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弟名叫星缘,是在韩修变成活死人后,才觉醒了天师灵脉,被天机府收入门下,所以,韩修与他是不熟的。 可是韩修不识得他,他却对韩修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只因为,韩修成为活死人的这三年,全都是这小师弟在照料。 此刻星缘哭的伤心欲绝,一手攥着韩修的轮椅扶手,一手不停抹泪,少年人的单薄肩膀微微发抖。 韩修有些莫名,问他:“你怎么这么伤心?” 结果星缘回答:“我舍不得你……没了我照顾你,你一个人怎么办啊……” 少年人心性单纯,知道韩修这次等同是被推出来送死的,是用来讨好那恶骨凶煞的祭品,一旦进去,惨烈下场可想而知。 可是这事天机和镇谛两府已经共同拍板,尤其还是韩修自己同意的。 所以他不能说出反对的话,于是心中一腔悲伤不忍,也只能找个“舍不得、怕你无人照顾”这类的理由倾诉。 韩修看着星缘,露出个微笑,然后扶着轮椅扶手站起来,对星缘说:“你看,我现在不是活死人了,自己能动,能自己照顾自己了。” 星缘听了这安慰,结果哭的更厉害了。 此时断恶墙另一边,那黑沉沉的鬼气似有预感,它们恶狱之主要了许久的人,终于送上门来了,于是突然黑气翻腾,从内部发出阴森可怕的呼嚎。 一时间,整个断恶墙被冲击的阵阵轰鸣震颤,似乎就要镇压不住另一边的鬼煞,要轰鸣倒塌。 韩修知道不能拖了,便抬手摸了摸星缘的头,对他道: “前面就不安全了,不必相送,我自己过去,你快与师兄们回去吧。” 如今他醒来有一些时间,身体已经恢复了些力气,自己走,应是可以的。 星缘哭的凄凄惨惨,满脸写着不舍,然后哭着从袖中掏出避灵珠,双手给韩修挂在腰上。 韩修苦笑,对他道了声谢,便坦然转身,朝着那生人勿进的森森恶狱走去。 “师兄,活着回来,我等你回来,我还照顾你!”星缘在后方哭喊,可是韩修回头,眼前已看不见人间的那边。 如今韩修脚下踩着的,曾是属于人间的土地,四周还能看见凡人生活过的痕迹。 满目昏沉中,破屋,草庐,倒在田里的犁头,短短三年时间,这些东西都成了灰黑的颜色,已经与这恶狱融为一体。 韩修在恶狱生活过十年,对恶狱的环境并不陌生,只是如今他身体已经远不如当年,虽经过三年修养,但仍旧虚弱,尽管戴着避灵珠,可鬼气稍一侵蚀,他胸中就隐隐闷痛。 韩修兜兜转转地走了许久,分不清方向,辨不出前路,一直走到实在没了力气,才只好在一处破屋脚下坐了。 “小钰,不是我不想去见你,是我找不着路啊。” 韩修捂着灼痛的心口,无奈叹着气,自言自语地哀叹。 然后,像是为了回应他这低低的埋怨,黑气缭绕中,一阵咿咿呀呀的声音由远及近,听着像是数不清的骨头在一起摩擦,发出的声音令人头皮发麻。 但韩修却很镇定,静静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不多时,一抬轿子在黑雾中出现,前后四个轿夫抬着,猩红的轿帘垂下,四角坠着大红花,而轿子本身却是灰白的,仔细看去,这轿子竟是用骷髅拼出来的。 咿咿呀呀,咿咿呀呀,每动一步,就摩擦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声响。 而那抬轿的四名轿夫,居然也是四具骷髅人。 这场景,但凡是个活人看见了,多半都要当场吓个魂飞魄散。 然而韩修毕竟是拿过恶狱绿卡,在恶狱居住过十年的人,对这种小场面很是淡定。 就是心里忍不住跟笋子吐槽:【哎,早跟他说过多少遍了,千万别学那些前辈鬼主的恶趣味,结果还是逃不出这灾难级审美,毁了毁了。】 韩修看着那又红又白的骷髅花轿,有种老父亲望子成龙却瞧见条虫的无语凝噎。 说着他撑着身子站起来,拂了拂衣摆上的灰,继续吐槽:【他要是想在这暴丑的大花轿里弄死我,那我一定会死的很不安详。】 意识中,笋子忍不住皱眉,很没底气地建议:【要不然,还是先跑吧,说不定过阵子,他仇恨值能降一点儿,降一点儿咱们再去见他?】 韩修苦笑,问:【现在仇恨值是多少?】 笋子一脸忧伤,将检测到的数据告知:【男主仇恨值100%,愤怒值100%,深情值暂未开放。】 韩修听完决定提前安详,对笋子说:【没跑都满格,跑了各数值肯定爆表,搞不好直接被他干掉,那就真的连挣扎下的机会都没有了。】 说完,就真的一脸安详地走近轿子,一弯腰,坐了进去。 无论是神态还是心态,都有种躺进棺材的即视感。 韩修坐下后,轿子便重新被抬起,又开始咿咿呀呀,咿咿呀呀。 韩修坐的端端正正,但忍不住跟笋子抱怨:【有点磕人。】 笋子满脸焦虑,低声说:【如果只是磕人,那就得谢天谢地了。】 笋子话音刚落,怕什么来什么定律就应验了。 只听吱吱嘎嘎的声音在上下响起,接着韩修就感觉手脚被什么攥住。 低头一看,四只骷髅手臂从轿身上探出来,一把将他四肢牢牢钳住,然后不等他反应,钳住他两个手腕的骷髅便猛地往上一提。 于是,韩修就成了一种半吊着坐在轿子里的别扭姿势。 “额……”韩修对这波操作感到十分不能理解,表情也很尴尬,同时在心里跟笋子吐槽: 【吊着就吊着,坐着就坐着,他干嘛一样搞一半?我记得恶狱也没有搞“双拼”的习惯啊。】 笋子也是一脸尴尬,这次连吐槽都接不住了。 不过马上,韩修就顾不上吐槽了,因为手腕处忽然传来激烈的刺痛。 抬头看去,只见箍住他手腕的骷髅各探出一根指骨,尖利的顶部一下扎进他手腕,切入经脉,像一根吸管,饥渴地吮吸他的鲜血。 韩修看着这一切,脸色变得惨白。 他木然片刻,在心中缓缓跟笋子说: 【我想起一件事了,当年,厄钰曾好奇人间的婚娶之事,于是我跟他讲,人间的男子遇到心爱的人,就会用一台大红花轿,把那心爱之人娶回家。】 那手骨吸了韩修的血后,原本惨白的骨轿,便从顶部开始,渐渐被染红。 韩修看着渐渐变红的轿顶,脸色持续苍白着,本就虚弱的身体不堪重负。 他惨笑一下,无奈跟笋子忏悔:【我当时干嘛要说大红花轿呢?白花轿不是挺好的?】
第178章 恶狱鬼王vs矜持天师03 “咿咿呀呀,咿咿呀呀……” 四个骷髅轿夫抬着花轿,一路走在乌漆漆的废墟上,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腥气,走一步,颠一下,走一步,颠一下,颠得轿子里的韩修眼冒金星,苦不堪言。 这般颠了不知多久,轿子终于不颠了,发出嘎吱吱的几道怪声后,沉沉地往地上一落。 随着这一落,韩修心也跟着沉了沉,喉咙忍不住发紧,指尖竟轻颤了起来。 终于又可以见面了吗? 上一世的记忆与情感虽已整理打包,但是已无法完全析出,感情仍刻在韩修的心里,无法淡忘。 上一世,他拖着一副强弩之末的身子,与凤云霄勉强算是过了半个月的逍遥日子。 只是半个月后,他身体的情况便急转直下,到了不开启痛感屏蔽,便一刻也撑不下去的程度。 当时他只剩四千多积分,就算全用来买痛感屏蔽,也就只能用五六天。 而笋子一再告诉他,把积分留到下个世界,说不定还能有苦尽甘来的时候,但若是在【鲛皇】世界浪费掉,那就彻底没有以后了。 于是,韩修便咬牙苦撑,既不开痛感屏蔽,又不脱离【鲛皇】世界,就生不如死地强撑着,倔强留在凤云霄身边。 看他痛苦,凤云霄便不计代价地为他渡入凤凰灵气,想为他减少痛苦。 可是这除了令他自己飞快虚弱,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 最后,韩修实在是痛苦得几乎神志不清,知道再强撑也无意义,便拼了最后一丝清明,跟凤云霄告别。 凤云霄攥着他的手,有滚烫的水滴落在彼此紧握的手上。 韩修眼前已看不清东西,以为手上湿热液体是凤云霄的泪,心痛得想安慰,可是血从他喉咙汩汩涌出,让他连一句话也说不了。 而凤云霄把他的头抱在胸前,温柔微颤的声音在他耳边轻轻说: “走吧,不要为了我苦撑了,你走吧,没关系,黄泉路上也不要害怕,我会陪你。” 这番话令韩修心痛如绞,咬牙挣扎着,无论如何也想看凤云霄最后一眼。 可是当他从无边煎熬中微微浮起,眼前又能瞥见一丝光明时,才看见,从一开始落在他手上的液体,便是凤云霄的血。 可怜凤云霄知他已活不成了,又怕他黄泉路上孤单,竟是自绝了性命,只为陪他一道。 死亡于韩修而言,其实只是入睡一般轻松的事,因为他知道自己还会在下个世界醒来。 可是于凤云霄而言,死亡便是彻底葬送自己的一生。 这般沉重的情义,韩修受不起,扛不住,唯一能做的,就是立刻进入下一个世界,赶紧来找他。 尽管他知道,对方已经换了身份、换了性情,但是没关系,既然上一世他为自己而死,那么到了这一世,纵使换过来又何妨? 韩修坐在轿中,尽管身体不适,但心绪平宁,静静看着轿门,等待他伸手掀开轿帘,彼此重新相逢的时刻。 然而轿子外嘎啦啦几声,却是骷髅轿夫的白骨爪伸了进来,将猩红帘布给撩开,同时躬身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韩修茫然一瞬,以为骷髅轿夫是请他下轿,但是挣扎几下,发现攥住他四肢的骨爪并无松开的意思。 而上方骨指吸了他的血,如今整个轿子的顶盖,都已经完全变成了艳丽的猩红。 韩修以为是这骷髅轿子不听指挥,于是对轿夫说:“轿子不听话,你能跟它沟通一下吗?” 然而骷髅轿夫也是个无法沟通的,完全无视了韩修的话,一步三嘎吱地走开了,直挺挺地杵在了轿门两边,把轿门外面的视野完全让了出来。 于是,韩修透过层层幽沉雾霭,这才看清眼前是个破落戏台子,而周围,坐满了各种奇形怪状的鬼戏迷。 再过了片刻,哐啷啷的破锣破鼓声便响了起来,两个身披脏污戏袍的鬼戏子粉墨登场。 两个鬼戏子一大一小,生前大约真是唱戏的,扮相与身段都很像那么回事,上台亮过相后,竟真的撩开嗓门唱了起来。 这鬼戏子的声音尖锐刺耳,好似拿着两个锯条在一块儿摩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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