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远对她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孩子有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很难得,你不用操心那么多,小榆是个很好的孩子,我相信他会对自己的人生负责。” 沙漠辽阔壮美,展现在她眼前,她从前不是没有见过,可是现下心境她无法安心,偏激的时候想“我是为他好,他为什么不听我的”,稍冷静了又想“或许是我太过逼迫”。 有时候连温远都不作他想了,也不再经常劝说,大约也是无法理解她对儿子过于旺盛的控制欲是从何而来。 然而意外不会提前告知,虽说两人前一天晚上又对孩子的教育问题产生分歧,但第二天在沙漠遇险时,漫天沙暴里,他们还是第一时间握紧了对方的手。 沙漠平时体现出一种近乎冷漠的安静,但大沙暴来临时又拼命一般嘶吼,像谁人压抑到极致的反抗。 “死亡来临的前一秒你在想什么?” 这个问题,现在他们一家四口或许都有资格说上两句。 岑漫摇想得十分简单,也不着调,她想起一次和沈榆的不愉快——“早知道就不硬逼着沈榆吃那段秋葵,不爱吃就不爱吃,又不会死”。 获救脱困后,她在温远怀里哭得像又回到了十七八岁,温远拿着水瓶,拍着她的后背,笑她哭得大声,以为她仍在害怕。 所以沈榆像沙漠般安静地言听计从时并不是对她的认可? 是极致的冷漠。 回到基地给手机充上电,岑漫摇便打开了相册,里面有个独立的文件夹。 她上下翻了翻,随意点开一段,贝斯的声音便荡了出来。 - 春假结束,七天的假期让人养出足够的肥膘和懒虫,温遇旬拎着包进办公室的时候,大半的人都蔫在桌上不起来。 刚进办公室就有人叫他:“哥。” 同一间办公室十个人,温遇旬虽然年龄不是其中最大的,但专业知识和技术水平过硬,人又很拼,论文早在国际上都有名的杂志上出现过了,因此这声“哥”并非对年长者的尊称,而是对大佬的尊重。 一颗同事头从桌上升起来:“皎姐喊你去她办公室。” 温遇旬“嗯”一声,来不及坐下,隔着几步距离将手里的包“嘭”一声扔到转椅上,转身又出去了。 这声响不算大也不算小,足以唤醒几颗沉睡的心灵罢。 “……”同事有些茫然,“怎么这么大火气,我说错话了?” 温遇旬待人不冷不热的,但是相处有一段时间了,大家都知道这只是性格问题,不是针对谁,也很少见到温遇旬有对谁发过脾气。 另一个同事打个哈欠安慰他:“不是吧,放假刚回来复工谁都这样,你那是没看到早上在食堂的时候……我们科的副科长那个臭脸,头发都没梳,像个秃头兔子,笑死了。” “也是,我昨天晚上一想到今天要上班就焦虑得不行了。” 此言一出,立马引来数人的赞成,至此话题展开,从副科长的头发聊到过年的餐食,再说身上多出的几两肥肉。 “我胖了五斤!”一位女同事惨叫,“你们知道五斤是什么概念吗!半匹马!” “半匹马是什么……不过你好像确实看着有圆润一点哈哈,诶诶别打我!实话!” 女同事不忿道:“我听不得批评不行吗!别光说我,你就说在座各位谁没胖!” 棉袄捂出花白的膘,办公室众人面面相觑:“这倒是真的。” “不过,”有人提出质疑,“我刚刚悄悄看了眼,旬哥好像还真没胖。” “确实,我怎么还感觉他瘦了……” 另一位年纪稍小的女同事眼神熠熠地加入话题:“今天虽然看着心情不是很好的样子,脸都是冷的,但是一走进来差点没帅死我。” 立刻有男人奇怪的攀比心冒出来作祟:“那是他今天穿了黑色的衣服!黑色显瘦!你看错了吧。” “他哪天不是一身黑,”有人反驳,“人家就算胖了也比你帅,别比了,臭屌丝,你比不过一点。” “旬哥的腿都快比你整个人高了,不要自取其辱。” 攀比的男人握紧了拳头:“我,我至少比他有亲和力……才会坐在这里任由你们找乐子……我真是个品德高尚的好人。” “哦,”女同事往自己嘴上补口红,“你这说法我是赞成的,毕竟我现在都怀疑他不认识我们,叫我们的名字都是看桌上立的工牌……” 口红正处于填补的收工阶段,她举起镜子又照了一下,眼神不经意间瞥到门口,看到熟悉的一道身影,脚步没有停顿地走进了办公室。 来人是适才大家的谈资,温遇旬要是没有聋……万一呢。 温遇旬不是故意半路杀回来的,昨晚和沈榆闹太晚,睡眠严重不足,却忘了沈榆如今还是正在放寒假的大学生,第二天是不用像他这样一大早就爬起来上班的。 困到有点精神失常,林皎叫他过去是让他交资料,结果他把包一扔,光秃秃一个人拔腿就走。 不知道温遇旬听到了多少,办公室突然安静下来,两位适才还火热讨论的好同事低头不敢抬。 “方施颖,”温遇旬的嗓音相较平时的冷淡不同,这时还带点没睡醒的懒散。 温遇旬说:“我认识你的。” 方施颖抬头,握紧了手里的化妆镜。 方施颖心说我好感动,旬哥居然认识我。 温遇旬又说:“你口红涂脸上了。” “……” 方施颖又不感动了,紧急捂脸后说:“温老师,要不你还是聋了吧,瞎了也行。” - 林皎正在办公室里啃糯玉米,二郎腿翘得极具艺术性。 “啪——”未见其人先闻其文件夹,“你要的资料。” 温遇旬交了资料,再顺手把给林皎准备的新年礼物放在桌上就想走,屋里一股苞米味儿。 “给我站那儿!” 林皎在他身后拍桌子:“你跟领导什么态度呐?” 温遇旬面色缓和一些地转回来:“忘记了。” 林皎平时没什么领导架子,加上私下和他关系比较好,语气说是上下级关系,不如说更像朋友。 “怎么了?”意思是有话快说有屁快放的稍微耐心版。 林皎放下玉米,瞅他两眼:“没什么事,病好了?怎么感觉你瘦了好多。” “没瘦,”温遇旬说,“胖了。” 林皎又瞅两眼,半信半疑,犹犹豫豫道:“是么?” 温遇旬都不记得上一次上体重秤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面不改色心不跳,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地说:“嗯。” 林皎点点头:“也对,小榆那天担心得都快掉眼泪,过年应该有给你喂胖一点。” 说白了还是担心他的身体状况,那天他突然晕过去也把林皎吓个半死。温遇旬自己有所感觉,之前那通摔下悬崖的事故对他好像并非完全没有影响,身体素质没以前好,感冒发烧变成家常便饭。 不过他现在对沈榆的形象认知有点颠覆,快要想不起来他掉眼泪是什么样了,满脑子都是那天沈榆踹人的场面。 好看,即使这样的想法和描述奇诡又不合时宜,温遇旬还是认为腿和人配合得很好,都十分好看。 “教训过你了吧,”林皎幸灾乐祸,“今天午饭不能再不吃了吧?一起?” “不了。”温遇旬说。 林皎愣了一秒,随即震怒而起:“好啊!你讲了不听故态复萌是吧……” “沈榆中午给我送饭,我就不跟你一起了。”温遇旬淡淡扔下一颗炸弹。 林皎又坐了回去。 想起家里因为吃不到第三个奶酪棒哭闹着要上吊的林泉,两厢对比过于明显。林皎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你没有长从办公室走到食堂去的腿吗?” 大约是羡慕中带点嫉妒从而引起的反击。 “没长。”温遇旬真的要走了,他看明白了,送资料不是终极目的,取笑和试探才是。 “有人疼就是不一样啊,”林皎单手托着脸笑眯眯,“人都金贵起来了,不像我,没人疼也没人爱。” 见识过林皎多少追求者的温遇旬开门的手一顿:“你没人疼没人爱?” “是嘛,毕竟我还单身!” “……”温遇旬面无表情地重新按下把手。 他无所谓林皎是怎么看出来的,也无所谓她怎么想,不仅是林皎,将此主语换成其他任何人,方施颖张文因,白小岩段绍怀,温远和岑漫摇,甚至替算成整个世界,他都没什么所谓。 林皎没有多说什么,他也不主动提,最重要的是没有否认。 “哦,跟你商量个事。”温遇旬半个身子都踏出门了,突然又往回缩。 “请讲。” 温遇旬看着她,说:“待会你如果和沈榆见上面,他要是对你提起那只兔子,你就说是你让我抓给你的。” 林皎假装听不懂,实际上在心里乐不可支,“什么兔子?” 温遇旬推了下眼镜,亮银色的镜框反射出的光锐利而冰冷:“玩具。” 再说下去恐怕小命不保。林皎憋着笑,说:“一定。” 作者有话说: 人是复杂的,爱更是。
第76章 喜欢我这样叫 中午十一点四十九分。 “找不到路。”沈榆理直气壮地给温遇旬打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很轻的一声笑:“你到了吗?” 沈榆说:“到了。” “嗯?那我就在门口站着,怎么没看见你?” “……”沈榆把手机从耳边拿远,手指在饭盒上扣紧,“马上,五分钟后下车。” 另一边温遇旬听着手机里“咚”一声的挂断提示音,放下手机,站在植培所大门口台阶上转了个脸,措不及防地和方施颖奇妙对视。 然后方施颖就看到旬哥刚才还明显翘起来的嘴角嗖地一下放下去。 “……” 温遇旬冷淡地对她点了点头,看样子没打算说话。 方施颖是打算和坐同一间办公室的另一个同事一起,趁着午休时间出去吃饭的,提前订好了位置,时间紧任务重,然而叫的出租车迟迟不来,因此也只能等在门口。 温遇旬的位置站得很偏,原意不招惹人看见,也不挡道,奈何长相和身材都太突出。 方施颖一走到门口就看到平时连个眼神都懒得对着人的大佬在笑。 明了的心意如同汹涌的浪潮,抬头看枝桠却还是灰空的,春天原来还没到。 场面没办法再更尴尬了,温遇旬是长得很帅没错,但方施颖此刻更想赶紧走。 车还没到,出来前刚给司机打的电话,说是至少还要十分钟。 方施颖小幅度挥舞的手掌像拘谨的小人,“旬哥,等人啊?” 温遇旬给了最得体的社交礼仪,和她对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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