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飞冷哼一声将自己的手抽出来,垂下来的手掌在方砚知看不到的地方紧紧攥起,末了又悄然松开:“不劳你费心,砚知可是做大生意的人,和我这等田间小民又有什么交情可讲。” 方砚知困于这段情谊里面,自然没有察觉到阿飞话中似有似无的酸意。可沈舒年是这段关系中的旁观者局外人,同方砚知相比,天然地具有优势,因此也能看得更加真切。 他的目光在方砚知和阿飞身上来回逡巡,思忖半天觉得自己这话不好开口,索性一言不发作壁上观,安安静静当他一副漂亮的壁画。 “阿飞。”方砚知叹了口气,也不等他反应,就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他似是有些无奈,摇了摇头叹口气道:“我知道你心里头不高兴,我也想多在安庆村里陪你一段时间,可是事情不等人,我在那儿还有那么一大家子人要养,当真抽离不开。” “阿飞。”他的话语柔和了下来,就连目光都在黄昏中显得分外深情。方砚知深知阿飞此人吃软不吃硬,自己只有在他面前做小伏低,才能将他心底这根刺彻底清理出来。 “我统共也没有多少日子待在这里了,就这么些时光,你还非得和我生分吗?” 此话一出,饶是阿飞再怎么想摆出一副冷心冷面的架势,也不由得被方砚知以退为进的话语方式斩于马下。他服输地叹了口气,拉出一张椅子来,招呼了沈舒年坐下,这才坐在方砚知对面。 “砚知,我不是故意对你发作的。”阿飞深深地低下头,面上似乎有些潜在的痛苦,方砚知坐在一旁看不真切,却能清楚地知道他心里并不好过。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或许是见你离开安庆村发达了,自己却还困在这一亩三分地里,心里有些不太平衡吧。” 阿飞笑着摇摇头,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这才能鼓起勇气对方砚知坦白自己的心底话:“见你模样依旧俊俏,身家却翻了几倍不止,而我困在庄稼地里日复一日地混着日子,一时脑袋转不过弯来,想左了。你别怪我。” 方砚知腾地就心软了,他抓住阿飞垂在桌边的手,轻轻捏了一捏,目光里是一种坚定不移的情感,分外扣人心弦。 “不管我到了什么境遇,我都不会忘了你我之间的交情,此事你大可放心。”他笑了一笑,宛若四月春风,“无论到了什么时候,你都是我最好的朋友,没有之一。”
第118章 将带来的礼物送给阿飞时, 自然收到了他的三推四阻。方砚知这一路上早就习惯了这般推诿,自然也没有将这点不耐烦放在心上,只是更加坚定了他想将礼物送出去的决心。 阿飞见他坚持, 也不好再扭扭捏捏, 欢喜地将礼物收了下来, 这才捡起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 打算和方砚知聊聊近些时间自己的变化和村子里面发生的事情。 左右不过是一些家长里短的小事,可方砚知听得却格外欢喜。在外面的时日久了, 竟也会怀念起曾经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悠哉日子, 虽然身后总有要紧的事情追着跑, 可每日起床, 都是有盼头的。 三人一同追忆往昔,不知不觉已到月中天,方砚知和沈舒年才同阿飞依依不舍地开始告别。明儿一早的轮渡决不能错过,即使三人心中都各有惜别,却依旧要面临即将到来的别离。 阿飞爽朗地拍了拍方砚知的肩膀, 他手劲儿大,方砚知又没怎么站稳,整个人竟然被他拍了个踉跄。三人皆是一愣, 还是阿飞率先回过神来, 半是调侃半是担忧地说道:“你这也太瘦了, 浑身上下都没二两肉。” 方砚知默不作声,只嘿嘿笑着, 一时有些无奈。他这些日子大灾小病不断, 虽然店铺里雇了好几个得力的帮手, 可大事还得自己亲自操刀。更何况铺子里养了一个大姑娘两个半大小子,开支更是不计其数。 现在和沈舒年的关系更进一步, 自己更得将力所能及所能获得的最好的东西送给沈舒年,这才不负他与自己的情谊。吃喝住行皆需要银子,风花雪月更是穷苦人家不能幻想的东西,方砚知之前穷过好一段时间,其中心酸,不言而喻。 他伸手搭上阿飞的肩膀,亲昵地捏了捏他手臂上的腱子肉,满意地发现他身强体壮,想来日子倒也过得去。方砚知最后交代了几句,句句情真意切,祝福着这个自己穿越后第一眼见到的好人。 “阿飞,明个儿我就要启程回去了,再相见时就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了。”方砚知哽咽了一下,将话中泪意压下,这才接下自己的后半句话,“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和大娘,争取遇到个和自己情投意合的女人,从此安定下来,也算是有了个家。” 阿飞笑了一笑,觉得方砚知这话说得莫名其妙。他和自己年岁相近,自己的婚姻大事八字还没一撇,怎么还管到自己身上了。可是方砚知难得说句人话,阿飞也不想打破这温馨的气氛,便任由他絮絮叨叨。 离开时的石板小路上,阿飞好好地送了他们一段。乡间小路总是静谧安详的,行人步入其中,连带着心也能慢慢静下来。短短一段路,方砚知同沈舒年一步三回头,直到小路尽头再也瞧不见阿飞身影,才惋惜地转过身来专心赶路。 沈舒年想了一想,觉得自己有必要将观察到的情况告诉方砚知。他暗中思忖着自己的措辞,希望话语不会太过突兀。深思熟虑之后,静谧的夜晚才响起一道温润动听的声音。 “阿飞他瞧着有些难过,可是这难过里,却有些许我读不懂的情绪。” 听到沈舒年的话,方砚知幽幽地叹了口气,默不作声。他的手指捏着自己的衣袖,一下一下地摩挲着上面的花纹,片刻后才答上了自己的话语。 “我又何尝看不出来。”方砚知一门心思埋头赶路,像是想要将这些疑惑的想法尽数抛诸脑后,“可我到底不是原来那个方砚知,他对我的情谊我无法同等地去报答,只得多对他好些,才能稍稍补偿。” 沈舒年轻轻“嗯”了一声,原先那个方砚知同阿飞之间的关系,饶是方砚知现在这个当事人都不好置喙,自己更是个彻头彻尾的局外人,还是不要随便置评得好。他这样暗暗想着,手却被方砚知牵住了。 他心下一暖,手指微微用力,将方砚知的手回扣住。二人十指相扣,四肢百骸统统留过一丝暖意,一对相知相许的有情人在皎洁月光的照耀下,倒真有些心有灵犀的意头来。 夜晚的小路上人烟稀少,夏末零碎的蝉鸣声嘶力竭地奉献自己最后的生命,只有时不时的青蛙从旁边里的野地里蹦出来。沈舒年方才被那作乱的青蛙吓了一跳,担惊受怕的模样尽数收入了一旁的方砚知的眼里。 这人向来嘴贱人损,现下又抓住了沈舒年这么大的一个把柄,一路上便总是挂在嘴边,大有将其发扬光大念叨到老的架势。沈舒年原先还好脾气地忍了,可是见方砚知这人丝毫不知收敛,便也渐渐来了脾气。 他作势要打方砚知,方砚知见他意图,赶忙松开手来快步跑向远方,将想要狠狠教训他的沈舒年甩在身后。方砚知回身倒着走路,欣赏沈舒年脸上薄怒的模样,色心十分不合时宜地动了。 二人一路上打打闹闹,知道夜渐渐深了才回到了客栈。桑嫣本来已经洗漱完毕躺在床上安稳等待入眠,可是听到了隔壁客房的动静,便想着是方砚知他们回来了。 她从床上坐起,披了件外衣,匆匆从自己的客房里出门去迎。沈舒年抬头见他,先是吃了一惊,这才轻轻笑着,压低自己的声音道:“怎么起来了,可是我们吵着你了?” 桑嫣摇摇头,见面前两个披星赶月做客回来的人一左一右站在自己面前,有些好笑地说道:“我还以为两位今个夜里回不来呢,想着明天的轮渡,可忧心死我了。” 方砚知本来正在解衣服,见桑嫣来了,也不好意思在人家黄花闺女面前继续宽衣解带。他拢好自己散开的领口,确保形容得体后这才慢慢踱到桑嫣面前,伸出手来在她的眼前打了个响指。 他的语气诙谐,让人忍不住心情愉悦:“你方大哥岂会是那么不靠谱的人?更何况还有你沈大哥跟在我旁边呢。” 方砚知面容夸张,朝着桑嫣挤眉弄眼,视线却时不时地往沈舒年身上跑:“要是我害得你回不了家里,不用你出手,你沈大哥第一个就能生吞活剥了我。” 桑嫣掩唇微笑,她确实是困了,刚才笑了一下眼睛里竟还晕了点点泪花。她轻轻打了个哈欠,见方砚知和沈舒年没什么安排,便福了福身,交代着自己一个人在客栈里的打算。 “我把咱们的行李都打包好了,明个一早儿直接拎包走人。大宝小宝的礼物我今个儿也采购好了,不然回去怕是不好交代。” 方砚知见她困了,欣慰的同时不忘表示着自己的关怀:“有你我放心。快去睡吧,我们动静儿会小点声的,小姑娘家家的可不要熬夜,不然第二天可就不漂亮了。” 桑嫣点点头,回身离开了客房,还颇为贴心地给方砚知他们关上了大门,给他们两个人留下了独处夜话的空间。气氛重回寂静,沈舒年幽幽舒了口气,也打算回自己的房间休息,就见方砚知一个箭步窜到了自己跟前,双手展开拦住了大门。 沈舒年眉毛微微一挑,抬眸去瞧方砚知脸上神情。只见这拦路虎非但没有丝毫愧疚之意,甚至还颇为沾沾自喜,一时有些哭笑不得:“砚知,你又要闹什么。” 方砚知似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话语尾调渐渐拔高,听起来略略刺耳。末了才想起来自己这房间和桑嫣的房间不过一墙之隔,这才骤然收敛:“咱们才刚确定关系不久,你就要留我一个人独守空房啊。” 沈舒年被他强词夺理的话语以及生动的面部表情逗笑,逗弄的心思在心底悄悄升起。他抱臂而立一步之外,居高临下地看着方砚知,话语似是有些不解:“怎么?明个儿咱就要早起赶路,今晚上咱们的方公子还有安排呢。” 方砚知不知道脑子里想到了什么,脸刷的一下就红了起来,连望向沈舒年的眼睛都有种欲拒还迎的期待感。沈舒年被自己的联想吓出了一身鸡皮疙瘩,直觉有些不对,便伸手拨开了方砚知的手。 就在沈舒年的手即将触碰到门框时,方砚知当机立断,伸手抱住了他的腰,硬生生地将沈舒年从原地拖后了几步。方砚知身板虽然瘦弱,手上力气倒是出人意料的大,沈舒年一时不查,还真被他得逞。 “砚知。”面对总是孩子气的恋人,沈舒年总是无奈的。他略带宠溺地唤了一声方砚知的名字,打算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地和他讲道理:“夜已深了,明日儿若是起不来,岂不糟糕?” “更何况隔壁桑姑娘睡着,咱们要是闹出什么动静来,到时候可怎么和她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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