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世渐无容他之处,百里霁往前走去,叩拜仙山。 传闻中仙山上居住着神灵,他一步一叩,欲来到神灵面前,乞问天命。 祭祀当真是上天命令,不可更改吗? 百里霁磕得头破血流,腿脚战栗,仍然前行。 到得山巅时,已近昏厥。 山巅无神,只有终年的积雪,冻得人心僵木。 百里霁望着漫天的苍雪—— “我想要被剐成白骨的奴隶们 重新长出血肉” “我渴望无端的酷刑残杀 不复存在” “我愿意以我之身躯 替代奴隶献祭” 即使这山巅上没有诸神的隐迹,百里霁依旧端端正正行了大礼。 抬起头来时,额头的血已浸得雪如红梅。 血仍在滴,流过眼角鼻唇,这面容稚嫩嗓音稚嫩的孩子,庄肃道: “只求上神此后\餐风饮露\不食人牲” 那一日,途经此地的楚雪悯心有触动。冥冥之中,师徒缘分已定。 他从人间带走了百里霁,授予功法《活死人肉白骨》。 王朝宫廷里。 百里秩下朝后,抱起昏迷的怯玉伮问巫医:“他为何沉睡不醒。” 巫医说哀毁过度,伤了身体。 “哀毁?”白狐竟如此有心,郎情妾意,只他饿狼般毁局。 百里秩摆了下手,巫医提溜着药箱退下。 下人端来热水,百里秩亲手浸润巾帕,给怯玉伮擦拭。 他抚过他的长发,乌幽幽死气沉沉。 “寡人都未这般伤心,你是要替寡人悲哀吗?”百里秩道。 无人回他。 旧人的血流不到新人身上,却灌满了白狐的耳,穿过他心腔凝结成霜,百里秩俯身听白狐的心跳,平稳安宁,一声又一声,或许他只是哭得太累睡着了,才不是巫医所说为了兄长。 今夜有月,百里秩抱林笑却来到庭院中。 坐石凳上,他低头蹭了蹭怯玉伮侧脸,亲昵而干净,静静抱了会儿,他循着月色抓住怯玉伮的手,抬起来叫怯玉伮指向月亮。 “传说指月会被割耳朵,割疼你了,你就会醒来。”百里秩陪着怯玉伮一起指月亮,“可寡人是王,月也不能伤害你我,终究无用。” 安宁的庭院里,有侍从前来通禀。 虽畏惧打扰大王兴致,但此事不得不及时上报。 侍从低声道:“大王,王太后她……” 侍从颤了一下:“正与巫师私通。” 百里秩得知,却并不暴怒,怔愣了会儿,道:“随她去罢。” 侍从欲退下时,百里秩又道:“明早告诉母亲,别弄出个孩子来。” “寡人只有一个死去的兄长,不想再多几个死去的弟弟。” 侍从应“是”匆匆退下。百里秩看着侍从故作镇静的脚步,唇角微扬。 死了个儿子,多几个情夫去填,纵身一跃欲池里,多余烦愁尽消。 百里秩抱着怯玉伮沐浴月色下:“你看,哀愁如渊欲如海,激荡出大浪滔天。我的母亲啊,也该享享这份清福了。” 杀了百里霁,大功一件,他还没想好怎么报答母亲,母亲就送上了答卷。 百里秩在月色里嗤笑两声,抱得怯玉伮更紧。
第136章 修真界废物的一生18 翌日,百里秩招来巫师。 并非问罪,而是令其举行祭舞。 巫师虞溪青年模样,面容异常俊美,闻言跪下称是,又道:“大王,臣还有一事未禀。” 百里秩冷眼看他。 虞溪道:“臣犯了死罪,祭舞过后,请大王赐臣一死。” 百里秩道:“虞溪啊,你倒是足够坦白。” 虞溪伏地一拜:“这天下是大王的天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身为臣子,怎敢藏罪于心。” “只是此事与她人无关,乃卑臣一人所犯,望大王降罪于臣,将此事了结。” 百里秩一脚踩在虞溪头上:“哪轮得到你诉深情,收起那副姿态,瞧得人只想敲碎你的骨头。” “你若是足够聪明,就赶紧从寡人的脚下起来,准备好你的祭舞,唤醒寡人的白狐,死罪可免。” 虞溪沉声应是:“谢大王。” 虞溪乃隐退国师的弟子,学了几分皮毛,在宫廷中跳祭舞勾连天地,有几分作用未知,但领着手下舞奴起跳时,颇为美观。 虞溪下去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叫舞奴来,而是准备药草熬汤药。 跟了老国师这许多年,大的本事没学着,唤醒修真界来的白狐倒不算难。 巫医不敢用刺激性的药草怕伤了白狐身体,他可没那顾虑。只要人醒了,他的任务就完成了。 方才大王抱得紧,没瞧清楚模样,想必生得天姿昳美,叫大王染上了这分桃断袖的怪癖。 虞溪熬药,想起昨夜香艳又惊魂的一幕,察觉被人发现时,他并未及时撤退,而是更加卖力地服侍王太后。 胆颤退了,只会在惹怒大王的同时惹恼太后,必死无疑。 况且太后如此美貌,他怎舍得离她而去,尽心尽力地安抚,叫太后离不得他才是生路。 这满宫的贱人贵人,个个有自己的心思,唯有太后,杀人都那么天真纯稚。 怎不叫人着迷。 咆哮的、愤怒的、鲜活的、安静的,那样多的情绪从身体里涌出来,叫他也尝到了这般滋味。 七情六欲,吻去太后的泪滴,吻她的泛滥成灾,喂饱他这个饥肠辘辘的乞讨者。 祭舞开始前,虞溪献上汤药:“双管齐下,才能激发出天地的灵气。” 百里秩叫虞溪自尝一口,虞溪笑而自饮,随后扶起林笑却的头,将汤药喂下去。 笙箫鼓瑟,编钟笛埙,奏出古老缥缈的乐声。 舞奴们伴舞,虞溪回忆国师教导的一切,准备拿点真本事出来。 寻常时候,他只是随便跳跳做出个模样来,在人世中常常勾连山川天地,折寿。 国师说神祇虽殒,神迹残留。当年神灵大战,诸多神灵跌坠人间,祂们的尸骨化为江川山河,祂们的血肉成就生机蓬勃。 用心倾听,风声里亦藏了神的气息。 当舞蹈的韵律契合了古老的时代,遗留的神息将流动至此,降福于所求。 虞溪之舞,不同寻常歌舞,舞奴们的舞步似踩着卦位,虞溪是这卦的阵眼,他念着当今所没有的语言,古韵声声随风而起。 那样一种语言,沉肃庄重,幽远清雅,似自然的电闪雷鸣雨露风霜。 风来了,吹过白狐的发;雨来了,湿润露天的人。 在那孤山上,大祭第一个逃生的奴隶找到了恩人的尸骨。 那日他道:“今借公子一块血肉,将来若有机会归还,奴必以命还之。” 今日他见到恩人已死,跪下磕了三个响头。 得到赏赐脱了奴籍后,容苍并未立即归乡,而是留了下来。 若恩人能活,天赐大幸。 若无人为恩人收敛尸骨,他更不能一走了之。 今见此惨状,埋骨的坑不知是谁挖好,容苍道:“公子霁,此地孤山孤坟无人祭拜,我欲带你回乡,此后世世代代供奉于您,望您见谅。” “若能成就一番事业,更是为您正名。告诉天下,您才是应当坐上王位的君主,而非贪婪嗜杀之辈,稳坐高台之上,拂手间,颗颗人头坠地。” 容苍又是一拜,随后脱了外衣,上前裹住尸骨背于背上,冒着大雨下山。 容苍负尸前行,大雨之中,浑不知尸体血肉从尸骨上点滴块团滑落。 他只觉尸身越来越轻,越来越轻……容苍停步,解下衣绳,发现恩人已成一具白骨。 诡异的事发生了。 白骨骷髅眼眶中,一团幽蓝野火骤燃,容苍僵硬原地,只觉野火如目,看了过来。 宫廷雨色里,长睫湿润睁开——怯玉伮醒了。 他看见周遭陌生的人,那日一幕幕翻涌而来,悲怆僵冷,百里秩抱紧他,说的什么他没听清,他只看见这些人开开合合的嘴,逼死了他的师兄。 林笑却推开百里秩,站了起来。这样苍白的雨色,他推开众人往外走。 嘈嘈杂杂,都成了喧闹的背景,只有雨这般真切,打得人从浑浑噩噩中惊醒。 百里秩拦住了他。 “你要去哪?” 林笑却道:“你杀不了我。” 百里秩笑:“寡人为何要杀你?” “兄长死了,死无葬身之地。你成了无主之物,应当归于寡人。” 林笑却惊愣:“兄长?” 这人间的大王竟是师兄的弟弟,也是这至亲之人害死了师兄。 “那日的女子——”林笑却还没把话问完,百里秩就欣然解答:“是寡人和百里霁的亲生母亲,她会喜欢你的。” 林笑却笑了下:“你骗我。” 他的师兄才不是被母亲杀死,才不是……那样太疼了,师兄会受不了的。 是个陌生人,是仇敌,是过客,是来来往往为了利益相杀的人,唯独不要是母亲。 “你定是师兄的异母弟弟,你的母亲只是师兄名义上的母亲,王朝权力争夺多了去,母子合力杀死一个公子多合理。”林笑却道,“你只是担心我报仇,所以撒了谎。” 百里秩静静地看着他,侍从要给百里秩打伞,百里秩接过伞上前几步打在了林笑却头上。 “如果你这么想能好受些。”百里秩用衣袖擦擦林笑却脸上的雨水,“寡人愿意欺骗。” “怯玉伮,”百里秩擦着他泪水,“多可怜啊。” 百里秩真心怜悯起眼前人,竟觉得人间亲情等于真情,天真纯粹可爱可怜。 林笑却退了一步。 233说人都有一死,都要归于黄土:【宿主,忘了吧。】 林笑却说:【我已经忘记太多了。】 忘了师兄是怎样哄他的,忘了师兄到底主动背了多少锅,忘了师兄替他承受的那巴掌到底疼不疼。 人不疼在自己身上,就老是忘,忘得轻飘飘,忘得一干二净。 【我记不得有没有跟师兄拥抱过,】师兄总是离他不近不远,【有时候我错觉师兄想要一个拥抱,可师兄老是站在三尺之外。】 【我没有上前,不曾主动。】 【直到师兄死了,才背着他、抱着他走过那样一段长路。】 【好像,那还是第一次我们离得如此近,又如此远。】 他们原来隔着三尺距离,谁也没有越过去,如今横亘在生死两端,谁也补不了这道天堑。 林笑却拔出了百里秩的佩刀,打着伞的百里秩还没反应过来,刀就捅进了身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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