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疏影松了手,脸色还是很难看。 幕僚陈魁掀开马车帘子,见周围并无其他人,坐到万疏影对面,温言提醒:“殿下今日过于莽撞了,梁太傅其人拥簇不少,现在不是与其硬抗的时机。” 可待陈魁仔细一看万疏影,他愣了一下。 只听说摄政王殿下在御前和梁太傅一方撕咬的很难看,以至于被帝王当庭打了一个巴掌。 可怎么看殿下的表情,像………… 少女怀春?? 摄政王耳根处点染着如情热的薄红,仿佛艳梅争相竞放,含着苦寒尽处的傲然姿色。神情似有恨无穷尽,睫毛却煽动着,嘴唇微微抿直了,不自然地翘起腿。 这是种有失体统的坐姿,殿下可是极少数时间会这样。 陈魁:啊,这。 万疏影深吸了口气,也不知是不是气得难过,连眼眶都泛红。他抻了抻衣袍,掩饰地转移话题,“倒也不是多要紧的事情,他儿子梁少成是扶陵好友,有扶陵替我游说,梁太傅一派闹不出多大的水花。” “尉迟璎为何上朝了,先帝不是免了他的朝会么?”万疏影冷嗤一声,“芳岁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学不会看人,任是何等败类都敢与其厮混,不过也不怨他,深宫里那点事情能教会他什么。” 啊,殿下,这怎么还为皇帝开脱上了呢?这不是刚挨了个恶狠狠的嘴巴子吗? 陈魁纠结道,“此事属下不知,不过殿下放心,属下定会查探清楚。” 万疏影情绪渐渐稳定,状若无意,“如何,我走之后他们说什么了。” 陈魁正色,“殿下走了以后,陛下说他和殿下情比金坚,殿下不会因此记恨于陛下,陛下也不会因此事对您有任何偏颇,您二人的情感不会受影响。” “但属下认为,芳岁帝近来变化莫测,由在朝会力压群臣,其背后的仰仗,基本可以确定是——” 陈魁做了个口型。 “不可能,那人定然恨芳岁入骨,又岂会护着他。”万疏影哼了一下,有了点笑,“芳岁当庭给我难堪,还想我不记恨他?”他捏着手腕,“回头安排人把他身边那个常无恩处理了,看着碍眼。” 这关常无恩什么事? 陈魁一头雾水,抬手行礼,“属下明白。” 万疏影嗯了一声,单手揉着额头,压着燥火另问了一件事,“藩属国进贡来的那几名舞姬呢?今夜让她们到本王院前来跳几支舞。” 陈魁一惊,“殿下从不贪恋美色,万万不可沉迷于温柔乡,那醉里芙蓉易消磨意志,英雄难过美人关,正是如此。” “本王只是想看看那舞姬有何妙处,这也要多嘴,请你来给本王添堵不成?” 陈魁立刻低头:“是属下多虑了。” 万疏影回到王府,挥退下人,坐在房内,任由陈魁陪在身边,看了一夜异域舞姬的妖娆魅惑。 黑纱拂面,春色弥漫,舞姬身上自有女儿香,却并非是他期望的隐秘暗香,那夺人心魄的滋味……他饮了盏酒。 纵然舞姬姿色上乘,万疏影却觉得索然无味。 两酒坛空空,喝到后半场万疏影人已经醉了,他眸子微眯,半梦半醒间,院前的舞姬全都不见了。 王府渐渐褪色,周围的景象换做太和殿,他见到白日同他发脾气的姬洵,正神色郁郁寡欢的模样,抬起头看着他,这一眼又哀又怜,看得他心头肉顿时都软化了。 不顾君臣之礼,万疏影将天子压在龙椅上,低声下气地半跪下来,他半是威胁,半是诱哄,“白日里你不是威风得很?现在又闹什么不开心,我都被你打了,我有说不高兴么。” “你摸摸我的脸上,是不是肿了?”他抓着姬洵的手,就要往脸上按。 谁料梦里的姬洵竟然也不随他的心意,反而惫懒地不爱理他,万疏影急得直起身,围着姬洵转圈,他指着脸上的巴掌印,生气起来, “你狠心死了!” “我不过是去宫里同你闹一闹,你便要在朝会上给我甩脸色,来这套!” “我太纵容你了,芳岁,换做其他人,我早将他们放去叫野狗吞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可姬洵还是苍白着脸,用那双温柔含情的眼眸看着他,直要将他的魂儿都看迷了。 “你不说话,你将本王当摆设,我万疏影在你眼里是不是从来都不入流?是个不配和你并肩的下臣?” “你这爱花爱草招猫逗狗,连刁民都要心疼的破烂性格,除了本王,谁还将你姬洵放在眼里。” 姬洵轻轻地垂下眼,似乎被他说中了伤心处,万疏影哪里肯放过,他恨恨道。 “你知不知道群臣背后如何探讨你,若非本王,姬氏的江山早亡了!” 天子闭上眼睛,呼吸都很微弱,眉眼之间的憔悴仿佛要从身体里满溢而出。 万疏影冷眼看着,双臂环胸,看姬洵虚弱不堪如一簇微微弱弱的将熄之火,他才凑过去,小心翼翼地将这人搂进怀里。 万疏影心满意足于姬洵安静柔和的模样,丝毫没有察觉他的行为远比那恶心的死断袖还过分。 万疏影压着唇上的笑,哼着道,“你要好好谢谢我,芳岁,你得想办法讨好我,不能讨好别人,知道吗?” 芳岁帝没有回应。 万疏影抱着怀中人,语含不自觉的贪恋,“你小时我也想这样抱你,可你不肯,父亲抱得,姑母抱得,偏我抱不得。” “可后来我伤了,痛得几欲饮血,你却凑上来,准我抱你,芳岁,你在趁虚而入。” 芳岁帝沉沉地垂下头,似乎睡着了。 万疏影突然察觉到一丝不对之处。 他怀里的人越来越冷,万疏影像拥着一块即将融化的冰,无论如何都无法阻拦这人温度渐渐流失。 他将手指靠近病色难掩的美人,放在鼻翼下,发现姬洵早已没了呼吸。 在那一瞬间冷汗倾覆全身,万疏影一个激灵,满身是汗地从醉梦中惊醒。 殿前的舞姬还在扭动腰肢,黑纱在雪白的肌肤上隐约舞动,缓缓扯落,红烛摇晃,风情迷乱,晚宴正进行到绝妙处。 陈魁跪在下首,被他惊了一下,从欣赏舞姬的状态里清醒过来,忙跪坐上前,“殿下,您这是怎么了!” 万疏影浑身是汗,手臂抖得端不稳酒盏,他冷地心底泛着寒气,死死咬着牙关。 姬洵若当真死了,我该高兴才是。 可这样想,万疏影心底狂跳,心脏剧烈地撕扯着抽疼,逼迫他陷入溺水的绝境,这种心焦失措之感,无论如何都压不下来。 陈魁在一边关心:“殿下!?可是梦魇了?” 万疏影神色微微恍惚,他握着抖个不停的手腕,自言自语道,“若我和芳岁当真为亲兄弟,我势必会将他娇养长大,他的性格太娇了,在外面怎么会好呢?” 啊?陛下,娇? 陈魁:“……此梦魇,莫非与陛下有关?” 万疏影用筋骨抽疼的手掌捂着眼眶,平静道,“但本王深知这天下的主子是有数的,本王不止想做摄政王,帝位与我近在咫尺,我汲汲营营十余年,不上去坐一坐,实在不甘心。” 陈魁以为万疏影是因为情感有所动摇,便笑道:“春猎在即,不如小人提前将芳岁帝斩——” “啊!殿下,殿下饶命!”陈魁嘶声惨叫。 万疏影冷着脸,又是一刀捅在幕僚的肩膀,在陈魁哀呼声里,转动了那把锋利的冰刃,他阴森道。 “他的命,他的身,只能由本王来敛,其他人,谁都不行,记住了吗。” “属下记住了。”陈魁忍着疼问,“若,若是扶陵君呢?” “扶陵不敢。”万疏影淡然道。 陈魁:“……” 想起前些时日听到的流言蜚语,陈魁一言难尽,“……若,若扶陵君与陛下互相倾慕,背离殿下……” 万疏影捏着手骨,从那种惊慌失措的心悸里活过来,扯起嘴角,“若是都背叛了我,自然是都由本王来亲手处死,任芳岁还是扶陵,本王一个都不会放过。” 陈魁:那完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5-13 06:45:19~2023-05-15 00:51: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wucd、陌墨 5瓶;lory牧战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朝会不欢而散,万疏影这一闹气病了几名老臣,姬洵又有借口趁机休息两日。 奏请的折子堆到殿前,任凭梁太傅来养心殿上演一哭二闹三上吊,他也不肯再上朝。 问就是乏,朕要静养。 小福子侯在外殿,低声禀报,“陛下,太妃娘娘来了。” 姬洵扶着腰从小榻上起身,他一动,立刻闷喘一声。 不知昨夜里是落了枕,还是撞了身。 这后背委实疼得厉害。 缓了口气,姬洵吩咐,“让太妃去偏殿稍候吧。” 这是有意想晾着万太妃了,小福子心领神会,“陛下放心,奴才这就亲自去安排。” 殿内只剩下常无恩和一众女官,女官低着头瞧鞋尖,身姿高挑,站在那壁挂一样安静。 常无恩与她们不同,他虽然不会贸然窥看姬洵的脸,却时刻注意姬洵的状态,自然发现了天子的不对劲。 姬洵脸色有点发白,错眼一看像那纸画的人,全身上下唯有那一捧乌发垂落下来,水墨丹青一般稠密。 常无恩近到姬洵身侧,低声关怀,“陛下身子不舒服?” “今晨起来朕这肩背一直疼,许是扭到了吧,没什么要紧的。”姬洵不在意,这具身体本来就虚弱,磕磕碰碰有点伤实在太正常了。 常无恩却不可能将此事轻拿轻放,他半跪在地,埋头恳求,“请陛下恩准奴才为陛下开龙背。” 姬洵:“……嗯?” 开龙背又是什么新鲜玩意儿。 “奴才为陛下按摩一番,放松筋骨,免得陛下受此烦忧。” 他当什么东西呢,按摩啊。 姬洵本想拒绝,可刚动了一步,颈背顿时疼得像骨头里捆了荆棘,正扎入骨髓里吸他的血,钝刀子割肉也不过如此了。 姬洵站不稳,额头上顷刻之间有了一层薄汗,常无恩立刻上手扶着他,“陛下?” 姬洵汗涔涔地蹙起眉,“罢了,准你便是。” 没用上一炷香的时间,东西便准备齐全。 女官柔顺低头捧着银盆,水面泛起热气,颜色娇嫩的花瓣儿在常无恩的揉搓下碾碎在绣绢里。 常无恩撑开热气腾腾的湿热绢纱,低声提醒,“陛下,奴才先为您热敷。” 姬洵上身衣服半褪,两臂垫着下巴,伏在床榻上闭眼假寐。 许是因为闭了眼,姬洵能清晰感知到常无恩湿凉的手按在他的后背上,不过热敷以后,后背确实舒服了不少。
103 首页 上一页 17 18 19 20 21 2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