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池州一愣,他没听明白这句话其中的含义,本想拦住姬洵再问,却没想到那人已经走出去。 而侍卫拦在身前,他追不上去,只得回头叹了口气。 江夫人走到他身边,目露担忧之色。“夫君?” “不知此人真实身份到底是谁?……希望最后圣上怪罪下来,能看在他一片苦心为兰荆城的份上,从轻发落。” “陛下仁厚,定然不会……”江夫人甚至未曾说完,便歇了声音,金雪城那位天子,他们谁也未曾亲眼见过。 兰荆城事发已久,也不见有丝毫仁政,可见这位陛下并不将他们当做臣子来看待。 她不再说。 江池州也听得懂言外之意。 “唉,罢了。”江池州琢磨着车到山前必有路,况且他也有人可求。 他曾为梁太傅门生,年节都有信函递送,此事若是梁太傅知道,想必也要为这人的风骨所折服。 舍身成仁,不求闻达,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这是极为难得的品性。 江池州回到家中,陪夫人用过晚膳,管家又递了封信,他漱口过后,拿过来端看。 信上写明,今夜汪知府将会设宴款待国师和萧将军,不留旁人,只在知府的府上品酒行欢。 江夫人一惊,“这怕是那汪蠢材要动了手——” 说是盛宴款待,实则居心叵测,只怕汪否山等不下去,想动手了。 “今夜只怕要出变故!” 江池州急得要命,他站起身晃了几圈,本想立刻出府给姬洵传递消息,江夫人却拦住他,“你不知他是不是已经出门去了,夫君不可行事鲁莽。” “不如差人先去打听,再派人拦在去知府那必经之路上,做两手准备。” 江池州安定心神,扶着江夫人点点头,“夫人说的是,我这便去做。” 他刚要出去,却听到小厮来报,又收到了一封信。 这封信来自金雪城,国师府。 * 府门之外,凄风苦雨哀愁遍地,如枯柳濒死尽是衰败之相。府门之内,笙歌夜舞,华灯流转,酒色财气渐渐显露,彩绸脂粉暗香扑面,唯有奢靡堪配。 姬洵懒懒地迈着步子跟随引路的小厮,身后是打扮朴素扮作侍卫模样的萧崇江。 打从他和萧崇江一进来,汪否山的下马威就立了个够。 先前他来时只见汪否山清贫之姿,处处礼让贤良,管家对待他们也是热切,如今门房不客气,引路的人也成了个灰扑扑的小厮。 有意思。 太有意思。 更巧的是,姬洵今夜,也不想善了。 拐过三道门廊,姬洵步伐微微落后,看向身侧的萧崇江,低声询问,“你的人都准备好了?” 萧崇江低头就能看见乌黑的发旋儿,芳岁帝柔顺的发丝被夜风撩起来,他近距离赏看,嘴上应道,“陛下放心。” 姬洵和萧崇江被引领入席时,宴会已然进行到一半了。汪否山坐在主位,其余肯上他这条贼船的人坐在左右两侧,俱是赔笑。 汪否山不说座位在哪,小厮将姬洵和萧崇江引领到宴席上也退了下去,纵览席间并无空位置,却有两处未曾摆放桌案的空地。 有意为之,刻意施压。 姬洵笑了,他就喜欢这么有意思的人。 汪否山不说话,其余人自然窥看他的脸色,也不敢开口。直到两排侍女走了进来,水袖翩翩,长裙飘然如仙,舞姿撩人。 一群莺莺燕燕的娇俏娘子渐渐将姬洵和萧崇江环绕在正中央,媚眼如丝,情意款款,可惜站着的两个人竟然都没有出格的反应。 一人身形高大面容英俊却死木头一般乏味,另一个人则病恹恹地看着气色不太好,不过他的回应要比那木头好多了——这人一笑,满堂的娇媚娘子都羞了脸。 好生俊俏的公子! 群舞未休,汪否山像是终于在满肚肠的酒色里发觉了两人的存在,他故作惊喜道,“哎呀,二位贤弟!” 姬洵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些舞娘,她们可比汪否山赏心悦目。 萧崇江自然也不会理会其他人,他手指正泛痒呢,想给这位沾花惹草的陛下遮住了含笑的唇,撩人的眼。 汪否山讨了个没趣,他眯了眯眼,冷笑一声,扔下去一个杯子,砸在那群舞女之间,“去,都滚下去,将我要给二位贤弟的薄礼抬上来!” 数十名舞女轻纱遮脸,缓缓迈着莲步退场,一人与姬洵交错之时,还轻轻地眨了眨眼,眼底有些惋惜之意稍纵即逝。 怪好看的郎君,可惜了。 姬洵还没反应,萧崇江先错步上前,半身挡住了姬洵,不过汪否山的一句话刚好让事态发生转变,他以护卫的姿态上前,也没人察觉不对。 姬洵的手轻轻戳了一下萧崇江的腰窝。 他故意的。 萧将军众目睽睽之下不能擅动,偏头用幽深的眸子扫了姬洵一眼,姬洵指尖点了点唇,笑着绕开萧崇江。 “怎么,什么薄礼还抬不上来?” 两个人高马大的武夫抬着一个木盒走了进来。 木盒之上摆放着两样东西。 一份是匕首。 一份是银锭。 姬洵没说话。 萧崇江也懒得开口,他只是陪着姬洵过来,自然以姬洵为主。 汪知府呵呵地笑了,不过他脸上还是春风化雨一样的柔和,满怀慈爱地问,“两位小友,在这里选一样吧?兰荆城的好东西少,比不得京里,你们不辞辛苦来到这儿,我得给你们拿一样礼呀。” “一人选一样,拿好了,我们日后是亲兄弟,拿不好,那今天汪某先赔个不是。”汪否山笑着说完,他喝了一杯酒,其余人见状也哈哈笑着饮下了。 用匕首和银子来威胁。 选银子的人和他图利,选匕首的人自然是找死。 姬洵的手指在两样东西上转了个圈,他抬起头,微微含笑,在汪否山等人故作镇定的凝视下,指尖停顿下来。 ——是那把匕首。 汪否山脸上的表情不再友善。 他盯着姬洵的眼神像看一个死人,他虽然早就猜到国师府出来的人可能不会懂事,却没想到这衰人敢当众就驳斥了他的面子,连装都不装! 这可还是在他的地盘儿上。 这种人,命该绝。 反正兰荆城近日病死的人多,也没有旁人在这宴会上,左右都是他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事后如何定,自然都是他说了算。 宴会正酣。 汪否山喝下一杯酒,他乌沉沉的眼恶意满登登地盯着那两人,抬起手下令,“动手!” 肃杀之气骤然腾起,刀剑破空,穿透肉身的声音听的人脸色发白,可死去的第一个人竟然不是场下的那两人。 而是汪否山的手下。 埋伏在暗处的兵将突然现身,杀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鲜血迸溅在雕栏红柱上,哀嚎声不绝于耳,琴声戛然而止,宴席霎时间化作炼狱。 汪否山挨上一刀,皮开肉绽,疼得他破口大骂:“我乃朝廷命官,竖子岂敢!啊啊!” 他话音未落,一根断指飞着落进酒杯之中。 这杯酒被两根素净凝霜般的指尖捏起来,端到美人的鼻尖下轻轻嗅了嗅。 绯红朱唇含笑一勾,微微显露莹润的白齿,如寒夜行凶之恶鬼,正伪作善人洒下恩典。 他道, “汪知府,好酒。” 作者有话说: 迟到了,评论前50给大家发红包 感谢在2023-10-21 23:16:49~2023-10-23 01:03: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仲苑 10瓶;lyapril、JeniessLy 5瓶;k 3瓶;汤圆 2瓶;静碧与欣、落清、骑士、明堂、月下木、考试必过、小张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章 汪否山愣怔地跪在地上。 他看着对面驱使他心头生寒的人。 此人当真是温城壁? 汪否山心生疑虑。 他惊疑不定地盯紧了那似笑非笑的人。 金雪城的局势莫测,可他有些交好的同僚也曾传过消息给他,据说温城壁此人不争不抢,对权势的掌控力比他师父差远了。 若非国师一职不可取替,只怕他早被先帝拿下。 分明是个不成气候的医师才是! 汪否山突然开始怀疑‘温城壁’当真是有仙家术法在身上,否则如何解释,此人在他临时起意设宴款待的局中,竟然比他还提前布局设计,掐准了他的命脉。 莫非、莫非他猜测无误。 此人当真是妖邪祟物…… 紫金色的电弧横劈迸裂,雷声滚过浓黑的云,一声沉重闷响炸在汪否山的耳边,他吓得屏住了气。 手指上的血止不住,可极度恐惧之下,他已然忘了疼的感觉。 雨水急坠,砸落在刀刃上。 鲜血凝聚成赤红一线,从侍卫的刀尖上徐徐滑落,满院笙歌止,唯有锁甲微动,兵戈争鸣。 湿凉的风吹起中间那人的衣袖,被羁押在地的人头圆颈粗,魂不守舍,浑然是吓得脸色发白还在硬撑。 雷光涌动在层云之间,将人的影子拉长。 一柄淡青色的纸伞撑开,挡在了姬洵的头顶。 刀架在汪否山的脖子上,他钦定的亲信都在这场宴会之上,如今尸首遍地,连他那位蠢笨不堪的小舅子都没能逃脱这些人的围杀。 汪否山怕了。 可他还是有底气,认定这群人不敢杀他。 汪否山将在场的人都一一看过,恨声道,“温城壁,你以为你靠这种手段就能威胁得了我!本官行得正坐得端,还会怕你这妖道不成!” 他早安排了管家将妻儿与账册一同送走,纵然将他这府上掀翻了,只怕也查不到其他证据。 温城壁若是此时敢杀人,那可是无缘无故谋害他的性命,国师府位于金雪城,待他事了回京,圣上面前他肯定没办法交差。 汪否山越想越通透,明摆着温城壁杀不得他,恐怕也就是耍耍嘴皮子吓他一次。 回过头来说不准,温城壁还要先大棒后蜜枣来让他闭嘴。 萧崇江手指微扣紧,他想动手。 雨夜风凉,耽搁久了,恐贵人身体受损。 汪否山更不信萧崇江有胆量动手。 区区一个武夫,还不如温城壁在皇帝面前面子大,他骂道:“我可是先皇任命,你这舞刀弄枪的臭将也敢动我?” 萧崇江听见以后居然未曾动手,更坐实了汪否山的猜测,他放松了心态,长吁一口气,断指的疼痛骤然而起,他哀嚎一声在地上打起滚来。 “苍天有眼,”汪否山身上的衣裳脏了,他头发散乱,骂道,“圣上饶不了你二人!” 萧崇江不动,是在等姬洵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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