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灯影明灭,烛火随风跳跃,印照着纸糊的窗口,能看见外面鬼影绰绰,他们围着新房不停的起哄,转圈。 “呜喂——呜喂——” 声音阴森鬼气,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 门“吱呀”一声开了,走进一个人,又立刻关闭,燕无渡瞬间警惕,握紧匕首严阵以待。 那人站在他的眼前,时间静止,仿佛过了几百年,视线里能看见一只黑熊的兽脚逼近一步,燕无渡感受到盖头被缓缓掀起一角。 他瞬间出刀,企图一刀封喉,不让外面的小鬼们听见动静,毕竟以少敌多,没有多大胜算。 那人瞬间闪避,脖子还是无可避免被划了一道不深不浅的伤口。 “是我,蠢货。”他捂着脖子闷哼一声,血迹从指缝里溢出。 燕无渡发觉声音不对,一把掀起盖头来看,“楚北岌?你怎么在这?”
第43章 回忆(6) 牢狱的墙壁四周密不透风,唯一的出口只有那扇被重兵把守的铁门,铁门之外是黝黑的走道,不知道走道之外是不是还有热闹看守。 楚北岌踱步,思索着怎么出去。 紧接着,看守的鬼怪忽然跪下,那披着黑熊皮的魔头去而复返,并遣散其余人,号令不许一个人进来。 楚北岌皱眉。 对方想做什么已经显而易见了。 魔头阔步进来,撞见那双一如往常冰冷的浅蓝瞳孔,仿佛要将人从头到尾冻成一座冰雕。 他倒也不生气,毕竟他喜欢的便是这种冷淡的性子。 “我刚刚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被带走的那个人和你是一起的,我原以为你方才神情动摇,是因为我宠幸他人的不甘,现在想来,是因为他,对吗?” 楚北岌眼神一动,开始回想,他很清楚自己不是真正的人,不可能具备人的情绪,更不存在所谓的动摇。 “实话跟你说吧,我带走那个人实则是在保全你,按我们这儿的规矩,我玩过的美人必须给我的手下们也尝尝味,过了今夜,和你一起的那个人就要被千人枕万人尝,如果你还想保全他,就自觉跟了我,我不喜欢动粗,你最好自己想清楚。” 楚北岌:“与我无关,请便。” 如果真如那魔头虽说,自己的情绪由不得自己做主,这令他感到极度不安烦躁,就算燕无渡不死,他也会亲手了结他。 魔头看着他这副不动如山的模样,上前一步,“你还要我说得更明白一点吗?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就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吗,我是真的爱……” 他的话戛然而止,低头一看,腹部穿透一只手,烈烈的黑色火焰由伤口焚遍他的全身。 “爱吗?我听过很多遍了。” 黑色的火舌飞扬间,照不出他的眉眼,楚北岌讥讽地笑笑,眼中是刻骨的凉薄。 他视线向上,好像在认真回忆,“父皇,母亲,皇叔,嬷嬷……还有桑歌的子民,多得我都快记不清了。” 但这些对他或宠爱或尊敬的人,最后会为了成为真正的人,将他的情绪和生命抽去他们口中的爱也只是贪念的演化。 看着他们为了自己的生命争得面红耳赤,丑态百出,而一扇门之外是被夺走成人资格的暴民。 外面是愤怒的嘶吼,拍打着殿门,里面是为了夺走桑歌最后一条为人的生命而大打出手的亲人。 楚北岌像一滩失去控制的傀儡空壳,被随意丢弃在角落,他顿时觉得好无趣。他们所说的爱好轻浮好浅薄。只有恶意才是最浓烈最深刻的。 所有人都是。 楚北岌受不了“恶”的臭味,他感受胸腔的空洞,闭眼释放灵府里的业火,汇聚于指尖。 既然所有人都在恶念里煎熬,何不帮他们摆脱痛苦,寻找解放。 他火烧三千里王宫,吓退了前来逼宫的暴民们。在漫天烈火中,听着那些从前口口声声说爱他的人,如今满脸憎恶,污言秽语,恨不得他下十八层地狱。 楚北岌扯着嘴角,学着从前的样子笑,但即使是简单的笑,眼里也只有冰凉和空洞。 “我不信爱,只有恨才是最为持久永恒的。” 楚北岌看着魔头的双眼,享受他流露出的愕然惊悚,嘴唇仿佛黏住,蠕动许久挤不出一个字。 望着那人瘫倒在地,死不瞑目的样子。 他大发慈悲地蹲下,合上魔头瞪的浑圆的眼珠,像菩萨念着超度咒一般怜悯,“如果爱会让你变得和他们一样面目狰狞,痛苦不堪,不如现在就寻求解脱吧。” 牢狱门口,两个鬼怪见许久没有动静,开始觉察到不对劲。 “大人怎么还没出来,按照常理,两刻钟之前就该结束了。” “莫非美人在侧,那什么大大提高……你懂的!” “那也不该这么久,要不要进去看看。” “你哪那么好奇呢?想死可别拉着我点背,我可不去。” 那人还要反驳,就看见魔头从里面走出来,披着黑斗篷似的熊皮,脸上一片阴翳,看不真切。 人人立刻跪下行礼,并试探问道,“大人,需要锁上门吗?” 言下之意,您玩完了我们能进去玩玩吗? 魔头摆摆手,示意把门关上,不允许任何人进去。 二人虽然心下有些失落,但是也在意料之中,乖乖照做。 魔头走后,一鬼怪觉得有些不对劲,“大人今日怎么一言不发?挺沉默的。” “可能不和谐吧,里头那人光长的好看,又不会取悦人,大人肯定不开心。” 另一个人给了他一拳,“满脑子荤腥的蠢货,我是说大人不对劲!我得进去看看什么情况。” 他忙将他拦下,“你别是失心疯了,你要进去,大人以为我们俩偷了他的人呢!好好的没事就别找死了!” 那人仍然觉得不对劲,不肯退步,但又怕万一被对方说中了,自己要担责任,正踌躇不前,不知道怎么办。 “况且里面那个就是个普通的凡人,他能对大人怎么样?再不对劲,不也就床上那点事儿嘛!” 那人被他的话劝住,觉得他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也不再执着了,惹目带怀疑的看向出口已经消失不见的黑熊身影。 楚北岌刚迈出牢狱的大门,外面灯火通明,挂着红灯笼,系着红丝绸缎,贴着大喜红字,也派新婚热闹的场景。 只可惜他随能利用傀儡丝辨物,但对色彩并没有什么概念。 火红的灯光照进他毫无温度的眼里,楚北岌有一瞬间的大脑空白,还没想出下一步动作就被一行人拉着走。 “大人,您去哪了?可算找到您的人了,快点儿的吧,仪式要开始了。” 想着开口就会暴露身份,楚北岌任由着他们拉到大殿上。 红烛在桌上飘摇,两侧座位没有人,只以两盏茶代替双亲,处处张灯结彩,鬼怪们围在旁边大声起哄,喧闹声中新娘被迎出来。 一端牵巾被送到他手里,而红锻的另一端则被握在燕无渡手中。 他脑海里忽然浮现魔头的那句话,不由得自我怀疑,在燕无渡被带走时,自己的神情有过动摇吗? 楚北岌心神不宁地跟着仪式的节奏走。 “一拜,天赐良缘。” “二拜,喜结连理。” “三拜,恩爱白首。” 白首……白首……楚北岌杀心越来越强烈,好像莫名有一股力量推动这他,他有种直觉,必需要杀了燕无渡,好像不杀他就会万劫不复。 “入洞房!” 鬼怪们的起哄声达到另一个高峰,推搡着将二人关进一间大殿,围着洞房点起篙火,载歌载舞,鬼哭狼嚎。 楚北岌环视一周,选择了一个比较趁手的凶器,他拿起桌上的红蜡烛,把它从烛台拔下来,只露出金莲花形状,带着一根一寸长细针的烛台。 那根针本来是用来固定喜烛,现在要变成穿透喉管的杀器。 楚北岌一回头,看见燕无渡的右手往后缩了一下,不用说,那只手肯定也握着一只凶器,也打算取面前人的性命。 他们之间横亘着生死,又互抱杀意,楚北岌竟莫名的回想起很多画面。 初见时,他在一轮月华下笑着伸出手,大放厥词说要拯救自己。 被绑到干元宗,被污蔑后,气的冲上来给了自己一拳,扬言要报仇雪恨。 黑水镇,认真跟卖瓜婆打听消息,谈笑间,将顺过来的青瓜分了自己一块,底下小动作飞快,面上还是声色张扬的讨论八卦。 还有片刻之前,接过牵巾,被好事的鬼怪推了一把,一瞬间的指尖接触,快的几近于无。空荡的胸腔仿佛吹过一阵的春风,也微弱的几乎感觉不到。 像燕无渡这种人对所有傀儡是天生的致命吸引,因为他生动鲜活,恣意纯粹,少年意气,洒脱不羁,带着鲜明的情绪。 傀儡向往成人,也向往获得这种鲜明的情绪,因为他们本身就是一潭死水。 楚北岌厌恶这种不受自己控制的向往和吸引。 他握紧烛台,却忽然想起现在在婚房,按照规矩,是不是应该先掀起盖头,盖头应该是红色的,刺眼的鲜红,但他自从被抽去生命,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色彩,连他自己也忘记了红色是什么样的。 他又想起桑歌漫天的恶臭,熏得他不敢喘息,直到燕无渡捎来一缕白梅香气和冰雪的清冷。 如果世上唯一的香气消失了,好像有点儿可惜。 楚北岌鬼使神差地掀起一角,尽管他根本看不见对方长什么样。 瞬间利刃闪过的寒光照进楚北岌眼底,尽管迅速撤身,视力的残缺和傀儡丝的推迟,还是让他脖子上留下一道划痕,在白玉无暇的肌肤比对之下显得尤为触目惊心。 好在身为傀儡的楚北岌并不能感觉到疼痛,他捂着脖子,声音冷沉,“是我。” 燕无渡一把掀起还未来得及揭开的盖头,神情闪过几分意外和懊悔,“楚北岌?你怎么在这?” 楚北岌食指竖于唇前,“小声点,外面现在全是人。” 立刻压低声音,“你怎么在这,那个魔头呢?你怎么披着他的皮?他死了吗?” 这几个问题说到底是一个问题,楚北岌言简意赅,“被我杀了。” 燕无渡根本不信,“吹吧,你要有这么厉害,直接出去把那群小鬼全杀了,用得着在这跟我一起装孙子。” “爱信不信。” 楚北岌第一次觉醒灵府业火的能力是在桑歌,族长亲人围着他说爱他,哄骗他的生命化为己用,争起来了,楚北岌觉得他们太吵了,动用业火将他们全烧了。 后来再也没有感受过业火的存在,他的杀伐之力也好像昙花一现。 直到刚才那魔头信誓旦旦说爱他,那种烦躁的心情再次涌现上来,不自觉再次动用了灵府业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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