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好几天没看见你……” 对方哑然。舒一紧张起来就问了和之前一模一样的话。 烟雾缓缓飘升。何止几天。他们根本就隔开了十几年,然后现在又被年龄隔开了几十年。这么多年熬过来,这家伙才想起问一句“好久不见”。 这些话憋在忧忧心里很久,就像一具沼泽里的尸体,不见天日地向深处膨胀腐烂。可他现在偏偏不能说出口。 舒仿佛也感觉到对面莫名的情绪,攥住了手。他从来不是大人物,如果是往常,他早就退缩了。可是这件事他退无可退。 “老……老爷,是不是有什么事?”男孩眉头一皱。“你……您可以告诉我,我们一起想办法。”他说得非常认真,眼睛缓缓眨动。“我一定会帮你。” 忧忧夹着那根烟,透过镜头看那副熟悉的,不知还能看多久的稚嫩的脸,然后微微咳嗽了几声。 这是何等巨大的诱惑。他的手微微颤抖,感觉自己纵横多年,大风大浪都见过,却从未经受过这种考验。有一瞬间他想要坦白一切,那样他就可以承受任何结局。他只要再自私一点,就可以拖着对方一起。 那么他将不会是独自一人下地狱。 可是对面还是一个孩子,他的人生倒退重洗,崭崭新新。忧忧可以心安理得地利用任何人,却无法在这人的事上欺骗自己。 这份罪孽,是他仅存的人性。 “我们不是刚刚说好的么,我会努力的。”男孩在交错的光影下,小小的脸庞仰着。“虽然你想要的……那个,和别人不太一样,也很难理解,但我是站在你这一边的!你可以相信我!” 不就是六十岁已婚已育同性大嫂么,没违法就行。舒攥着小拳头,随时准备给他哥加油鼓劲。 忧忧微微皱眉。理智上他很清楚弟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咸鱼性格,绝不可能如此平静地接受出格的关系,更不要说违背人伦。可是,他又难免侥幸地希望,伴随他一生的执念,有见光的一天。 “你真的……这么想?” 雕像一样矜贵的人,脸色微妙变幻。 “对啊。”男孩充满斗志。“虽然年龄差大了一点,那个话怎么说的,重要的是真心!” “你什么都不懂。”长发美人摇头。 这样听,舒更加确定他哥是有感情困扰。“我现在的确不懂,但是……”他转念一想,觉得话题跑得有点远。“我不懂也没关系啊,我不会干扰你们的。只要X先生愿意就可以了。这几天啊,我可没少在他面前夸你!一切都在好转!” 忧忧的表情逐渐扭曲了一下。男孩还是充满鼓励的样子。“……你不想和我商量也没关系,去找他吧!” 对面的人掐断了烟,泛上一些戾气。“你说谁?” “x先生啊,研究所那位组长,上次你还特意去见他来着。”男孩直愣愣补充。老哥过了这么多年,脸皮还是这么薄,非要别人来说。“你不是暗恋他很久了吗?” 一时间双方都有所沉默。 忧忧揉了揉太阳穴,长长出了一口气。 地平线并没有曙光。原来一切的希望都是误会。 ……还好,他什么都不知道。 “没有这回事。”忧忧微微后仰。“我没喜欢过什么人。” 男孩逐渐瞪大了眼睛。“可是……可是你明明亲口跟我说……” “哦,那是我随便说的。”男子支着下颌,恢复上位者漫不经心的丛容。 “你,你骗人!”男孩不禁离开椅子站起来。 “那又怎样。”忧忧眼光斜睨着。“我从来用不着暗恋什么人。” 舒一下子懵了。他哥说的混账话并没错。只是有什么地方让他想不通。反正,他努力自我催眠了好几天的大嫂没了! “现在你满意了么。我还有事……” 那张保养得当的脸上逐渐浮现出一种空洞。 “等等。”男孩有些狼狈地抹了抹脸。“就算不说这个。你那边肯定出了什么事。我可以帮你的。”舒轻声说。“我可以去上课,去学习。以后我会买彩票给你养老……” “不需要。” “……别看我这样,也是能帮你的!” “就你?” 轻轻的反问,像勾住气球的倒刺,轻易戳破他们之间所有的缤纷色彩。不对等的关系中,不论一个人抓得多么紧,都难免带有轻蔑。 忧忧起身,带起一道狭长的阴影。“你只是个孩子,又能——” “如果我不只是个孩子呢。”男孩一字一顿。到了这时候,他也顾不上坦白的后果。“其实,我——” “够了。” 男孩的坦白被冷漠打断。“你知道这样的话,我听过多少次么?每一个这样跟我说的人,都不会活太久。”长发贵人恹恹地说。“本来你挺识趣,才让我满意,但不代表我会为你破例。” 男孩冷汗涔涔。他明白,这是一种威胁。“可是……”他喉咙发干。那种不好的预感忽然变得非常真切: 原来他失去的不是时间,而是再也无法对着这个人喊出那两个字。 “可是……我……”他退了半步,视线也不知该落在哪里。 怪他从一开始,就没有坦白的勇气。 “舒离开的时候有二十七岁,如今过了十几年。你说他现在应该是什么样子?你不会以为,我老得不会算数了吧。”长发贵人转了转手上的戒指。“十三年,他离开了整整十三年。你不是总想知道八年前他回来发生了什么么。”高挑的男子在阴影中,仿佛一种控诉。“你却从来没有问过,这十三年我发生了什么!” “我可以——” “不,你不可以。”忧忧带着冷酷的笑意。“我不想变成一个老人,看着你正青春年盛。我知道你不在乎,所以你永远不会体会到我的痛苦。让垂垂老矣的我,去面对那样的你……你来的太晚了。迟了,就是已经是错。再做什么都无济于事。” 忧忧情绪逐渐回落,语气已经带了终结的意味。“这里的事已经和你没有关系了。这些天你做的不错。我会给你一笔钱,保证你接下来的生活。” 舒的脸色已经非常难看。 他冒着风险穿越了茫茫世界,挨过无数危险,与魔王赌着致命诅咒,也只是想在一切结束之前,回到最初的世界。 每一次踏上旅途,他都不知道能不能再睁开眼。他的经历太过离奇,早就习惯了被质疑,不愿和人多谈。 只是没想到回来了,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他可以呼唤的人。 “好吧。我不知道,自己本不该来。”气血一阵子上涌,他强压下去。“我会离开的。”他顿了顿。“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 对方仍然笼罩在昏暗中,无动于衷地听着他这样说。 “……以后,不要拿那种话随便骗人。免得有人当真。”男孩低头。“我知道,你总是……你总是追逐那种永远无法得到的东西。凡是摆在你眼前的,就没有意义了,不是么?” 这是为了你安宁的余生。不要再和我扯上关系…… 忧忧的指尖深深嵌入掌心。只恨不能更痛。男孩的每一个字都要把他逼疯。他在心里绝望地祈求。不要说这样的话,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我,不要…… “既然你只想见他,”男孩轻轻地说。“按照我们的交易,你留了我一命,我会尽力。但不能保证。”舒扯出一个僵硬的笑。“我只是个普通人。” 对方没有回答。 舒也没有再去看。 男孩站起来,只比凳子高一点。白衬衫挂在他单薄的脊背上,下摆飘荡。 “忧总,保重。” 男孩背对着镜头迈步。没有说一声“再见”。 走过这么多世界,再也没有任何地方可以让他回还。 ---- 不装了,作者就爱搞狗血酸爽…… 这俩be那么多回,可不能轻轻松松就he
第73章 就他哥那坏脾气和小心眼 【你总是追逐那种永远无法得到的东西。凡是摆在你眼前的,就没有意义了,不是么?】 镜头中人已经走了,留下一把椅子和这句话,直直刺进忧忧心里,一下下抽痛。 半对半错。 就像他们粘连的生活。听到绝症宣言的时候,忧忧并没太惊讶,只是想着,或许他们之间这种永远无法成型的亲密和疏远,终于会有一个结果。 可看着他变小又失忆的样子,忧忧总侥幸觉得可以享受片刻。既然那孩子什么都不知道,就再等一等,他还有一些时间来做出最终的决定。 无非是说出口,不择手段,搅乱他的大半生万劫不复;或者隐瞒一切,独自郁郁而终。 忧忧一手遮天到现在,他的成功来自他毫不掩饰的掠夺,何曾这样忍耐过。 不过这样也好。与其拖到那个时候,让彼此更痛苦,不如现在就断得干净。 他又点了一支烟,逐渐明白梦里的自己为什么会目送弟弟去结婚生子,干脆断绝关系。到了这个地步,他已经无所谓失去与否。 “明天怎么样。”他唤来助理。 “忧总,手术一切准备就绪。”助理抿了抿嘴唇。能经手这个任务的,已经是组织中的死士。 “明天一早,他就要出发吧。”长发贵人倚坐着,眼睫垂落。“他想要什么,都给他。但是所有分队和武装都盯紧了。不论手术结果如何,绝对,要保证他的安全。” “是。” 这是一个成功率极低的手术。 从他进入手术室,对那孩子而言才是危险的开始。可惜时间已经不足他稳稳当当地将一切交付过去。刚才短短的对峙,他已经耗费了所有耐心。 或许是已经决裂的原因,忧忧反而变得坦然。 “明天……等他出发以后,我想回到宅邸,再麻醉。” 如果再也不能睁开眼,他想至少最后一眼,可以回到那个地方。 * 舒这晚上也罕见地,没能睡好。 最后一通对话也不欢而散。无非是到了该走的时候。 他没什么值得带走的,只是连夜收拾了枕头底下压着的演算稿。毕竟不是属于这个时代的技术,最保险的做法就是永远不要出现。他点灯记住关键步骤,其他都一条条扯碎从卫生间冲走。 他仔细收拾了房间。虽然懒又闲,但他很重视整洁。每一个抽屉都拉开检查,用过的,未用的,一一归类。这年头大家都不容易,他能做的事,就别劳烦别人了。 收拾了一圈,不大的房间也显出空旷。虽然不如过去的卧室舒服,但他从来没嫌这房间小。舒真正8岁的时候,和他哥挤的小房间远远不如这里。 最后就剩床单被罩。明天起来再收拾也来得及。 睡了一觉起来,他心态就平和很多。舒没有隔夜的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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