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映宵闭着眼,却反倒睡不着了:忽然窥见了二师弟的小秘密,他一时竟不知该怎么面对——要说这是什么难以饶恕的不良嗜好吧,也不至于,毕竟人家只是想照顾人罢了。 可要说这事正常……却好像也没正常到哪去。 这时,空气中的灵力忽然有了细微波动,一只符鸟飞入房中,停在梅文鹤旁边,化成一纸字条,像是有人找他。 沈映宵松了一口气:二师弟若因事离开,他就能安心入眠了。 谁知梅文鹤看了看那符纸,又看着他,犹豫片刻,竟手腕一翻,无声把符纸烧了,像没收到过传信一样。 正借着剑灵神识,窥看周围的沈映宵:“?” 好在那传信那人也很执着,没多久又飞来一只。然后又一只,再一只。 “啧。”梅文鹤终于没法装看不见了。 他站起身,往沈映宵枕边轻轻放了瓶丹药,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 等他的气息消失,沈映宵睁开眼,松了一口气。 他伸了个懒腰,果断抛弃了刚才那个端庄却不怎么舒服的睡姿,侧过身抱着被子重新躺下。 然后伸手拿起枕边的药瓶看看,同剑灵低语:“宗中总是不乏以讹传讹之人。我往常总嫌他们多嘴,如今倒是头一次希望他们的嘴再快些,好让师尊早日听到消息——也不知师弟能否解开师尊体内那来历不明的毒。” …… 离了朗月峰,梅文鹤想了想,直奔主峰而去。 宗主早已等在那里:“你去看过沈映宵了?” 梅文鹤整理着被风吹乱的外袍,随意一点头。 宗主倒也没说陈江海的事,只道:“我听说他经脉寸断,是因为不想结侣,所以自行动手……” 梅文鹤打断道:“我倒是记得师兄最初十分想去。他定下的主意,一贯是几头牛都拉不回来。只是后来被全宗指责,才迷途知返——这么看来,能劝得他放弃原本的想法,宗主倒是比牛厉害多了。” 宗主放在扶手上的手,瞬间攥了起来。 但僵持片刻,本着不跟小辈计较的心思,他到底还是忍下脾气:“我只是忧心有这种可能。但如今你这么说,想来的确只是心法走岔,既如此,他要多久才能恢复?” 梅文鹤答得有些敷衍:“只能找些温补的药方,慢慢养着。你不用插手此事,我自会照看。” “……”宗主坐镇天行踪多年,几百年受的气,都没在这个医修这里受的多。被用这种语气指挥,他顿时连话都不想说,挥挥袖袍开始赶人。 梅文鹤自然也不想在这里多留,他行了个不怎么标准的后辈礼,转身离开。 ——刚才的那一堆符鸟,只有一张是宗主发来的,旁的都是别人传信。最近找他的人着实不少。 除了宗主大殿,梅文鹤远远往朗月峰那边看了一眼,遗憾离开。 …… 沈映宵原本还担心梅文鹤会跑来寸步不离地照顾他,不方便他悄悄做事。 然而和想象中不同,在这种天下大乱的时候,医修似乎格外的忙——梅文鹤那次一走,竟然就至今没有回来,只偶尔有些符鸟包裹着丹药送到沈映宵手上,每一枚都精心调配过,符合他现阶段该用的药量。 拿着这些丹药,沈映宵良心不由隐隐作痛:二师弟只是想悉心照顾病患罢了,他有什么错? 若自己这被照顾的人过于矜持,反倒像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以后对待师弟还是像往常一样,权当那天什么都没发现过吧。 梅文鹤忙成一团的时候,沈映宵又收到一个好消息。 ——师尊回来了。 …… 八卦这种东西,往往传着传着就会变样。 而修仙人士,有些清心寡欲,有些却也是俗人——那天的事如沈映宵所料传了出去,只是却越传越离谱。 终于飘到凌尘耳中时,传闻早已面目全非。 彼时凌尘正跟同宗的一位修士一起,沿着边界寻找魔源可能的所在。 回到休憩地点时,便见一些随同出行的小辈凑在一起聊着什么,忽然看到凌尘回来,他们脸色顿时变得古怪。 凌尘平日里对这些杂闻不感兴趣,可看他们的样子,那些消息又像是同自己相关。 鬼使神差的,他罕见地问了一句。 然后就听到了让人难以置信的消息—— 他不在的这些日子,没了自保之力的大徒弟在宗中饱受欺凌,最后竟在主峰被人折了本命剑,打断四肢丢下山崖,在山底躺了四五日才被寻回。如今那位光风霁月的朗月峰首徒,正吊着一口气独自在山峰上等死,凄凄惨惨,晚去一步恐怕就见不到最后一面。 其间掺杂的种种形容词,更是让人耳不忍闻。 凌尘旁边的那位峰主,听得都呆住了:“真的假的?不至于吧。” 他又回过头想同凌尘说话,然而转头一看,身边哪里还有人影。 …… 凌尘携着满身寒气赶回了峰。 沈映宵刚睡醒,就被扑面而来的寒气冻得一哆嗦。他蹙眉睁开眼,却发现来的居然是个意料之外的惊喜:“师尊?” 凌尘看到他起身相迎,居然愣了一下。 这种表情出现在他身上,着实古怪。沈映宵隐约觉得不对,迟疑问道:“怎么了?” 凌尘盯着他的手和腿,仔仔细细看了许久,最后还亲自上手捏了捏,然后眼底便多了几分难以掩饰的困惑。 沈映宵被他拎着胳膊:“?”
第15章 孝顺的好徒弟 鸡同鸭讲了半天,一直到最后,沈映宵也不知道究竟解释清楚了没有。 他叹了一口气,有点心累。 不过不管怎么说,人回来了就好。 沈映宵抬手正了正脑后的白玉发簪,余光瞥了一眼凌尘腰侧的剑,心中微定。 而对面,凌尘也没再提陈江海的事。他抬手示意徒弟坐回床上,伸手搭住他肩膀:“放松。” 沈映宵应了一声,很快便感觉一股灵力缓缓探入体内。那股力量跟他自己的灵力极为相似,只是更加磅礴绵长。 …… 凌尘原本是想帮徒弟理顺经络,顺便探清他体内的状况。 然而灵力才刚运转没多久,沈映宵的身体稳中向好,他自己的元婴却竟然过电似的一阵酥麻。 凌尘指尖一颤,倏地收回了手。 沈映宵正像泡在温泉里似的昏昏欲睡,忽然那股灵力突兀撤走,他一怔,清醒过来:“师尊?” 凌尘宽袖中的手指蜷了一下,摇了摇头。 他近日运行灵力之时,经脉中偶尔会觉出细微的异样。只是那异常并不严重,像是过于敏感带来的错觉。再加上内视许久也并未发现问题,他于是没太在意。 但今日,这丝异常似乎格外鲜明。 凌尘终于想起一个人:“文鹤近日可在宗中?” “师弟?”沈映宵听他提起梅文鹤,隐约有所猜测:师尊难道知道自己中毒了 同时又不由忧心:能让凌尘这种人主动找医生,难道那异常已颇为严重? 他想了想:“昨日师弟传信给我时,正在郁青山一带。现在赶去,或许能寻得到他。” 凌尘思索着点了点头,想说什么。但这时,一只略显眼熟的符鸟从窗边飞入——宗主似乎对凌尘回宗以后不去见他,反倒先回了朗月峰这事很有意见,传信找他来了。 凌尘拆开符鸟看了一眼,对沈映宵道:“我先去一趟主峰。” 沈映宵点了点头,生怕他忘了刚才的事:“师尊若是有哪不适,一定记得先找梅师弟看看。” 凌尘微一颔首,重新打量他一眼:刚才虽没来得及帮徒弟温养经脉,但却能感觉得到,映宵的状况比他上次离开前有所恢复,并不像传闻中那样命悬一线。 他这才稍放下心,转身离开。 凌尘走后。 剑灵骄傲探头:“我已经把他的剑标记啦!还好你们的世界孕育不出剑灵,否则我还得先跟别人家的剑打一架——但这印记维持不了太久,最多三四日,这点时间够你抓到他吗?” “什么叫抓。”沈映宵一挥袖袍,嫌这把剑措辞不严,“让师尊来我洞府做客,总比落到那群东西手里要好。” 不过提起这事,他又不由忧虑:“此方世界同样没有‘本命洞府’的概念。若是不巧泄露了超出层面的消息给师尊,我们恐怕得打包去挨天雷。得想个法子蒙混过去……” …… 在沈映宵思索着怎么将师尊抓…装进洞府,随身携带的时候。 主峰,宗主的待客厅中。 凌尘正与宗主相对而坐。 面对自己这位天资卓绝的师弟,宗主要比对其他小辈客气一些。 他给凌尘倒上新采的灵茶,然后才谴责道:“为那种传闻,抛下正事千里迢迢赶回来,你是有多不信宗门。” “魔源不在那里,继续找下去也只是白费功夫。”凌尘却没有闲聊的意思,“找我何事。” 宗主叹了一口气:“还是先前所说的结侣之事。魔尊修为已至合体后期,你才刚到中期,我实在担心他狗急跳墙,提前将你截杀——七日后便是结侣大典,不如你提早去与那位年岛主会合,若有万一,你们……”他换了个委婉点的说法,“你们二人也可合力救世,以免生灵涂炭。” 凌尘应了一声:“我知道。” 说完正事,凌尘却罕见地没有直接离开,依旧在座位上坐着,轻轻晃着手中灵气四溢的茶盏。 宗主觉得奇怪:“师弟有事找我?” 凌尘:“我在外的这些时日,我那大弟子……” 宗主知道他要说什么了,蹙眉打断:“你放心,那人我定会严惩。” “严惩。”凌尘轻声重复着他的话,“是罚他去灵气充裕之地面壁,还是罚他同他父亲再演上一场假哭的打戏?” 宗主张了张嘴,最终沉默。 凌尘看着他:“陈江海罪行累累,早便该罚。” 宗主突然一拂宽袖,怒道:“你倒是一心向道,两袖清风,你可知操持这硕大的宗门有多费心思。罚一个陈江海简单,可从那往后,沉水峰峰主岂会再与我们同心?——又不是人人都同你一般天赋异禀,分神期的修士,别的宗门四处争抢都来不及,你却偏要我把他往外推!” 凌尘平静道:“他自己管教不严,怨得了谁。何况今日是欺我徒弟,来日若投奔魔宗,闯下大祸,你又当如何。” 宗主烦躁地踱了两步,见硬的他不肯吃,只好又软下语气:“我知你是担心破了这一次例,往后宗中也不断有人欺凌师侄,让你无法安心在外奔波——放心,我日后定会让人好好照看他,前日之事,绝不会再度发生。” 凌尘指尖轻轻点着茶杯,他看着泛起细小涟漪的水面,忽然道:“师尊闭关前让我代为执掌宗门,可偏偏那阵我修为出了岔子,遭人围捕,师尊独子也不幸殒命。而师尊因此对我失望至极,隐归山林。自此你在天行宗大权独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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