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身体,有些不让挑食,得吃。 但除此之外,他不会让小瞎子在碗里夹到不喜欢的,然后等到入口上舌了才尝出来。 老太太给云晚汀夹了筷子糖醋葡萄鱼,不舍道:“幺幺多吃点,马上开学可不能再生病了。” “就是,”老爷子刚一进门就听见这话,立刻附和道,“去年说抢救就抢救,吓死我和你奶奶了。” “可不能再这么瘦,你看你叔叔这体型一个顶你俩,就跟个铁人一样,从来不生病。” 云晚汀:“……” 老太太见他回来,遂问道:“尘光上飞机了?” “嗯,”老爷子一面解外衣排扣,一面冷笑道,“好容易押上去,臭小子跟疯了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和他爷爷要把他卖了。” 老太太闻言忍俊不禁,道:“送走也好,整天缠着幺幺,别把我们家宝贝拐跑了。” 云晚汀茫然道:“奶奶,你们说尘光哥哥去哪里了?” 老太太道:“没事乖宝,你盛家爷爷要送他去历练历练,等他自己和你说。” 云晚汀似懂非懂地“哦”了声。 老太太又给他夹油焖茭白,笑眯眯道:“幺幺,你究竟喜不喜欢盛尘光那臭小子?” 顾休与眉头紧锁,沉声道:“妈。” 云晚汀却正襟危坐,跟论文答辩似地条分缕析:“我喜欢尘光哥哥,但是我知道爸爸妈妈之间有另一种喜欢,这两种不一样。” 他一认真起来,双瞳便会不自觉地圆成小猫眼,两侧雪色的腮肉微微绷紧,跟冷冻后收缩的糯米糍似的。 老太太被他可爱晕了,连声道:“好好好。” 她不由感慨道:“小崽崽眼看着长大了,当年我去公司找你顾爷爷,你顾叔叔才刚进公司学着做事,手上拿着文件,怀里还得搂着你。” 她越想越来劲,陶醉道:“哎呀哎呀,你还穿小裙子呢,奶黄色的,画着小猫,又扎着小辫子戴着蝴蝶结,漂亮的哟……乖乖的也不闹,就抱着奶瓶嘬嘬嘬。” 云晚汀有些脸红道:“您记得那么清楚?” 老太太倒是服老,含笑道:“哪有那么好的记性,是我刚刚翻了遍相册来着。” “结果还发现你顾叔叔毛手毛脚,蝴蝶结都给你戴反了,卡子都翻在外头,还好是黑的不是银的。” 顾休与:“……” 老太太想捏捏云晚汀的脸,可甫一抬手,顾休与便倏地托着云晚汀下巴转了个方向,将一只剥好的醉虾喂进少年嘴里。 老太太:“……” 她啼笑皆非道:“这是你一个人的崽是吧?小时候不给人抱,长大连碰都不让。” “我没那个意思。”顾休与粗声道。 “嘴硬吧你就。”老爷子将外衣给佣人,正欲朝里走,身后门却蓦地开了。 他一瞪眼,拦住风风火火往里冲的少年问道:“臭小子!火燎你屁股了,连人都不会喊?” 顾回风心不甘情不愿地刹闸,迅速道:“爷爷,奶奶,二叔。” 轮到云晚汀的时候,少年嗓音骤然低下去:“幺幺。”
第2章 飞机耳小猫 “臭小子,幺幺是你叫的吗!”老爷子拍他后脑勺道,“没大没小,喊哥哥!” 顾回风紧抿双唇,不肯改口。 顾休与起身给云晚汀盛汤,恰好挡住顾回风望向云晚汀的视线。 他淡声道:“不用急着进门,先把训练做了。” 顾老爷子信奉治家如治军,家中子孙从小就铭记“纪律严明”四个字。 顾休与和他大哥从能跑能跳开始,就在魔鬼训练里成长起来,长跑、短跑、俯卧撑、哑铃、负重越野、拳击、散打、射击……练得一身体格强健远非常人可比。 现在顾休与已过而立之年,他大哥更是早已娶妻生子……压力就来到了下一代。 顾回风是顾休与他大哥的儿子,今年十六岁,正到中二期。 这些训练倒不曾落下,就是态度十分不驯。 眼下仍在暑假期间,顾回风他爸为免他游手好闲,给他找了个补习班,带晚自习那种。 顾回风却每每熬完下午的课便急不可耐地撤退,宁可训练也要跑回老宅来。 “知道。”顾回风将书包随手撂开,瞧不见云晚汀,他只得闷头出门跑十公里去。 云晚汀默默啜了口银耳百合汤,提议道:“回风要是不喜欢补习班,我也可以教他。” “不用,”顾休与即刻否决道,“你光学自己的都总生病,管他干什么。” “就是,”顾老爷子深以为然,道,“你这么一说,臭小子得赖上你。” 云晚汀乖乖“哦”了声。 吃得差不多,顾休与要带云晚汀上楼休息,老爷子却道:“先等会儿,跟我来趟书房。” 顾休与颔首,道:“那我先送汀汀上去。” “不用不用,”老太太摸摸云晚汀脑袋道,“我带着幺幺。” 顾休与眉心拧出褶痕,瞧着一老一少上楼梯,自己脚下生根似地一动不动。 老爷子催了句。 顾休与道:“我看着他们上去。” 顾老爷子:“……” ** 同老爷子谈完,顾休与上楼一进卧室,便瞧见云晚汀阖眼戴着耳机躺在床上。 他躺的位置靠边,被子也不盖,家居服上衣衣摆蹭上去,露出一痕羊脂玉一样腻白柔润的软腰。 鞋袜丢在一旁,粉莹莹的赤足探在床外,盛着淌入室内的月华,有一下没一下地晃荡。 达利在床边撒欢一样蹦跶,用狗头或者后背去接他的足尖。 跟超级马里奥似的。 云晚汀晃荡须臾便累了,将双足搭在达利背上,大金毛便不再上蹿下跳。 微凉的裸足被厚实柔软的皮毛暖着,云晚汀稍稍翘起唇角道:“谢谢达利哦,汀汀爱你。” 从幼儿园起,小晚汀和小朋友一起玩、安慰哭泣的小朋友、给路边瘸腿的小麻雀包扎……各种场合,都会用他柔软的声线真挚道“汀汀爱你”。 配上那双天真澄澈的墨蓝色眼睛,干净得让恶鬼都想与人为善。 老太太每每听见,都不禁捏捏他脸颊道:“贴心得要命喽,我们幺幺。” 云晚汀没搭多久,足底便猝然一空。 小腿被宽厚有力的掌心拢住,被迫回到床上。 凌乱错位的衣摆也被扯回来抚平。 云晚汀并未睁眼,顺着男人倾身的弧度趴到他肩头。 颈侧窝着个毛茸茸的小猫脑袋,顾休与忍不住抬手揉了揉,又圈紧他腰,道:“撒娇也得喝药膳。” 云晚汀:“……” 老鸭虫草汤的气味,顾休与一进门他便嗅到了。 云晚汀耷拉着耳朵道:“哦。” 顾休与虚虚圈了下他手腕,问道:“骨头疼不疼?” 云晚汀摇头。 他去年那会儿总是发高烧,烧厉害了骨头会痛,可他又病得没什么力气,喊疼时音量小小的,瞳仁湿红,会疼得掉眼泪。 此后这事儿便成了顾休与的心病,尽管云晚汀已经从去年那场重病中逃脱出来,他也仍旧要日日问上一句。 腕间松松缠上一圈绳似的东西,云晚汀好奇道:“是什么?” 顾休与执起他手腕去摸红绳上的坠子,道:“前段时间选的莫西沙,还不错,雕了个小玩意给你戴手上。” 云晚汀指腹滑过小坠子的轮廓,猜测道:“是小莲蓬吗?” “嗯,”顾休与抖开被子裹住他,问道,“喜不喜欢?” 云晚汀原本是不想喝药膳才同他黏糊的,可顾休与这么一团被子控着他,他反而动弹不得。 只能继续挨着那堵胸膛道:“喜欢,有什么寓意吗?” 顾休与模模糊糊道:“怜子。” “什么,莲子?”云晚汀自然没听懂。 顾休与道:“保佑你顺利,好运连连。” 云晚汀:“……” 小猫面无表情道:“我的耳朵没问题,顾叔叔。” 老宅的佣人张妈上来,见一大一小两个亲昵地依偎着,不由笑道:“先生,聂医生在楼下。” “请她上来。”顾休与道。 张妈依言下楼去。 云晚汀登时有些蔫蔫的,双手原本搂着顾休与精壮的腰,现下郁悒地将他衬衫揪起来两角,脑袋在男人胸前撑着。 顾休与颇为笨拙地拍拍他脊背,轻声问:“不是说喜欢聂医生?” 云晚汀垂头丧气的,小声道:“喜欢聂医生,不是喜欢看医生。” 他语毕,指尖又揪得更紧。 倒像是透过衬衫衣料揪住人心尖子似的。 顾休与下颌绷着,隔着被子将人圈得牢牢的,哄道:“最后一次,汀汀,等回了临天榭就不用天天看,每个礼拜看一次就够。” 云晚汀不接他这么苍白的大饼。 小猫不讲话,手背绷紧,指骨纤细,血管更是细弱,留置针直戳戳的捅着,格外刺眼。 顾休与平素只会同别人来硬的,却不能将这些用在他身上。 不怕小猫发脾气,只怕极了他哭、怕他生病、怕他如同此刻这样怏怏不乐、连声音都有气无力。 门框“笃笃”响了两声,聂晴窗双手环胸笑吟吟道:“小宝宝哭鼻子了?” 云晚汀连忙抬头道:“聂医生。” 顿了顿,他又小声解释道:“没有哭。” 聂晴窗拆了只压舌板,温柔道:“来,宝贝张嘴,啊——” 云晚汀被她“小宝宝”“宝贝”喊得双颊微红。 红腮小猫听话地张开唇瓣,湿红舌尖不安地细颤了下,又被压舌板摁住。 顾休与目光原本定在他身上,蓦地偏过头,拿起手边的玻璃杯灌了一大口。 今天是疗程内最后一次输液,聂晴窗给他简单检查过后便将输液管针头插丨入留置针的接头端。 云晚汀看不见,可扎针时仍习惯性闭上眼。 倒还记得保持礼貌,乖乖道:“谢谢聂医生。” 聂晴窗立在床边,能够毫不费力地俯视少年的发顶。 只见他乌润的一撮呆毛不安地轻晃,长睫振颤如鸦羽,扎针时因紧张而唇瓣微抿,初绽蔷薇一样的粉嫩。 聂晴窗笑着夸赞他道:“幺幺真棒。” 跟儿科大夫鼓励幼儿园小朋友一样。 云晚汀当然会不好意思,双颊越发染上绯红。 聂晴窗被可爱到,伸手摸摸他发顶,还真和小猫脑袋一样软蓬蓬的。 云晚汀能骑在顾休与头上做小皇帝,但是一面对姐姐妹妹阿姨奶奶们就十分容易羞赧。 聂晴窗摸他脑袋,他立刻连耳尖都红起来,还微微动了两下。 聂晴窗不禁还想再摸,顾休与在一旁冷冰冰道:“他脸皮薄,您别逗他。” 嗓音里跟含着冰碴子似的。 聂晴窗被冻得收回手,收拾工具道:“成吧,后边该怎么办,顾总也很熟练了,那我先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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