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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人倒下了，在他心里激起轰然巨响，好像有什么东西也跟着倒下了，他摸了一下脸颊，是泪。 之后，事情便陷入了不可回转，也不堪回首的境况中。 等他重新找回理智时，整个村子已经看不到活口。 不远处的村居中传来一声嘹亮的婴儿哭喊声，破香想，那个婴儿应该就是被人肉汤救回来的小宝吧。 原先被村民害死的魂魄齐齐跪在他面前，感谢他伸张正义，替他们报仇雪恨。 可他看着自己染血的灵剑，忽然分不清究竟是什么是正义，什么又是对错。 一片冰凉的东西忽然落入他的眉心。 他抬头，初秋的天空居然飘起了雪花。 雪越下越大，盖住了鲜血、盖住了尸体、盖住了他带着少女离开的脚印、更盖住了那道回荡经年，从未停止过的哭声...... * 这是青冥第一次真切的看到破香当年下山后的经历。 没错，七星回魂阵将他们所有人都带进了这个幻境中，亲眼看着破香和梅娘用他们已经破碎的灵魂为他们讲一个故事。 这其中哭的最厉害的是李素秋，喊得最大声的李照秋。 “青冥观主，师父做的已经足够好了，我敢说，将在场任何人置于这种境遇中都不可能比他做的更好。” 青冥不屑一笑，“我根本不会让自己陷入这种境况中。” 李照秋又看向沈惊霜，沈惊霜凉凉道：“不用看我，若是我，一早就杀光了。” 李照秋愤怒，“你这样冷硬的心肠怎配修仙？” “不然呢？像他那样，还不是早晚要杀，折磨自己作甚。” 李照秋被堵的说不出来话来，一甩袖子便率先追着破香二人前去。 他们几人在这个幻境中似乎还没有实体的，目前也找不到出去的办法，也只能跟着两个幻境主人走了。 * 破香和梅娘在云水城重新落脚。 云水城是南境最大也最富庶的城市。 梅娘待他走到一处名为醉花坊的漂亮小楼前，笑着看向他说道：“公子，这里便是我生活的地方，你要进来坐坐吗？” 此时正是夜晚，人声鼎沸，楼里面叫好声、喝彩声不断，站在门口就能闻到里面透出的阵阵脂粉香气。 正好有姑娘扶着喝醉酒的客人出来。 那男人看到梅娘便像苍蝇一般围了过来，一条粗壮的胳膊搭在梅娘的肩膀上，那只不安分的手就快要掉到人家胸脯了。 破香一把抓住那只咸猪手，挑开，扔了回去。 被挑衅的客人很不高兴，看是个小道士更是不屑道：“哟，什么时候出家人都来逛窑子了，你这门规很别致呀。” 破香自然听不得这人侮辱师门，直接飞起一脚将人踹了出去。 瞬间跟捅了马蜂窝一般被人围了起来。 原来这胖爷是云水城城主的儿子，天高皇帝远的，平常过得跟土皇帝差不多。 他儿子自然是这里说一不二的主，即便是个欺男霸女的混球，可没人敢跟他说个不字。 今天居然在妓院门口被一个小道士打了，这场子他必须找回来。 破香没想到这凡俗间规矩如此复杂，在他看来，他不经梅娘同意轻薄梅娘那就是不对的，踹他一脚已经算便宜他了。 而且他前几天才大开杀戒，此时并不想把事情闹大，所以将围上来人大退后便收手了。并且婉拒了梅娘的邀请，自己随意找了个破损的道观住了起来。 下山之前，师门嘱咐他要将祸乱人间的恶鬼抓起来，这点他还没忘。 这云水城人口密集，往来频繁，也许能打听到关于恶鬼的行踪，所以他得暂时找个地方居住，这道观虽然破旧了一些，但收拾一下也勉强能容人。 但天还没亮，这往日无人问津的道观忽然被重兵围了起来。 破香打开根本关不住的破旧木门，一抬眼便看到自己安安稳稳送回去梅娘被打的伤痕累累绑在一根十字木桩上。 这是破香有生以来第一次感觉到什么叫心痛。 他看向领头的胖爷说道：“前面没打死你，看来你不甘心呀。” 那胖爷对他的威胁只是冷笑一声，然后随意挥挥手，便有几个只穿里衣的男人将梅娘围在了中间。 胖爷躲在层层军队后面，恶狠狠的说道：“小道士，你喜欢这个婊子吧，不如爷就送你礼物，让你知道知道女人到底是用来干嘛的。” 那几个男人果然开始对梅娘做出一个下流的举动。 梅娘绝望地眼神透过几个男人的肩膀看过来，破香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在滴血。 他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冲动，杀意自心底迸发，血色灵剑再次面世，几息之后，这片土地上除了他和梅娘再无站着的人。 但这次不是在幽闭的村落，不再有落雪覆盖。 周围的百姓都被吵醒，他们亲眼目睹了一个杀神的诞生。 他们奔逃呼唤，“救命呀，道士杀人了。” “快跑呀，云水城来了一个杀人道士。” 而梅娘却不知何时挣脱绳索，拖着一身凌乱的纱裙，一步步向他走来，抱住他的头颅，埋进自己的胸膛中。 破香终于在她冰冷的身体上、苍白的皮肤中、以及毫无起伏的胸膛中确定梅娘不是人。 她是鬼。 破香在她怀中发出令人发毛的大笑声。 他抓住梅娘的双肩，让她直直的看向自己，用溅着鲜血的脸和几近疯狂的神情轻声说道：“恶鬼，就是你。” 梅娘扬起嘴角，笑靥如花的说道：“是呀，小道士，你可满意。” 一片血污中，他将梅娘压在了身下... 他身后的道观中，高高的在上的祖师爷雕像早就被岁月凋落了半边脸，变得面目可憎。
第30章 长命锁 从此之后，这南境除了艳鬼梅娘又多了一个杀人道士破香，而且这两者总是同时出现。 艳鬼热衷杀人取乐，而破香却热衷伸张正义，只是正义的结局总是伴随着鲜血和死亡。 醉花坊内，梅娘将一个成人手臂长的婴儿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抱在怀里，看到推门进来的破香便伸手问道：“东西呢？” 破香将一个同样包裹严实的木盒放在桌上，拿开后是用冰系法术保存好的三颗心脏。 不过那心脏看起来只有婴儿拳头大小。 梅娘捏起其中一颗，递到怀里小婴儿嘴边。 原本安静入睡的小婴儿忽然张开长满獠牙的，几乎占了半张脸的嘴，伸出长长的舌头，将小心脏卷了进去。 接连喂了三颗后，那小婴儿才满足的重新睡去。 梅娘将其放回床铺后，又返回桌上，给破香斟了一杯茶。 “今日回来的怎么这般迟？” “顺手救了一对夫妻。” “夫君还是这般心善，可晚儿逐渐长大，每日所需的婴童心脏比往日更多了。他现在毕竟还未长大，婴童的心脏更干净也更适合他吃。” 破香推开茶盏，脸色忧郁的说道：“那我明日再往远处走走，也许能找到更多刚死的婴儿。” 梅娘抬手抚摸上他的脸，说道：“也许郎君无需这般辛苦，例如那心肠歹毒的夫妻所生的孩子同样是身有罪孽的，不如让他们物尽其用呀。就像那喝人肉汤才活下去的小宝，相公不也没救吗？” 破香几乎麻木的灵魂忽然被戳了一下，猛地将人推开。 之后又反悔般把人抱在怀里，柔声哄道：“没有弄疼你吧，是我不好，咱们不提那个孩子了好不好？明天我肯定会帮儿子拿回心脏的。” 梅娘点到即止，没有再逼迫。 第二日破香带回了五颗。 第三日又带回了七颗。 第四日则带回了十颗。 梅娘没再问他怎么办到的，只是看着那古怪的婴儿一日比一日以极为夸张地速度长大，满意又欣喜。 这一日，破香回来时，满身疲惫，神情几近恍惚。 但却被焦急梅娘抓住衣襟，哭道：“夫君，晚儿不见了。” 晚儿确实是他和梅娘的孩子。 可能是因为自己女娲后人的特殊血脉，竟真的能与鬼物育有后代，这是他和梅娘都没想到的。 原本梅娘对他只是玩乐居多，真心极少。 可自从有了这个孩子后，梅娘看他的眼神居然满是感激。 从此之后，她好似收了一切玩乐心思，再不上台唱演，也不再跟男人们嬉笑打闹，而是一心一意孕育孩子，对破香越来越温柔可爱。 破香便沉浸在这难得的梦幻情爱中，将门派的禁忌刻意的压在心底。 可是晚儿的失踪告诉他，一切根本就没有侥幸。 他带着梅娘一个村落接一个村落的寻找。 终于在极为偏僻的小村子里找到正从最后一个活人胸膛里掏出心脏的晚儿。 他看见了梅娘和破香，像其他刚学会走路的小孩子一般，举起手中的心脏，笑着跟父母招呼，好像在说：“父亲，母亲，快看，晚儿会自己吃饭了。” 可那张小脸上满是血污，满口獠牙的嘴恐怖又恶心。 梅娘毫不嫌弃的跑上前，将晚儿抱进自己怀里，在他脸上连连亲了好几口，才哭着说道：“晚儿，你要吓死娘了。以后想出门记得先跟娘亲说，娘亲带你出来。这世上坏人很多，你一个小孩子被人骗走了可怎么好。” 晚儿将手里还在跳动的心脏举到梅娘面前。 “娘亲，吃。” 梅娘又亲了亲他的小手，说道：“晚儿乖，你吃，娘亲不饿。” 晚儿又将小手举到走过来的破香面前，奶声奶气的说道：“父亲，吃。” 破香很想笑一下，可那脸色僵硬一瞬，终于张口干呕了起来。 梅娘嫌弃的看向他，说道：“别在孩子面前这样，他会伤心的。还不是你这个做父亲的无用，若你肯多带回些心脏，何至于让晚儿小小年纪便背负如此多罪孽。做父母的不就应该站在前面，不让孩子沾一丝风雨吗？” 破香没再说什么，而是脚步踉跄的说道：“我去善后。” 当三百二十二具尸体，不，应该是三百二十三具。 那个被晚儿从母亲腹中掏出，活活剖心的婴童被破香重新放进母亲怀里，他们与村里其他人一起被摆在一片空地上。 一把火烧起，伴随着滚滚浓烟的是来自冤魂尖利的嘶鸣声和他们最恶毒的诅咒。 破香终于扛不住，跪在他们面前。 高声呼喊道：“所有的诅咒和恶果我破香愿意一人承担，求你们放过梅娘和晚儿。” 可愤怒的冤魂并不领情，鸣冤之声直冲云霄。 梅娘带着晚儿走上前，一把将跪着的破香提了起来。 “优柔寡断，难成大器。这世上没人可以既坐佛堂又持屠刀，你这般惺惺作态之相到底何时才能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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