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只存在于神话故事中的生物有一天出现在现实世界中,还是不免令人产生一丝恍惚。 嘴上说着会想办法解决的,可区区一个人类,如何和天抗衡,和种族抗衡。 当晚,萧衍帮雪灯收拾了行李,载他回了晋海市。 许久未涉足的小别墅,相较于初次落到这边时,多了一丝温暖的人情味。 雪灯不在的日子里,萧衍一直没对他的房间做任何变动,希望有一天他回来时看到的还是熟悉的场景,需要的东西也能随手可及,就像从未离开过一样。 一路舟车劳顿,雪灯也没怎么休息好,扑进柔软的大床后,想着些有的没的,渐渐犯了困。 等萧衍收拾好行李过来看他,他已经睡着了。 萧衍看了许久,默默在他身边坐下,随手帮他盖好被子。 继而视线落在他两条腿上。 遥想初见他时,他兴许是刚学会走路,像小跟屁虫一样走哪跟哪,什么都要跟着学。 对这个世界毫无认知,却也慢慢跟着融入进来了,这期间,他一定吃了不少苦头。 要是迟钝的自己早一点察觉就好了。 萧衍静静望着他,情不自禁抬手抚摸着他裸.露在外面的膝盖。 雪灯这番类似于离别之言,是因为他察觉到了什么? 如果他真的走了,回到属于他的世界,自己是该为他送上祝福还是想尽办法把他留在这里。 真的有办法么。 这显然已经超出了正常人的认知。 萧衍叹了口气,将脸轻轻埋进雪灯怀里,摸出手机,在检索栏输入“人鱼”二字。 在已有的消息中,世界部分地区曾经发现过人鱼的踪迹,但学者总会给出合理的看似科学的解释: 比如其实是一种叫儒艮的生物,外形酷似半人半鱼; 比如古猿在进化过程中,一部分进入海中生活,进化为类人猿,与人类同一祖先,只是在漫长岁月里,他们渐渐被遗忘,成为传说。 而关乎人鱼的记载,呼声最高的莫过于:因为人鱼没有灵魂,所以在大多数文学作品中,它们的下场都很凄惨,永远得不到幸福。 而萧衍不希望,眼前这条小鱼也像文学作品中那般被赋予一些无聊的悲剧色彩,从而使它们变得更加难忘。 但“如何将人鱼永远留在身边”这个问题,搜遍所有记载文献,也没有任何确切答案。 是无解的。 而纵观大部分有关人鱼的文学作品中,人类永远都以笨蛋的形象出现,是因为,人类真的是什么也留不住的笨蛋。 翌日。 年三十的早晨,不知哪路神仙已经迫不及待开始放烟花。 声音吵醒了雪灯。 他清醒过来,只觉得手臂一阵酸麻,偏头看过去,萧衍枕着他的手臂坐在床边睡着了。 雪灯静静凝视着萧衍的睡颜,手指尖轻轻缠绕过他的发丝。 他真的好喜欢萧衍哦。 可是,距离原文中大结局的场景,只剩十六个小时。 十六小时能做些什么? 他叫醒了萧衍,催促他起床。 像第一次见面时一样,他屁颠屁颠跟在萧衍身后进了浴室,学着萧衍洗漱抹香香。 镜子中的两人动作高度一致。 而后,他拿起萧衍一直在用的爽肤水,问:“这个可以送给我么。” 如果离别是注定,他希望留下一些东西,这样在海底时,想念萧衍就可以闻闻这瓶爽肤水。 萧衍点点头,又问:“你还想要什么。” 雪灯:那我可不客气啦。 半小时后—— 萧衍看着雪灯:“你打算搬家?用不用给你找个麻袋装。” 雪灯从怀中一堆物品中探出头:“我可以的。” 说完,立裁人台没抱稳,应声落地。 像平时一样打着趣的交流,仿佛一切都没有变化。 而二人都心照不宣的没有提起那件事。 彼时,距离新年只剩十三小时。 “老公啊,你想不想获得一枚‘晋海探索者’的荣誉勋章。”雪灯问。 “是金子做的么?” “纸壳子做的。” “也行吧。” “要拿到勋章可不容易,准备好和我一起暴走晋海市了么?” 萧衍作势敬礼,满脸认真:“一切听从雪指挥长的安排。” 暴走第一站,也是雪灯真正了解这座城市的第一站,曾经上班的M.J传媒。 寒风刺骨,可三公里的路程还是让两人走得浑身发热。 雪灯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纸团,让萧衍抽一个。 萧衍随便抽了一个,打开,里面画着一颗小爱心。 雪灯解释:“要想获得‘晋海探索者’的勋章,需要在指定地点按照你抽取的任务内容完成打卡。” “那这个心是?” 雪灯将相机交给过路人请他帮忙拍照,然后小跑到萧衍身边,掰着他的手指比出半个爱心,又把自己手上那半个爱心合上,组成完美心型。 首站打卡成功——! M.J传媒还只是探索征途中短暂的一环。 接下来,他们徒步两公里来到晋海市海洋博物馆门口,两人合伙比出星星造型的手势,纪念雪灯在这里的成长; 徒步三公里来到晋海市人民公园,在佳然和明美共同栽植的小树前,双手开花托着笑脸,庆祝正义之剑终将斩断黑暗; 曾经怒怼梁淮的市民艺术中心;因为几张猫片摘下暴君帽子的池雪工作室;为了几袋洗衣粉差点丧命的废港…… 等等,还有很多很多。 雪灯总以为自己和萧衍相识的时间并不长,可一直走到天黑,也才堪堪走过半数路程。 原来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和萧衍拥有了这么多的共同回忆。 “虽然没有完成全部打卡。”雪灯将纸壳子做的勋章别在萧衍胸前,“但我对你向来没什么原则可讲。” 萧衍捻过勋章仔细端详着。 一看这裁剪粗糙的圆,用笔凌乱的线条,就是出自雪灯之手。 可他还是很喜欢,并认为这是世界上最富设计感的时尚单品。 “谢谢,我很喜欢。”萧衍笑道。 “只有一句谢谢?很敷衍。”雪灯拉过萧衍的手,“请我吃火锅吧。” 像上次一样,两人从超市买了些海鲜食材,自己在家调了蘸料,就算是年夜饭了。 电视里播放着不怎么搞笑的春晚小品,雪灯却看得津津有味,因为太过专注,导致火锅料汁滴在衣服上都没发现。 笨拙,又潦草。 萧衍是不知道有什么可看的,比起春晚,看雪灯因为那些夸张且尴尬的剧情笑得合不拢嘴似乎更有趣。 如此,更希望,时间如果能停在此刻,他可以付出任何代价。 锅里煮着玉米排骨汤,萧衍起身去厨房查看,剩雪灯一人坐在客厅对着梭子蟹上下其手。 萧衍一走,他的笑容也淡了些。 其实,小品真的不好笑。 只是想到当日在医院误将他人认成萧衍闹了乌龙,那位逝者的亲属说,因为他生前是很爱热闹又喜欢开玩笑的人,所以希望离别之际,也能看着大家乐呵呵地走。 既然已经哭着来到这个世界,不妨弥留之时,留下属于自己的深刻笑容。 火锅又汤又水的,很容易撑了肚子,雪灯又干了一大碗玉米排骨汤,这会儿撑得直反胃。 “老……老公。”他拿出他的“晋海探索者”计划书,指着剩下那一条尚未打钩的星星岛,“我的将军肚好看么。” 萧衍打量着他撑得鼓鼓的肚子,实话说:“不好看。” “那……能不能,去海边散散步,消消食?” 对于雪灯的要求,萧衍一向答应得痛快,但这会儿却不知道是沉默了还是犹豫了,久久没有回应。 当雪灯看过去时,他只是低着头,像是陷入了沉思。 此时,距离新年倒计时,只剩一个小时。 指针很快就要指向十二,旧的一年也将在这一刻宣告正式结束。 雪灯也很清楚,如果那条短信说得是真的,他也将会随着旧的一年结束,永远消失在这个冬天。 可他还是想去星星岛。 那是他真正开始走入萧衍内心的地方。 萧衍沉默地站起身,去楼上拿了外套下来,帮雪灯穿好衣服戴好帽子,全程始终未发一言。 年三十的晚上热闹非凡,家家户户张灯结彩。 但星星岛旁边的海滩是野滩,没什么安全设施,平日里也没什么人来,因此越靠近这边人越少。 烟花炸开的声音越来越远,这个世界也逐渐变得冷清。 星星岛还是一如既往,不过是从渐变色的光污染变成了彩色的光污染。 两个人手牵手,慢慢穿过宽阔漫长的大桥。 雪灯兴许是从前在海里时一直是自己一人生活,只有逢年过节才能见到外婆,所以来到陆地上见到了人类社会的热闹,便爱上了这种热闹。 他的嘴巴还是闲不住,和萧衍诉说着刚才看过的春晚小品,诉说着前尘往事。 喋喋不休。 虽然萧衍只是沉默地点头,但他能感受到,随着时间推移,他每说一句话,萧衍握住他的手便紧了几分。 好像只要牢牢抓住,就可以永远不会失去。 夜幕下,海浪敲击沙滩,声音遥远且空灵。 海上生明月,投映在海面的月光被浪花敲碎,变成没有实际轮廓的碎片。 雪灯静静望着海平面,忽然想起什么: “对了,我还没有给你发拜年短信,不发的话,你是不是不会给我压岁钱。” 萧衍努力撑起笑意:“是啊,压岁钱给多少,看你真心有多少。” 雪灯忙去掏口袋,这才发现,刚才走得急,手机没带出来。 他轻笑一声,就算带出来又怎样,电子设备在海底不能使用。 这是无可反驳的事实。 雪灯环伺一圈,找了片干净细腻的沙滩,蹲下身子,捡起贝壳一笔一划划拉着。 萧衍跟在一边默默地看。 雪灯在沙滩上画了两条鱼和几根波浪线。 是他熟悉的,到现在也未解的神秘符号。 只是仔细一看,才发现两条小鱼身上的花纹是不一样的。 第二条小鱼身上的花纹像个爱心符号。 萧衍在他身边蹲下,用尽量轻松的语气询问: “上次问你这三个图案是什么意思,你卖关子不告诉我,马上要迎来新的一年了,疑惑不该留在旧时代吧。” 雪灯抬眼,望向不远处晋海市中心的地标大楼。 楼顶有只巨大的时钟,时针指着十一,分针指着五十。 还有十分钟,时钟就要敲响了。 时间过得很快,总在不经意间悄然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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