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遇旬语气毫无起伏,目光沉静,穿得很薄,身上只有衬衫和一件版型很正的西服外套,说话的时候呼出一点冬天里的白雾,但站得很直,看起来完全不冷,好像对低温免疫,也对梁淑婷本人免疫。 “你活该的,”温遇旬又很残忍地说,“你要和他结婚之前我劝过你,你当时不要我管,说去追求幸福,要和我断绝关系。” 梁淑婷这辈子都没想过温遇旬能对她说出“所以你现在不归我管,不要再来烦我”这种话。 那可是她怀胎十月,身上流着她的血的亲儿子。 重话谁都能对她说,温远可以,温岭常可以,吴家豪可以,吴家豪的两个老婆可以,但就是温遇旬不可以。 “我是你妈!你怎么能这么同我讲话!” 温遇旬对她笑了笑:“你自己说的,你已经不是了。” 或许是因为十岁的时候那根烧红的火柴尖,家门口陌生男人的皮鞋,又或许是港岛绚烂但冰凉的夜景,是十年缺爱的漂泊,又十多年自我的独立。温遇旬被这些伤害,也由这些铸成。 梁淑婷没了爱不能活,她无法想象没有人喜欢她的世界,为此觉得温遇旬可悲,父亲有了新的家庭,母亲也不要。 “你不准对我讲这种话!有本事同我去检测DNA看看我到底是不是你妈!你知唔知我为你吃了多少苦头!” “冇良心!” 梁淑婷完全被激怒,踩着高跟鞋上前,用涂了指甲油的手指紧紧抓住温遇旬的衣领。 她力气很大,饶是温遇旬都被她往前拽了一步,远处一直观察他们的男人见状,迅速跑过来,将梁淑婷拉开。 “小温先生,她情绪不稳定,不要再刺激她了。” 梁淑婷大喊大叫,张牙舞爪,做尽一个不正常的人会做的事。温遇旬冷眼看着,最后只在男人说先带梁淑婷回去的时候点了点头。 梁淑婷被护着拉向帕加尼,男人拉开了副驾驶的门,正要把她塞进去,梁淑婷却在这时突然旋了旋肩膀,用身体撞开男人,跑进驾驶座,关上了车门。 温遇旬没动,看着梁淑婷尖叫着一脚油门踩着,开着车直直向自己撞过来。 “吱——” 车胎与地面摩擦剧烈,车头差五厘米就能碰到温遇旬的小腿,梁淑婷终究是没那个勇气,踩下刹车后喘着粗气,眉目狠厉,隔着一扇薄薄的窗与平静得不正常的温遇旬对视。 这种情况下,温遇旬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梁淑婷听不太清晰,只得看他的口型。 “你可以撞上来,你试一试。” 梁淑婷也是现在才知道,温遇旬大概真的没怪她,看她的眼神和一摊烂肉没什么两样。 这人才是疯子,逗弄和赌博,玩具和筹码是自己的命数。 “哥——!”温遇旬顿了顿,听到声音终于从自己的情绪里抽出来,转身看向声音来源时,脸上那些疯狂的残忍已经收拾好了。 沈榆向他跑过来,有些跌跌撞撞,温遇旬扶了他一把,他才没差点栽到地上。 他脸上有很少见的慌张,甚至恐惧,穿着羽绒服,手心的温度却和温遇旬差不多了。 “你抖什么。”温遇旬皱了皱眉,又低头,看向沈榆的左脚脚踝。 “脚怎么了?” 沈榆刚才在车里就听到梁淑婷尖细嗓门叫起来的声音,是在不放心地下车,往两人那儿走了几步,就看到白色帕加尼不要命地撞向温遇旬。 他绝对不能再失去一次。 沈榆这样想着,心脏跳得太快都要飞起来,从喉咙里吐出来,跑的时候一个没注意,脚踝九十度崴了下,皮肤在柏油路上狠狠擦出几道血痕。 “为什么不躲,”就算知道温遇旬可能躲不过,沈榆还是问,“为什么不躲?” 温遇旬没料到被沈榆看见了,也没料到再摸到沈榆眼泪是会在这样一个时刻。 他摸沈榆的脸,低声说:“没事,我有分寸,她不敢。” 沈榆吓死了,当时那个速度,要是梁淑婷刹车再慢一点,想到这里就觉得温遇旬没有一点分寸。 男人在梁淑婷刹车的时候就把她拉出驾驶位,梁淑婷好像也没缓过来,这次乖乖上了副驾驶,帕加尼开走了。 “下次别这样。”沈榆擦了擦脸,确认温遇旬没有皮外伤,只有领子被梁淑婷扯皱,植培所统一发放的胸花被拽走两颗小钻,变得狼狈和不体面。 温遇旬扶着他,慢慢往回走,问他:“哪样?” 沈榆有些语无伦次:“别再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两人回到车上,温遇旬没急着发动车子,先打开了暖气,又给沈榆扯了两张纸巾。 沈榆脸上的眼泪早就被抹干净了,就剩眼睛有点红,他吸了吸鼻子,不太好意思,转头去看温遇旬。 温遇旬恰好也在看他,脸上没面对梁淑婷时那么坚硬冰冷的壁垒,虽然神色称不上柔软,但嗓子哑了。 “脚疼不疼?” 沈榆掀起裤脚看了看,觉得过一会儿大概是要肿起来,但确实不太疼,就摇摇头。 “嗯,”温遇旬就没有看他,“我们过段时间再走,我缓一会儿。” 说完就自顾自沉默,沈榆看着他,看着他摘了眼镜,缓缓低下头,脖子折出骨头的一角嶙峋的形状,然后双手撑在腿上,将脸埋进了掌心,深深地呼吸。 他很累,但这种累和周末加两天班做实验那种累又很不一样。 换做平时应该也没这么矫情和脆弱,今天是因为罪魁祸首坐在旁边,沈榆在陪,而他自己很矛盾,想在沈榆面前永远体面,但只有在沈榆面前才能真正放松下来,展现脆弱。 耳边突然一热,有什么很柔软的东西碰到他的耳廓。温遇旬身体一僵,听到微弱的、含糊的水声,以及短促的吸气声。 沈榆第一次贸然亲吻温遇旬,有点不习惯,有点害羞,还有点难受。 是因为不太愿意看到温遇旬这副样子,他一碰上温遇旬脑回路都不正常,觉得宁愿让温遇旬骂他,都不愿意这样束手无措。 过了一会儿难挨的沉默,沈榆主动地打开车载音响,不大幸运,电台里在放粤语歌。 “其实命运就像大厦, 如都市幻化, 凌乱如灯火中的密码, 露台看看世界吧, 这个天下。” 沈榆听不太懂,但伸手将声音扭小了一点。 “难受吗。”他先斩后奏亲完以后有点不敢看人,说话也小小声。 “……”耳边一片衣料厮磨声,温遇旬没什么表情,坐直了,看着沈榆。 沈榆以为他不高兴了,但没想到他只是叫他的名字:“梁淑婷把我的胸花扯坏了。” 作者有话说: 梁~淑~婷~把~我~的~胸~花~扯~坏~了~(学舌)
第51章 不睡就过来 “什么……胸花?”沈榆理解得有些艰难。 但温遇旬回答得很快,仿佛早就准备好了答案,也知道沈榆会有困惑,说:“她刚刚差点对我动手,扯了我的领子。” 然后微微侧身,给沈榆展示被扒拉掉两颗钻的胸花。 “……”沈榆不知道他想怎样,不过还是伸手把坏了的胸花摘下来,手放在驳领上,试图抚平领子的皱痕。 用手弄不平整,得用熨斗烫,沈榆做了一会儿无用功,打算放弃,抬头将手抽走的时候恰好撞上温遇旬低头往下看他的视线。 投射过来的眼神不是很对,沈榆只好说:“回去让家政阿姨给你熨一下。”再安抚地拍拍他的胸口。 他为了不让温遇旬觉得自己热爱趁虚而入地占便宜,很快地坐好,但不知道为什么那道眼神变得更复杂,里面的东西沈榆没看懂过。 温遇旬又一个人静了半晌,又把刚才被沈榆调小音量的车载音乐转开。 “这一刻都市像画, 但始终一个归家。” 然后车子缓缓往前行驶,循序加速,音响里的歌自动切到下一首重金属摇滚,两个人却都能觉得对方的呼吸声太吵。 因为半路跳出来个梁淑婷,他们等到太阳降下去一半了才到达祖宅,下车的时候温遇旬先开门下去,没给沈榆开他那边的车门。 沈榆眼睁睁看着温遇旬绕过车头帮他开门,还低头沉着声音问:“要不要扶你?” 其实他要是直接扶沈榆不会说什么的,但他好像是故意的,偏要问一嘴,沈榆也不知道他是想让自己说要还是不要。 “那我自己走吧。” 温遇旬就往后退了两步,很真挚似的:“你可以么?” “……”沈榆右脚先踩在地上,看了眼脚踝也没有肿得很严重,便放下一些戒心,左脚结实地踏在地上,然后脚下一软,温遇旬像早就准备好似的单手架住他的手臂。 “还是我扶你吧。” 沈榆只能说谢谢,然后在温遇旬近极的气息笼罩下脸红。 进门后午餐时间已经过了,在路上的时候温遇旬打电话给他爸说不用等,他们会到的晚一些。 祖宅是很大一栋老洋房,据说是祖上传了好几代,百年前打仗的时候挨过炮弹,所幸无人伤亡,已经翻修完毕。 一家老小都待在大厅里聊天打麻将,他们过去的时候发出一点声音,但不知怎的还是盖过了麻将的碰撞。 岑漫摇看见沈榆一瘸一拐进来大吃一惊,手上的牌都差点丢掉了,忙跑过来,从另一边把沈榆扶住。 “怎么搞的呀?” 还有其他人在,看见沈榆这样子都把目光投过来,他迅速地看了温遇旬一眼,说:“我不小心崴了一下,没什么事。” 温太太也走过来,问沈榆要不要叫家庭医生给他看看。 沈榆对家庭医生没有概念,但觉得不能让人家元旦跨年前还要加班,摆手说不用。 “但是也要处理一下,”温太太蹲下去,把沈榆裤腿掀起来看,“哎呀,都磨破皮出血了。” 就算有岑漫摇过来接手了,温遇旬都没放手,沈榆能感觉到温遇旬抓着自己的那只手紧了紧,然后才说:“我来吧,奶奶您歇着好了。” 温太太不相信温遇旬知道怎么搞,温遇旬就告诉她:“祖宅很久没人住了,医药箱我去年用过,我知道在哪。” 温太太这才想起来,说哦对,上次回来的时候小旬确实用过…… 这时温遇旬挺温和地说先上楼拿伤药,沈榆行动不便,就让他先坐一下,没让温太太感受到被打断了说话。 不过沈榆很在意,他坐在很长的皮沙发上和温太太聊天,问起上次回来温遇旬为什么要用伤药这回事。 温太太没什么意外,说:“小旬不喜欢跟人提的。” 但出于一些原因,温太太还是有些犹豫地小心提醒沈榆:“反正就是他妈妈的事情,他不喜欢提他妈妈,每次说到都要很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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