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他那日走出清心堂开始,到他在街上买了什么东西,与什么人接触过,回到家什么时候吃饭,什么时候睡觉,一件都没漏下。 其他信件也如此,记载了那日在场的每一个人。 他道:“难道,侯爷您坠马,真的只是意外……” 赫连曜坐在椅子上:“继续派人盯着,若现在想用我玉屏穴恢复一事生事的人,与布下局,置我坠马一事的人是同一个,那必然是个谨慎得不能再谨慎,不会在我们如此戒备的时候露出马脚。” “同样,他们不会对夫人贸然出手,又有护卫护着,没有大碍。” “不过,”赫连曜道,“府中人少进出,各处的护卫都看紧些。” 坠马一事是意外,还是人为,都有赫连曜推测的成分。 毕竟坠马那日除了玉屏穴和天钥穴有异常,没有任何可以佐证乃是人为的蛛丝马迹。 就连邢大夫,都没从他体内发现不利于内力的东西。 但若有指向非意外的人和物…… 赫连曜冷然俊美的面容徒然沉下去,张开自己苍白削瘦的手。 —— 知道可以出府,侯夫人很高兴。 楚含岫则是松了一口气。 但是很快他又开始抓脑袋里。 原本他打算,找个人扮演神棍,提醒侯夫人。 但是今天早上在来给侯夫人请安的时候,他就把这个想法弃了。 收买来的神棍变数太大了,侯夫人可是堂堂侯府的女主人,自己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哥儿,那人把自己卖给侯夫人的概率非常大。 毕竟比起自己,侯夫人能给他的可太多了。 再说,老侯爷和赫连曜更不是好糊弄的,事关老侯爷安危,两人一定会着人查探。 收买来的人能够顶住他们两个的搜查? 想想都不可能。 所以,楚含岫觉得,这事儿只能自己一个人干。 神棍是他,发现东西的人也是他,只要他这边不出纰漏,就一定不会出问题。 离去慧音寺还有四天,楚含岫不敢耽搁,翻了翻自己穿越到这里之后,只有他一个人看得懂的,记录现代知识的小册子,很快理出怎么弄出一个虚假的神棍。 首先,他需要能够自燃的东西。 这对学理科的他不难,用厨房的打火石,加上一些在厨房就能找到木炭,以及花盆里装饰用的石英细砂,就能得到少量的白磷。 虽然这样的白磷因为材料,温度的问题,纯度不高,也不能现代工业产品那样充分燃烧,但已经够了。 其次,他要把有关老侯爷的谶语弄得像那么回事。 想想,被白磷沾上,遇风自燃的火光里,出现有关老侯爷的谶语…… 神棍味儿这不就来了! 可没那么多时间给他挥霍,楚含岫跟夏兰平安打招呼,说自己要在厨房里鼓捣一些新鲜吃食,让他们不要往厨房去了,到时候给他们惊喜。 “是,”夏兰自然不会打扰自家少爷,“少爷,要不要小的给您打下手?” 楚含岫挥手:“没事儿,不搬什么重的东西,你跟平安在院儿里等着就行。” 平安嘛,大部分时间都是木头,只要楚含岫在存曦堂里,他便不会管。 至于钱么么,现在他正经主子待在落云轩里两天没出来了,他的腰杆都硬不起来,不敢惹事。 楚含岫让他们等着,勾着嘴角走进厨房,等厨房门一关上,赶紧忙活自己的…… 七月初四,在府中四五十个护卫的保护下,侯夫人带着楚含岫,赫连泽,赫连静,还有赫连筝赫连如,以及连同赫连玫在内的三个庶女一起去慧音寺。 还在去往慧音寺的路上,楚含岫就体会到了京都百姓对佛祖的虔诚。 富贵人家乘坐马车,普通百姓拖儿带女,男女老少手提香烛,欢声笑语地向着京都周围的寺庙走去。 一如大半个月前蹴鞠比赛的热闹场景,让人看着都觉得热闹。 而很快,当侯府的马车停在慧音寺山脚下的时候,楚含岫更是切身地体会到什么叫做信仰的力量。 只见一眼望不到头的阶梯上,有许多一步一跪拜的人们,缓缓登上慧音寺,一声声钟声杳杳传来,里边还夹带着隐隐的诵经声,木鱼声。 从马车上下来的侯夫人手捧着几册自己抄写的佛经,张望了一下四处。 比她早来一会儿的安国公府的人看到她们,笑着走过来:“你可算来了,这么多可心的哥儿和女娘围着你,你心里定是舒坦的。” 侯夫人看到来人,笑着对楚含岫和赫连泽他们道:“这是安国公三房的夫郎,你们叫三舅爹便是。” “含岫你是含云的弟弟,也叫三舅爹。” 徐玉书望着站在侯夫人,明显很得姑姐喜爱的年轻哥儿,目光闪了闪。 刚才侯夫人他们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这个哥儿,长得可真是俊。 不是大多数哥儿或者女娘的那种娇弱美丽,而是清爽剔透的少年气的俊和漂亮,眉眼间不见郁色,唇角微微勾,一看就不是整天憋在后院里的哥儿。 徐玉书点了下头:“咱们走得慢,趁着现在时辰还早,先登上慧音寺吧。” “子卿子白,你们这些年轻人就别跟我们两个年纪大的走一块儿了,跟侯府里的表弟表妹一起玩。” 秦子卿,秦子白,还有安国公三房院儿里的一个哥儿,一个女娘点头,走到楚含岫他们的队伍里。 “怎么样,是不是生得极好,不是我说,便是在京都里,也是数一数二的。”侯夫人迫不及待地拉着徐玉书小声道。 容貌倒是没得说,长眼睛的都看得到。 徐玉书点头,暗着看了看楚含岫:“你在信里说,他是含云的弟弟?” “是,比含云小一岁,今年十六,”侯夫人一点也没有用隐瞒,“我在信里也说了,是含云庶出的弟弟。” “但玉书,这人的品行性格,比家世出身重要,咱们这样的人家,娶个搅家精简直是给自家埋下祸患,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弄出事。” “姑姐你说得在理,不过子卿那性子你也知道要不是一直拗着,也不会二十了还没成亲得他自己点头才行。”徐玉书同意姑姐说的话,娶夫郎或是娶妻不在门第高低,而在人。 反正他们国公府的荣华富贵已经够用了,让孩子们娶自己喜欢有什么不好。 而那边的楚含岫雷达滴滴滴,感觉到不妙了。 他没想到侯夫人这么快,前几天还在说让自己和赫连泽算算姻缘,今天就冒出来一个小年轻。 赫连泽赫连静他们都这个年纪了,也相看了几户人家,比他还要快地反应过来,然后笑眯眯地看着他。 赫连泽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还凑到秦子卿跟前:“子卿表哥也信佛?” 来之前,只是为了应付阿爹,让阿爹开心的秦子卿有些腼腆地抿抿唇,眼睫颤了颤:“不怎么信,我阿爹很信。” 他接了一句:“跟姑母一样信。” 他说话的时候,目光不小心看到了站在赫连家几兄弟里的楚含岫,耳朵一下子红了,连忙半握着拳头,抵在唇边假意咳嗽,遮掩窘意。 赫连泽从前就知道自己这个表哥生性腼腆,拍了拍他的肩膀,“子卿表哥——” “泽弟也来礼佛。”突然,旁边有一道声音传来。 赫连泽手还抬着,看向说话的人,脸上的神情比刚才热烈几分:“天阔兄!” 他左左右右看了看:“你一个人来的?” 阎天阔俊朗的眉眼对着他:“嗯,我母亲想找了悟大石包一包佛前的香灰,但脱不开身,让我前来。” “那敢情好啊,正好跟我们一道,我们这里这么多人呢,热闹。”赫连泽对阎天阔招招手,热情得不得了。 这下子,大家伙的目光都落在他们两个身上。 赫连泽,一个年轻哥儿。 阎天阔,一个年轻小子。 居然一副交情不浅的样子,谁看着不多想。 哦,楚含岫除外。 没办法,谁叫他亲耳听到,赫连泽要跟人家比谁的肌肉大呢。 但是赫连泽这边清清白白好兄弟,阎天阔那边就不知道了。 楚含岫望着那日蹴鞠场上,带领队伍获得胜利,引得很多年轻哥儿年轻女娘,又是咬帕子又是跺脚的兴安伯嫡长子阎天阔,默默地道。 刚把目光从两人身上收回,楚含岫就看到秦子卿偷看他,却又怕被发现,连忙看向别处的目光,大呼脑瓜麻! 看来他得找机会跟侯夫人刷刷自己孤寡的人设! 赫连泽和阎天阔把侯夫人,还有赫连静他们的注意力吸过去不少,让楚含岫得以在里边划水打酱油。 随着他们离慧音寺越近,诵经声和木鱼声越来越清晰,当他们站在慧音寺门口,俨然站在佛祖跟前,聆听漫天佛音。 信佛的侯夫人,徐玉书,已经挺直腰背,面色慈悲而严肃。 还要干事儿的楚含岫却怕时间不够,等侯夫人和安国公府上的三舅爹拜了一拜,准备带他们先去烧香的时候,他捂着肚子小声对侯夫人道:“夫人,我肚子有些不舒服,想去净一下手。” 上茅厕的文雅说法,净手。 侯夫人道:“去吧,记得快回来,我们等着你一起烧香。” “是。” “夏兰,平安,我们走。”楚含岫带着两人,在找一个小沙弥问过后,直奔佛殿后边的茅厕。 慧音寺是京都附近最有名的寺庙,修建得很是雄伟。 前殿供奉着佛祖,后边有香客来礼佛时居住的佛室,挨着的山上还有观景用的亭子山道。 到了离茅厕还有几十米远的地方,楚含岫让夏兰和平安在那儿等他,自己一个人过去。 确定两人都看不到他之后,楚含岫迅速从衣袖里掏出一个塞子塞得紧紧的瓷瓶,用挖耳的小勺子,舀出装有水的瓷瓶里的浅黄色白磷。 白磷燃点低,别说摩擦,放在空气里都会自燃。 严格来说,这种东西应该放到装水的广口试剂瓶里,但条件只能到这儿了,楚含岫只能将就用瓷瓶。 反正他现在就要用,没有太大的影响。 一边舀,他一边手脚麻溜地把绑在腿上的柔软一点的纸揉成团,沾上那些浅黄色的东西。 最后,再将写有一句谶语,经过防火处理的,只有巴掌一半大的羊皮包在一块纸团里,矮身溜到有墙遮挡的地方,抄起一根棍子像打棒球一样,把几个纸团打向院墙角落的那棵大树上。 “呼——” 白磷遇风则燃,一下子散发出刺鼻的气味,黄色的火焰,以及白色的烟雾升腾而起。 “怎么回事?!” “少爷,少爷你那边怎么了!?”夏兰的声音一下子响起,两道脚步声快速往他这边移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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