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各自施展闭气诀,躲进一处山洞里,防止被干元宗的人找上来。 外面天寒地冻,雪铺天盖地地下,抬眼往外一开,苍茫茫的一片灰白。二人各自抖落身上的积雪。 洞里生了一把火,燕无渡坐在火堆便,风呼啸地卷着几片零星雪花吹进来,焰火剧烈抖动,好像也在害怕,恍惚的火光照在他脸上。 他有些失魂落魄地坐着,看着楚北岌,“是宴见月要杀我,对吗。” 经过他也不愿意这么直白的告诉他,但还是点点头,“嗯。” 他想起干元宗主殿,各大宗派仙长上门拜谒,说是拜见,其实是逼宫,言辞激烈,态度决绝,称燕无渡离经叛道,幼时杀母,少时杀害薛家同门,如今更是疯魔屠城,不可久留,势必要将其彻底斩草除根。 宴见月夹在中间,很是为难,但他并没有拒绝,只是说在忖度一下。 楚北岌很快明白他的意思,他哪里是不忍心?分明在这群人中,他比谁都想让燕无渡死。 眼前的火焰跳跃,几乎碰上眉梢,楚北岌面无表情的盯着看,沉默良久,忽然开口道:“说好带给我的东西呢?” 燕无渡恍然,赶紧在包裹里翻找,那两串糖葫芦早已给了容祈和宴见月,唯独把他给忘了。 刚拿出来,就被两指按住定身穴,燕无渡瞬间僵在原地,手里的东西也掉在地上,他声线颤抖,“你干什么?” 楚北岌淡然地拿出匕首,那是当年鬼祭谭思归林,燕无渡给他剜出眼髓晶的刀。 “他们敬我爱我,不就是因为我身负神骨吗,横竖不过是个载体,这个人可以是我也可以是你。” 燕无渡有种不好的预感,他瞳孔剧烈抖动,看着他手里的匕首,“……不。” “这是我唯一能想出来,救你的办法了。” 燕无渡想后退,但控制不了身体,只能看着楚北岌掏出一颗止疼药丸,塞进他的嘴里,“闭上眼,忍一忍就过去了。” 背后第七根脊骨是神骨所在之地,只需要将燕无渡的脊骨剜出,与自己交换,世人只认神骨,拥有它就是神主再世,如果可以,楚北岌希望那个人不是自己。 烧红的刀尖刺入肌肤,瞬间激发一缕白烟和阵阵焦糊的味道,燕无渡及时吃了一颗止疼药依然克服不了撕扯灵魂的剧痛。 他咬破舌尖,一瞬间运用全身的法力将那道封印冲破,一道铁锈猩红从嘴角流下,但他无暇顾及,迅速转身一掌击打在楚北岌的后脑上。 随后扶着晕倒脱力的他缓缓放在地下,他踩着那根掉在地上,占满尘土的糖葫芦上,走出洞口,轻飘飘留下一句,“用不着你来解救我,当你的救世主,成你的大道去吧。” 干元宗一片骚乱,人群激愤地质问宴见月,“你就是这样教导徒弟的?就因为你的妇人之仁,救了那个坏种,以后指不定要闯出多大的祸,你承担的起吗?” 宴见月满脸歉意地给他赔罪,“是我管束不严,我定会派出全部人力,将那孽徒缉拿回来,任由各位处置。” “你最好说到做到!” 宴见月下令,所有弟子停止一切手头任务,全力将燕无渡活捉回来。 然而,话音刚落,人群的尽头就出现一个嚣张的声音,“师尊这是在找我吗?不用缉拿,我自己来了。” 宴见月眼中浮现一瞬间的慌乱,随后立即正色,“好,既然来了,那就当着各位宗师的面,将你的罪过一一算清,杀母杀同门屠城这些罪过你可认吗?” “我不认,没做过的我一项都不认。” 宴见月无奈,“桑歌的城墙上只留下过你一个活人的气息,不是你屠的城,你的气息为何又留在那里呢?” “分明是你让我火烧桑歌的,而且城内没有活人,只余一堆枯木,何来屠城一说?” “你说是枯木,如何证明?” 燕无渡一噎,他没办法证明,桑歌百年没有一个活人敢靠近,一把火将傀儡烧成一堆灰烬之后,更无法证明什么东西。 “欲加之罪罢了,想怎么样还不是你们说了算。” 众人愤怒,“简直冥顽不灵的小畜生,应该将他丢进九重地狱的禁制里,让他被境界活生生压迫而死。 宴见月下令让弟子将他绑起来,架到后山听罚。 燕无渡挣脱开他们的手,逆着人群走向宴见月,“不用绑,我自己走。” 他取下腰间悬挂的玉铃,那是正式拜师礼的时候,他从他手里拿来的,“现在还你了,宴见月。我这条命是你救的,还给你也无妨。” 山崖底的寒风往上呼啸不止,好似咆哮的巨兽,卷着一堆人的衣袍猎猎作响。 宴见月亲眼看着他被众人绑住手脚,推下传闻中不走生魂的九重地狱。终于不忍地闭上眼,眼底划过一道水光。 * 楚北岌再醒过来,身处一道红线纵横的木屋,屋子里尘埃落满,好像很多年没有清理过,身下是纵宽数丈的符咒,扭曲殷红,仿佛书写着什么刻骨蚀血的恶咒。 回头一看,密密麻麻满墙的灵位,青黑的碑体,森严肃穆。 楚北岌回过神,要跑出去找燕无渡,手脚都被红线捆得死死的,越挣扎绑的越紧。 这时候,门吱呀被推开了,宴见月仿佛疲惫的无以复加,“别费力了,阿……燕无渡已经死了。” 楚北岌愣住,“你说什么?” 宴见月残忍地指了指楚北岌的胸口,“你没发现吗?你的心脏没有跳动了。” 楚北岌后知后觉,醒来后,瞬间的光明过后,他的视线再次恢复晦暗,只有点线面的交错,再没有颜色。 “我若早知道你会喜欢上他,我决计不可能让他跟你同去鬼祭谭,不过还好,现在一切还来得及回到正规。” 楚北岌这才重视气手上的红线,“你要干什么?” 宴见月依旧十分平稳淡然跟他说道,“这个是清心阵,结束后,你还是干元宗的大弟子行,你只需要忘记燕无渡,回归到你原本应该有的样子。” 楚北岌第一次如此激动失态,疯魔地要咬断红绳,直到手腕鲜血淋漓,满房飞扬的红线被咬断,散落各处。 宴见月冲上去按住他,“为什么呢?明明给你铺好的光明坦途,为什么不走呢。” 楚北岌自从成为人之后,便丧失了使用傀儡丝的能力,但燕无渡死后,跳动几百年的心脏归于平静,也重新获取了使用傀儡丝的能力。 他被按倒,和宴见月接触的一瞬间,他的傀儡丝读取到宴见月的记忆。 瞬间,楚北岌挤出一丝讥讽的笑。 “你明知道我对你早有警惕,还是故意将你和其他宗长的对话传到我耳朵里,因为你也不想杀燕无渡是吗?迫于谁的命令,你不敢不从,只能寄希望于我将他救下。” “其实你在数千年以前,还杀过一个人,即便你们相爱,但你仍迫于命令,即使明知道清心阵的解法,还是将计就计,忘了他,杀了他,是吗?” “师尊啊,你真是一如既往的懦弱啊,但我不是你,我不会忘了他,死也不会与他为敌。” 宴见月眼神瞬间飘忽到很多年之前,那天血色染红了他的眼,看着爱人错愕的眼神,他瞬间回忆起因为清心阵忘记的一切,但宴见月没有退路。 “为了苍生安宁,我不得不这么做,我们生来就背负着某些使命,注定不能因为个人情爱动摇。” 楚北岌也有些犹豫,“我答应配合你,用清心阵忘记燕无渡,肩负我应该有的使命,但在这之前,能不能带我看看燕无渡死的地方,我想最后跟他道别。” 宴见月犹豫半晌,选择答应他的要求,但要亲身监视着他去悬崖边。 楚北岌低头看了一眼深不见底悬崖,阴风在他耳边呼啸,巨大的风声让他听不见一点其他的声音。 他回头看向宴见月。 “你知道傀儡梦寐以求的成人的办法是什么吗?我从前也不知道,直到那天我才明白,只有爱上一个人,才能成为真正的人。” 宴见月有些预感不好地缓步向他走去,“有什么话过来说吧。” 楚北岌仿若自言自语,“我的生命诞生于对他的爱,如果他死了,那么我没有存在的意义。” 他捡起尖锐的石头割过脖颈,纵身越下,完全不给自己一点活路,可见求死的决心。 身体坠落的失重伴随着刺耳的耳鸣。 可就在深渊底,他的眼前恢复色彩,他看见淡灰色的天幕,青黑的峭壁,流淌着灵韵的神铸境界。 燕无渡没死,他还活着。
第49章 回忆(12) 巨大的失重感过去,燕无渡能感受到浑身骨骼寸寸断裂的声音。 每一次呼吸都痛的他咬牙切齿。 他的心脏被强烈的神力挤压,在鲜血里睁开眼,被阉得忍不住眨了眨,一行殷红的血泪就顺着脸颊流下。 他还不想死。 一道声音仿佛浸透了生死血海的冰冷深沉,那声音低哑地引诱他,“想活着下去吗?想让那群道貌岸然正道人士付出应有的代价嘛?把你的身体交给我吧,我会帮你实现你的夙愿。” 那分明是楚北岌的声音! 每个人都有藏在心底的欲望,它会幻化成恶种,根植在内心深处在你脆弱动摇时引诱你堕魔杀戮。 而楚北岌是他唯一的欲望的源头。 燕无渡大脑放空,耳边却嘈杂起来,他听见了许许多多过往的声音,直到呼吸越来越吃力,胸口的起伏越来越小。 “倘若你再不答应我,那么你将会死在这里,尸骨被饿鬼啃食,永世不得超生。” “……我答应你。” 燕无渡满脑子都是不想死,但若仔细回想一下,好像世界上根本没有值得他留恋的东西。 身上的伤口以骇人的速度愈合,他感觉到灵府充沛了邪异的,几乎汹涌而出的灵力,一瞬间的时间,他连续突破三层境界,一跃飞上大乘期。 燕无渡看着自己的手,苍白得没有一点生命体征,原来这就是魔化后的样子。 他抬眼看向四周尖锐刺入天际的山体,白骨漫山遍野堆放着,骨骼泛黄粗糙,不像人的骨骼。 他接着往前走,想起了鬼祭谭那个魔头所说的九重地狱,四周阴风阵阵,天幕漆黑,倒真有几分地狱的样子。 据说九重地狱被四毒占据,各自划分领地,欺压小鬼,无恶不作,燕无渡跨过街道,路边有烹煮尸体的,聚众当街淫乱的,仗势欺人打死人的,仿佛一大张写着罪行的画卷。 燕无渡没见过这种场面,有些愣神,忽然被一堆人拉拉扯扯,问他上街是想找人茍合的吧,然后企图行不轨之事。 他反手一巴掌将那人扇得跟陀螺似的转了几圈,倒地不醒。 其余人见他不好惹,以为是中三层的恶鬼,连忙作鸟兽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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