的母亲。 过了不知多久,墙上的钟一圈一圈地绕过无数分秒,温远叹了口气。 岑漫摇用力搓了搓脸,抬起来的脸上布满水痕,开口还是哭腔,问他们:“真的改不了吗?一定要这样吗?” 同性恋就算了,怎么样都算了,一定要是温遇旬吗?一定要是沈榆吗? 沈榆又说:“对不起。” 温遇旬说:“是。” 说来真的很无力,两个成年男性,一个比一个脑袋好用,必然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可是现在又这么坚决,羁绊用什么斩断?没有实质的血缘关系,还是早已经变质的兄弟情谊? 岑漫摇对温远说:“你带小旬先回避一下,我有话要对小榆说。” 看起来下了很大的决心,就算整个人都在颤抖。 温远和温遇旬去了楼上的书房,听到门关闭的那一刻,岑漫摇对沈榆提起一个他想念很久、永远无法再见的人。 “你是不是心里对我有怨恨?因为你爸爸,我不爱他。” 沈珏去世后,沈榆一直以为岑漫摇是挣脱了束缚自己情感的枷锁。他摇了摇头:“没有。” “你不爱他不是你的错,也不是他的错。” 岑漫摇没动摇,仍说:“可是我感觉很愧疚。” 她走到行李箱边,打开锁拉开拉链,从某个夹层中,取出了几封皱巴巴的信封。 走回来交给沈榆,示意他打开来看。 沈榆疑惑接过,只见牛皮纸制的信封上,印有大院名称,每一封的封面上都由沈珏亲笔,写下:漫摇亲启。 致岑漫摇女士: 快雪时晴,佳想安善。 又在院里食堂见到你,十分欣喜。我留意到你头发较一个月前长了少许,饭堂的电视机一开,你又围过去了,小姐妹被你丢在身后。 今日的电视节目是什么呢,有没有让你感兴趣的内容呢,我不太记得了,但要是今天放映《世界地理》或《奇妙的矿石》等节目,你应该看得津津有味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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