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剑光再次收鞘,现场远远围观的人群爆发雷鸣般的掌声,而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几具尸首。 燕无渡十分得意地摆摆手,“献丑献丑。” 自来熟大娘拉着他就聊,“公子哪家的?从前不曾见过!” “在下燕无渡,月神山干元宗大弟子是也。” 大娘一琢磨,面露愁色,“哎呀,是个道士,那岂不是半个和尚?小公子呀,可有还俗的打算呀?” 燕无渡不解但如实笑答,“暂无。” 大娘仍不甘心,“小公子你这么好的苗子,不能婚娶实在可惜了,我老婆子是这方圆百里最好的红娘,保证给你到一个极好的有钱女子入赘!” 燕无渡还没来得及开口婉拒,双手就被人从那大娘手里抽出来。 那人独断冷声道,“他不需要。” 大娘见二人样貌都生的一等一的好,顿时眼睛都亮了,“那这位公子你……” 燕无渡再次打断,“我也不需要。” 而后拽着燕无渡往回走,二人走过之处,行人如潮水往两边退,空下一路坦途。恍惚间竟有新人迎亲的气氛,四周头顶挂着红灯花,投影在二人脸上,莫名盖上一层红如蝉翼的红纱。 燕无渡走在前面,表情不详的燕无渡,有些费解地歪歪头。 “对了,我给你看了我的祈愿带,你还没给我看你的,这不公平。” 燕无渡顿了顿,“我写的是,希望你倒霉一辈子。” 燕无渡丝毫不意外也不生气,踹了他一脚,笑道:“我就知道!” 被忽略的容祈生怕被落下,赶紧跟上去,路过大娘的时候,犹豫了一下,道:“他们都不需要,那我也不需要吧。” 然而小跑着追逐二人脚步,“燕无渡等等我!” 大妈颇为意外,“嘿?你这小屁孩。” 灯火通明的承善长街依然熙来攘往,恢复平静,只多了许多人讨论那两位容貌不同凡响 ,行侠仗义的少年人。 初春的微风还是有些料峭,灯花们随风摇摆,脚下光影抖动,祈愿树上纷纷扰扰的红带飘扬,承载了无数人的念想,最高处的带子被风吹落,飘进香炉,意外被香火的烛焰点燃,瞬间焚烧殆尽。 那上面分明写着:岁岁相伴,同求大道。 * 待三人回到干元宗,天际已经逐渐泛起鱼肚白,天光熹微亮起,整座雪山瞬间被照亮。 山下的事情闹大了,被看守弟子知道了,于是前去禀告掌门,两边一通气,发现燕无渡出宗门所持的掌门口谕也是假的。 晨暮的钟声响起,三人老实跪在大殿中央,听候审判。 宴见月声音依然柔和:“有弟子指认你们假传口谕,你认吗?” 燕无渡“认。” 宴见月:“下山闹事,插手凡间因果,你也认吗?” 燕无渡:“认,都认。” 宴见月见他不狡辩,想捞也捞不了,无奈柔声道:“为师闭关期间,你几次挑事,不重罚你等,难以服众,既然你们一起犯的事,就一同被打入雪狱,待上半年罢。” 燕无渡张手,“且慢。” 宴见月:“你还有什么要狡辩的?” 燕无渡,“那倒没有,我和楚北岌别说待半年,就是一整年也是待过的,但容祈一个筑基未到的凡人,去那种冰天雪地的地方,估计活不过三天,请师尊作别的处罚吧。” 宴见月觉得有理,“嗯,那就发阿祈扫半年的练武场。” 燕无渡谢恩之后就跟楚北岌去领罚了。 容祈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不争气地又抹了一把眼泪,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父爱如山吧。 半年间光阴过隙,春草换秋枝,容祈早早地在雪狱门口等待,直到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他扑上去抱住燕无渡,“师尊!你终于出来了!” 骤然换了个称谓,燕无渡一愣,随即想起他还有个徒弟来着,他阴笑,“是啊,好久不见,我的好徒弟,不如今天新帐旧帐一起算了吧?” 容祈步步后退,“你要干什么!” 燕无渡狡黠一笑,“你猜?” 容祈两眼一闭,再睁开,看到的整个世界都是倒立的,他后知后觉感到,哦,原来是自己被吊起来了。 “放开我!”他开始挣扎。 燕无渡和楚北岌就在不远处的地方闲的无聊下棋对弈。 “别叫了,吵死了。” 容祈果然听话得不叫不闹了,老老实实像一条咸鱼一样被挂在树上。 似乎从雪狱出来开始,容祈就跟变了性一样,对燕无渡言听计从,不是揣着坏水那种,而是从心底里的仰望。 即使被捉弄,被戏耍,但下一秒还是像个小跟屁虫一样黏过来,满脸期盼道:“师尊师尊,你今日和师叔去哪里玩?也带上我吧!” 燕无渡还没说什么,楚北岌先烦了,想尽一切办法把他踹开。 比如悄悄折了宴见月养的花,诬赖给容祈,让容祈接受掌门的毒打,分身乏术。 比如把他埋在土里,只漏个头呼吸,让他寸步难行,眼睁睁看二人跑远。 再比如在容祈缠着燕无渡带他出去玩的时候,冷不防一脚将他踹下斜坡,伴着一声惨叫,燕无渡淡定发问,“什么掉下去了?算了不管了,走不走?” 总之,二人的带娃守则,活着就行。 容祈原本算不得多么有修行天赋,可能在楚北岌的刺激之下,爆发了立刻将他弄死的冲动,修行一步千里,甚至比很多根骨奇绝的弟子进阶还快。 别人修行是为了长生或者拯救苍生,容祈修行只有一个夙愿,弄死楚北岌,跟师尊两个人下山看灯会。 * 燕无渡一时语塞,不知道说什么,“为何忽然讲起这陈年往事?” 容祈眉目沉静内敛,早已不复当年的咋咋呼呼和脆弱哭包。 他无声地笑笑,低头抿了口茶,眼里的情绪晦暗不明,“无事,只是一日之间见到两位当年的故人,一时有些感慨罢了。” 燕无渡斟酌着他的话里的字眼,“两位?” “是,在师尊想必不知,在您刚动身前往听茶舍,道昀师叔后一步就到访了,很巧。” 见燕无渡有些愣住,容祈在度补充。 “道昀师叔知道您在这里,要我立刻将您交出去,否则,他会举全宗之力,攻打空明。” 是一直被忽悠瘸但一直自我攻略的小徒弟吖
第36章 万佛 片刻的走神后,燕无渡神色恢复如常。 “那你呢?你的打算呢?” “师尊当年舍命救我数次,又于我有再造之恩,徒弟有心的话,自不会将师尊推向火坑,至于后果,徒弟甘愿承受。” 容祈字字恳切,目光坚毅,不似有假。 燕无渡吃饱喝足,餮足地往后一仰,靠在金丝楠木太妃椅上,他对容祈的话并没有多大触动。 “无所谓,你作为君主有你要守护的天下子民,而我也有我的因果轮回,不必勉强。” 毕竟你若决心要救我,又何必在我面前说出来呢,燕无渡想着。 他起身向殿外走,外头烈日灼灼,天光刺眼,燕无渡步入光明中,撑了个懒腰。 “做你想做的吧,不必顾及这点可怜的师徒情分。” 容祈坐在原地,心脏泛着空荡荡的麻木,好像被针扎了数万个密密麻麻的孔,汩汩地渗出血来,他抬头仿佛自虐般死死盯着刺眼的白日,直到眼前一片漆黑,被反噬得一阵头晕恶心。 他的心早死了,随着玉铃在眼前被捏碎,整个人仿佛被撕裂成一堆碎片,此后数百年的光阴,容祈变成一具行尸走肉,仿佛失去了喜怒嗔痴的能力。 直到那个人在度出现,他承认,沉寂了千年的心脏在度因为欢欣而跳动,但他深知燕无渡此人极度擅长虚与委蛇,玩弄人心。 他好像披上了一层又一层的假面,擅长与所有人打好交道,却不会真正喜欢任何人。 对他付诸信任的下场,他尝过一次了,绝不想再重蹈覆辙了。 如果说还有遗憾的话,可能就是没能最后跟他再看一次万佛节檀香弥漫,烟火缭绕,灯火阑珊的景色了。 心腹见四下无人,按耐不住心里的疑惑,“陛下,为何您……” 容祈从闭目揉了揉太阳穴,“你是想问我为何对燕无渡说谎?” “是,道祖他分明没有说过举兵入侵的话,属下不懂,望陛下指点!” 容祈疲惫闭眼,回忆起今日清晨,鸾架刚载着燕无渡离开王宫,楚北岌仿佛踩着点拜访。 但与其说是拜访,不如说是施压。 容祈接到侍女们的禀告,说道昀在太一殿等候已久,要见他一面,有话要谈。 他赶过去后,看见对方正在认真打量殿前摆放的一株镶嵌夜明珠的珊瑚,珊瑚通体暗朱,作凤鸟展翅翱翔之态,这是附属国特意从东海进献的贡品,寓意空明国富民安,犹如九天翱翔的凤凰。 “有失远迎,师叔见谅了。”容祈向他行礼。 楚北岌目不转睛地盯着凤鸟的眼,“燕无渡在你这里,你打的什么心思,以为我不知道吗?” 容祈连忙单膝跪地,“师尊于我有救命之恩,若师叔要师尊的命,弟子恕不能从。” 楚北岌无意与他打哑迷,“这珊瑚株无甚稀奇,形态到是奇异得很。” “师叔若喜欢,我可叫人将它送往干元宗。“ 楚北岌毫无预兆地伸手拔下“凤凰”的头,丢在容祈眼前,那明珠雕琢而成的眼珠破碎,如同冰裂纹。 见闻此状,周围的婢女们惶恐跪了一片,凤凰即是空明王室的象征,也是君主容祈的象征。 “我要的是什么,你应当清楚。” 楚北岌仿佛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向殿外走去,停驻在容祈身侧,居高临下道:“他若早料到你是个背信弃义的白眼狼,不知道是否还会愿意一次次拔剑救你于水火。” 容祈忽然抬头惨淡一笑,目光失去焦点,凝滞在一个方向,“师叔啊,八百年都过去了,所有人都变了,只有您,还停留在过去,有意义吗?” 楚北岌眼里划过一瞬微不可见的黯淡,缄默不语向外走去。 * 心腹见自家君主出神,忍不住问,“既然陛下要杀燕无渡,为何不直接将他交给道祖,二人结仇已久,这样一来,空明不仅得了个好名声,还可以借刀杀人……” 容祈却忽然暴怒。 “你还看不清楚吗?楚北岌根本没想过杀他!” 如果楚北岌真想杀他,早在孽城王家,或者更早,就已将燕无渡挫骨扬灰,但他没有。 世人都说他二人血海深仇,不睦已久,可只有容祈自己知道,这些都只是传言,他们分明狼狈为奸,交情甚好。 好到可以包庇对方的弑师之仇,包庇对方险些让整个宗门成为众矢之的的罪行。此等深仇,既然楚北岌不想报,那便自己亲手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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