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到——” “陛下亲笔,宣,萧崇江入宫觐见。” 萧府众人匆忙迎了出来,萧崇江不在,只好任由萧氏的旁支接旨。 杨谋拦住下人,“将军呢?” 下人如实说,“将军一早便出去了,说是要找人,小的也不知道将军要找谁。” 杨谋纳闷,他左思右想都琢磨不透:“皇帝怎么知道将军回来了?”他抬起手臂,用折扇点着脑袋,总觉得事有蹊跷。 一旁副将凑过来,“将军因伤无召提前回京,应当只有我们自己人知道才是。” 杨谋突然想到另有一人知道实情,他暗道,“莫非是昨夜那扶陵公子?” “说不准,扶陵公子的事情你查得怎么样了?”副将问。 杨谋面色复杂,他言辞含糊,“……仍需再查。” 不知是不是因为许久未曾回京,他在京里的探子脑子已经木住了。 递上来的消息上面居然写着,扶陵公子和芳岁帝有私情。 刚拿到消息的时候,杨谋都愣了。 他们将军不会这么有眼光,一眼就看上了皇帝的人吧? 副将摸着脑袋,不懂杨谋打什么哑谜,他先走了。萧启胤和副将错身,从连廊另一边走过来。 杨谋看见萧启胤,眼珠子一亮,他凑过去套近乎,“启胤啊,今日没当值?” “没有,陛下给我放了三日的假,许我在家陪陪祖母,今天才第二日,我还休息着。”萧启胤笑道。 “哦——”杨谋狐狸一样眯眼,他有意套话,卖惨道,“我和将军都是许久没回京里了,也不知道如今都有什么大事,是否有什么需避讳的,启胤,你是将军的兄弟,你得给我们说说才行。” 萧启胤立刻正色,他对杨谋道,“你们离京后大事独有一件!” 杨谋睁开了眼,全神贯注认真去听, 萧启胤语气笃定,“当今天子,陛下为绝代明君!” 杨谋:“……” 几年没见这小子怎么成皇帝的狗腿子了。 杨谋不气馁,他又换了个问题,“那扶陵公子你清楚吗?我听见许多人赞他文采斐然,若有心出仕必然前途无量,官至宰相也不过谈笑间轻而易举,他果真那么厉害?” 谁料萧启胤发出一声短促地冷笑,“一个痴心妄想的鼠辈!” 杨谋:“?” 他想着昨夜那谦逊有礼,姿容无双的俊美君子,怎么看都如传闻一般是文中仙君。 这都能算鼠辈? 萧启胤这话实在太贬损,杨谋觉得这不像他。 “莫非你和扶陵公子之间有什么矛盾和误会?” “没有,”萧启胤直白道,“我就是看不起他。” “你说的是扶陵公子?”杨谋忍不住确认。 “当然啊。”萧启胤理直气壮。 杨谋拍了拍萧启胤的肩膀,微笑,“行,行,好弟弟,还是不指望你了。” 昨夜的手下说了,扶陵平日里喜欢去城东的酒楼,西门的笔墨铺子,还有入诗室同文人朋友小聚片刻。 他必须亲自去跑一跑,近距离探清扶陵公子的为人。 将军这初开的情窦已经急不可耐了,他委实拖延不了。 * 金雪城皇宫。 姬洵今日实则下了两道谕旨。 一道请必然不会来的萧崇江,一道请被他冷落多日的扶陵。 与他预料中的一般无二,萧崇江拒旨不来,扶陵则跟着小福子顺利入宫,此时正侯在殿外。 姬洵早早命人将御书房布置好,他拢了拢散乱的发,抬起手臂,静心挑选待会儿可能会用得上的东西。 扶陵随小福子进入御书房,成堆的奏折先映入他的眼帘。其后便是天子,正站在御书房的书案后,挽着淡青衣袖,研磨墨石。 “来了。”姬洵抬起头,他眼睫毛撩了一下,露出一双有意无意,都仿佛在引诱旁人的眼眸。 “到朕身边来。” 这一声有些像从前的姬洵,扶陵被语调里潜藏的情意蛊惑,他情不自禁上前一步,又极为克制地停了下来,原地行礼,没有再靠近姬洵毫厘。 “扶陵见过陛下,陛下万福。” “扶陵君,”姬洵没注意扶陵的动作,他将墨块搁置回去,“朕今日打算与你玩个游戏,不知你愿不愿意配合。” “陛下想玩什么游戏?”扶陵问。 “游戏规则及奖惩都很简单,”姬洵去奏折的堆里拿出几卷,铺在往日批阅折子的地方,他的手指点过笔架,选中了一款粗细均匀,长短适中的紫毫笔。 “这游戏便是扶陵君按朕的要求,代朕批阅几道折子,若今夜你忍下了,无论发生什么都待在宫中陪着朕不走。” “朕便拟旨,明日封你做翰林学士,等同朝阁内相。” 扶陵猝然抬头,又垂下眼,静了半晌,他苦笑道,“陛下何必拿扶陵寻开心?扶陵志不在此,劳烦陛下费心了。” “你志不在此?”姬洵用紫毫笔隔空点在扶陵眉心的朱砂痣上,他饶有兴致地用笔尖点弄扶陵绯色的眉间砂。 “你是志在千古流芳,万民拜颂,还是乱世夺权逐利,用朕一一为你说明吗,扶陵君。” 扶陵眸色转深,他不动声色地看向姬洵。 天子如何知晓? 他分明不曾对梁太傅及梁少成以外的人吐露过半分真情。 姬洵不急,收回手,他翻开了一卷奏折。 扶陵默然不语,他抬起头,不再躬身,直视姬洵,直视芳岁帝。 扶陵原是比姬洵要高的,只是他一贯在姬洵面前装作体贴和善,微微弯着背,此时不再掩饰,侵略性便如漫漫生长的野草,覆盖了扶陵往日和善的表象。 天子没察觉他变化似的,轻笑一声,“怎么样,要不要留下来玩游戏,朕的文中仙扶陵公子。” 批复折子是件很无趣的事情。 可做这件事的人不是姬洵的时候,他还是能勉强从中找到几分乐趣的。 烛火摇曳的光落在扶陵微微覆着薄汗的脸。 扶陵口中正衔着一根笔,是那支让人极为眼熟的,被天子掌心握过的紫毫笔。 扶陵跪在案前,两手握拳压在膝上。 姬洵就伏在他身侧的案子上,一头青丝自然垂下,目不转睛地看着扶陵以此方法批阅堆积下来的群臣奏折。 墨点偶尔会弄脏了雪白的纸。 “专心。”姬洵懒懒地催他。 扶陵收回视线,低垂下眼,他耳根有些不知是羞耻还是燥热的红。 紫豪笔尖滑落在事关国事的纸面上,那批语像一道道黑色的绳索,将扶陵捆缚在姬洵面前。 扶陵知道,从留下的这一刻开始。 他似乎再也不能从芳岁帝面前抬起头了。 可他分明是为了接近姬洵,让姬洵对他心生信任才留下的。 姬洵的想法,他理应配合。 至于其他情绪,都是繁杂扰人的东西罢了。 姬洵伸出手,仿佛爱怜似的用指尖碰了一下扶陵的额头,他侧着头趴伏在臂弯里,“扶陵君怎么出汗了,今夜凉呢,扶陵君若是热了,朕便叫人给你加盆冰来?” 然而姬洵只是轻轻地触碰,扶陵口中的笔就已经坠落到书案上,他克制着呼吸,身体禁不住有些颤抖,答, “……回陛下,扶陵不热。” 姬洵摇头,对御书房的小宫女吩咐道,“去端盆冰来。” 不消片刻,冰盆被端来了。 姬洵手指点着桌案,“端这来,扶陵君经不得热,好好跪着,朕让你消消火气。” 扶陵侧头看着天子。 那昔日情深的帝王,此刻薄唇微微地勾起来,让人分辨不清他是否还有两分仅存的真心。 天子见他看过来,好心提议道, “如何,扶陵君,要走吗?朕不会强留你的。” 扶陵默不作声地拾起笔,他叼着紫豪的末端,规规矩矩地在姬洵身侧的冰盆上,跪了下去。 * 一夜过去,趁着薄雾未散,自天子的寝宫驶离了一辆低调的马车。 少有人知道扶陵公子是被抬回去的。 姬洵说到做到,当天蒙蒙亮的时候,旨意就下到扶陵的府上了。 太监的嗓子又尖又细,周围人都能将圣旨上的内容听得清楚,一时聚集在宣旨处,打算听着陛下给扶陵什么赏赐。 “……择扶陵,为翰林学士!钦此!” 众人寂静。 翰林学士!?这可是当庭内相! “扶陵公子这是走了什么大运……” “莫非,他果真与陛下有那档子私情?” 众人窃窃私语,有酸话,也有切实怀疑。 一步登天不是没有,可若是发生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这便是让人极为难熬了。 扶陵府外,那太监宣完旨意后并未离开,反而笑眯眯地每隔片刻就要念上一遍。 聚集而来的人越来越多。 筝星哭着站在门帘后面,眼泪珠不要钱地往下掉,他抽抽噎噎,指着正门府外那群碎嘴的人骂道,“这算哪门子册封!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封我们公子当侍君,这摆明了是陛下在侮辱您,公子您何苦呢!” “……” 扶陵翻了个身,没有说话,他闭上眼,腿部隐隐地刺痛传了上来。 筝星闷闷不乐,比扶陵还委屈,“昨夜里在皇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今天一早将您送回来,公子您都站不起来了!” 扶陵抿唇,难得神色不太好看,他挡着眼,压着心底的情绪,叹了口气,“这些事情我心中有数,筝星,我需要你去办一件事,晚些时候将此物给萧将军送过去。” 扶陵拿出一个香囊。 “这送的是什么?”筝星擦干眼泪,他将东西接过来,打开香囊在手里翻看,“扳指?” “去吧,不要多问。” 这事情也是陛下吩咐的,天子还说了,需送得明目张胆。 扶陵疑其中另有疑点,但如今关联的信息不足,他无法确定,只能暂时按陛下的话先做了,也算交个差。 毕竟他明日,仍需去宫中陪伴天子。 继续那未完的游戏。 * 萧府。 筝星不放心扶陵,他另行安排了其他杂役,代为跑腿,送到礼时,门房一头雾水地捏紧了香囊,不明白这文中仙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是想傍上他们将军? 门房纠结半天,正巧撞见杨谋,门房连忙迎上去,将来自扶陵公子的礼递上去。“爷,这是扶陵公子给将军的香囊,小的不好拆开,您看可有必要递给将军过目?” 蹲守一天都没蹲到人,听说是让芳岁帝截胡的杨谋拿着香囊,脸色非常难看。 他在外边像条哈巴狗一样,蹲在那个什么诗局蹲了半天! 结果人家自己送上门来了。 “此事我来处理,你不必管了。”回到后院,杨谋将香囊呈上来,递给萧崇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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